林木森正在听祈越同这些人套话。
——他不清楚如今现世对妖怪管理的规定，虽然知道这群人逃不脱蹲大牢的命运，但具体如何处置就不怎么了解了。
若是放在以前，他甚至不会考虑这些，反正每次醒来，几乎都是在等待着下一次沉睡，他已经失去了与人族管辖机构打交道的兴趣。
或许要几个月甚至几年才能建立良好协作关系。
若他那次“清醒”得时间长些，他会看着曾合作并肩的“同伴”渐渐垂垂老矣，换成另一批陌生的年轻人。
若是“清醒”的时间短暂，甚至还未到友好相处的阶段，他便再次回去了仙无山，除了给人间又留下一笔“神秘”传说，再无其他痕迹。
但这一次，他不确定自己要停留多久，而人类的互联网——真的太发达了，自己又是主动融入其中，万一哪天出了乱子，实在麻烦。
要是能够借助官方的力量，说不定要方便许多，而且要是碰上在外不得不使用法术的情况，可以尽量将人们的注意与恐慌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他也能少些顾虑。
因此他十分倾向于要尽快对官方组织进行一些了解，至少不能两眼一抹黑去哪儿找人都不知道。
唯一的问题——他刚装了执法人员，如何才能不动声色地让这些人主动交代呢？
好在祈越好像比他还要好奇，而且祈越十分撑得住场面，哪怕他对现状的了解程度怕是都比不上林木森，却没事人一样，谈笑间就让这些人把他们知道的一点东西全抖落了出来。
从妖管司的名号到管理法规，到他们对妖怪的态度、运行机制，乃至自首的流程与应受的处罚，你一言我一语的，被祈越以“让我来考考你们”的借口调查得清清楚楚。
“今天本不是我执勤，念在你们也没伤天害理，便饶过你们一回——咳咳。”
祈越说到一半，突然扭头去看林木森，他绷着自己“长官”的身份，没敢当面询问林木森的意见，只怕被人发现端倪。
林木森并未回头看他，祈越有些担心他有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
然而林木森十分默契，故意装作不服气的语气：“人的事情我不管，那只老鼠妖得归翡……我。”
竟真有几分恃宠而骄的意味。
祈越有些好笑，忙咬了咬腮帮子内侧的软肉，才终于绷住自己的“长官”气度。
“行，反正野妖精的命不值钱，更何况它还打算对你动手。”
说得跟个真的似的。
努力“下嘴”的翡翠葛听得一愣一愣的，吃晕乎的大脑终于回过神来——这这这，这人在占大人的便宜！
他以为他是谁！居然想驱使大人！
翡翠葛打了个饱嗝儿，把被“吸”取灵气外加吓得半死的老鼠精变成本体大小，一路拖着就往林木森身边蹦跶。
“大人！”
还没等他说完，察觉到藤蔓网中“老鼠”存在，他下意识地连忙躲开。
扑了个空的翡翠葛：“？？？”
它又看了看还在和大人拉拉扯扯，甚至抽空给了自己一个挑衅眼神的祈越。
翡翠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感觉火气上来了！
它还想开口，却已经被林木森拦在了外头，林木森犹豫再三，才委婉说道：“我们这边忙正事，你先一边玩儿去吧。”
至于玩弄对象，自然是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鼠精。
翡翠葛撇了撇嘴，看了看和大人凑在一起，一副仗势欺人姿态的祈越，突然感觉大人给自己的老鼠精，似乎也没那么好玩儿了。
*
听说放他们一马这种话，在场众人终于松了口气，虽然自首的处罚也不轻松，但至少好过直接被人当场抓获。
更何况，都自首了……有些事情交代得模糊点，也不会被发现。
甚至在场这么多人，就算少自己一个，没过去自首，应该也没人知道……
然而祈越就像是能读懂他们的心声，特地扫视了一圈，重点看了几眼那些心里小算盘打个不停的几人。
他微微笑道：“二十七个，还是在这种人多的地方聚集犯事，说起来应该是个大罪，要是让我知道有人没去，可就别怪我改口。”
“不如猜猜，到时候还能不能算是自首？”
众人：“……”
算了算了，还是老老实实一点——不对，要是自己老实了，却被别人连累了该怎么办。
原本还算“团结”的小团体，立刻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彼此的眼神中都充满怀疑。
——你不会想畏罪潜逃吧？
——想畏罪潜逃的是你才对吧，你小子常年在违法犯罪的道路上狂奔，别以为我不知道！
——算了，实在信不过彼此的人品，要死一起死，一出这儿，大家一起去自首！一个都别想逃！
就算是手拉手这样羞耻的方式，都不能阻止他们一定要把所有人都带去警局，绝不允许出现自己被别人连累的可能！
林木森顿时叹为观止，祈越明明是个毫无灵力的凡人，甚至可以说是被自己临时拉过来帮忙找路的，结果就是这个“临时帮手”靠谱得让人惊讶，甚至不用自己开口说话，对方就已经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
明明这些事情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却依旧不嫌弃这儿环境糟糕、人员嘈杂、勾心斗角，费心费力地帮他至此。
还是说，是因为自己送的那块城隍印？要是对方喜欢的话，他还可以多送几个。
对方是没有灵力的凡人，不会拿去乱来，自己也没什么可送的。
至于现如今的玉石有多么值钱，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对方喜欢就好。
林木森财大气粗的想到。
神游的空隙里，他才终于想起来，自己来这儿是为了翡翠葛，而翡翠葛来这儿，是因为孙海。
对了，孙海呢？
*
孙海自然早早就注意到了林木森的存在，他虽然不知道翡翠葛“跟踪”自己的事情，但即使如此，也被吓得够呛。
——他可没忘了，自己趁人之危和人签订违法合同的事。
要是早知道对方来头这么大，不，这都不是来头大了，他压根就不是人呐！
孙海现在是真的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这边恨不得找个角落缩着，却突然碰到比他还躲得厉害的人——好巧不巧，还是认识的。
柳世廷怎么都没想到，“顶替”自己角色的是这样的一尊大神。
要是早知道对方后台这么大，不，早知道他比好不容易勾搭上的“鼠大仙”都厉害，自己干嘛非要得罪他，直接以此为借口上去卖卖惨博取同情，说不定根本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他紧紧把自己的身体缩在小角落里，指望着这里这么多人，那样的大人物应该注意不到自己吧。
正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今天的角落里，怎么这么拥挤。
一回头——
“孙狗！你怎么在这儿！”
柳世廷脑子转的飞快，也顾不上丢了运气，自己可能还要坐牢的事情，他只知道这么好的机会在他面前，要是没能好好把握，以后再后悔就真的来不及了。
“大人，大人！我有事情要举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众人瞬间潮水般往远离他的方向撤开。
看向他的目光也十分不善——好不容易让这两位松了口风，准备放他们一马，临走前整什么幺蛾子！
有什么事情，就不能自首的时候再说吗！
林木森与祈越转过头去看他，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好奇，都到这份儿上了，难不成还有什么没交代清楚的，或是突然想起来有什么新仇旧恨，要借此良机报复熟人？
林木森看他久了，突然感觉有了几分眼熟。
直到翡翠葛提醒：“大人，他就是柳世廷，在网上和你抢……”
它话还没说完，林木森已经眉峰微跳动，甚至顾不上老鼠不老鼠的，直接上前打断：“吃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吧。”
柳世廷发觉他们认出自己，先是一缩，想起自己做过的“好事”，随后彻底放开了，他算是明白了。
——这人就是在钓鱼执法，纯粹是跟着孙海过来的，自己就是平白遭受无妄之灾！
虽然也算不上完全无辜就是了，自从被孙海带过来这儿，他自己留了个心眼，主动结识“大师”，这才有了从孙海手中脱身的机会。
现在都不是考虑这么多的时候了，柳世廷对着祈越大声道：“大人，我举报孙海，他不仅和您下属签订霸王合同，还打算把他介绍给圈子里的富人……”
大概是祈越的脸色太过吓人，原本一堆难听的话都到嘴边了，柳世廷临了瞬间改口：“……进行权色交易谋取个人利益，严重违背法律法规公序良俗！”
“而且要不是另一位大人机智过人，真和剧组签了合同直接去拍戏去了，他甚至想把新人带来这儿！”
孙海彻底恨不得冲上去捂他的嘴，狡辩起来十分苍白无力：“我没有！我确实贪心了一点，但其他的事情我都没做啊！”
祈越幽幽道：“贪心了一点？这样吧，其他人可以走了，你留下来。”
“老实交代，‘贪心了一点’，是哪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