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聆被大人们慢慢放下来，询问有没有哪里受伤，她摇头表示没事，几个男孩子老实站在旁边被赶过来巡逻的叔伯们训斥。
“你们这几个臭小子自己出来乱逛也就算了，怎么还带个这么小的女娃娃！”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大叔点着何文雨的额头，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座山上都是用来捕猎的陷阱，不让小孩儿来就是怕不小心踩到！”
“哎呦错了错了！我们知错！”
几个男孩苦着脸听训，嘴里讨饶，几个大人看他们态度诚恳也不好再说什么，从赶过来的巡逻队伍中抽出两个人带着他们下山。
太阳已经西沉，橘黄色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身上形成一片斑驳。
叶聆跟在大人身后，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桃林。
橘粉色的树林中有一棵金黄色的果实在枝杈中垂挂着，周围还带着淡淡的光晕。
“怎么了？”何文雨发现叶星又回头看了一样，“想吃？下次我一定做好准备再带你来，保障不会出现今天的状况。”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差一点就连累了叶星受伤，也不知道回家后奶奶会怎么收拾他。
“没事的，还是听叔伯们的话吧，”叶聆看出这小孩的愧疚，安慰道：“我只是好奇桃子挂在树上的样子，刚刚已经看到了，你们可别再不听话自己来了。”
听着叶星小大人似的安慰，何文雨叹口气，自己都不如妹妹成熟。
走到山脚下，月亮已经升起，几个大人站在村口踱步，初奶奶也在其中。
看到自己小子完好无损地回来，脸上原本的担忧都变成了怒火，一人揪着一只耳朵把这群捣蛋鬼领回了家。
何文雨被初奶奶薅着领子一路拽回院子里，叶聆在他们后面有些小跑地跟着。
进了小院，初奶奶让何文雨站在院子中间，去柴房角落拿出大扫帚，“啪啪”就往何文雨屁股上招呼过去。
“哎哎哎——奶奶！奶奶！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奶奶！”
何文雨预想到自己会被打，但没想到奶奶拿了这么大这么沉的扫帚出来，吓得吱哇乱叫。
初奶奶挥舞着大扫帚虎虎生风，一边打一边骂：“你个兔崽子！三天不打你上房揭瓦！这几天没管教你你就开始放肆了是吧！”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上山上去了！”
叶聆悄咪咪躲到了小院角落，以免被波及。
“我说过多少次不要自己擅自跑到山上去！你就是不听！就是不听！你忘了你爹娘的事情了吗！”
何文雨屁股又挨了一下，听到爹娘两字，停下了逃窜的步伐，站在原地。
初奶奶见他站住，扔下扫帚就往屋里去。
周围寂静下来，蝉声再次响起，远处传来几声犬吠，秋风吹动树叶的簌簌声不绝于耳。
叶聆从院里角落走出，拽了拽何文雨的衣袖，“去跟奶奶好好道个歉。”
她拿起躺在地上的扫帚，放回柴房边上。
听见何文雨打开屋门的声音，叶聆去厨房点上油灯，拿锅洗米，在大灶台上煮上饭。
厨房外有初奶奶昨天摘回来还没吃完的白菜，吊在篮子中，她拿下来后洗净放到菜板上，看着比她脸都大的菜刀有些犯难。
这么大的刀，她虽然可以用灵力切菜，但是好像有些不符合正常小孩的水平。
“我来吧，阿星你歇着，今天受惊了吧，我刚刚把那臭小子教训了一顿，”初奶奶从厨房外走进来，拿起菜刀开始切菜，“出去玩吧，一会儿就开饭。”
叶聆点点头，“辛苦奶奶了，”然后转身走出厨房，何文雨正拿着盆喂鸡。
她走过去蹲在他身旁，也拿了一小把米扔进鸡圈。
沉默一直持续到吃完饭，初奶奶对正在收拾碗筷的何文雨说：“明天去你爹娘牌位那跪一天。”
“嗯。”
叶聆没有说话，帮忙将碗筷收拾好后，就漱口上床准备入睡。
灵识笼罩小院，她能‘看’到初奶奶坐在床头低头拿着一卷竹简落泪，何文雨也在床上辗转反侧。
外面竹叶簌簌作响，叶聆靠坐在窗台上，眼中闪过一道红色的光芒，一个透明水滴向那座山上飞去。
深夜的树林中时不时有野兽跑过，水滴带着叶聆的灵识，最终停在白天到过的桃林边上。
看守的人聚精会神注意着周围的情况，火把插在桃林入口两侧的石台上。
白天他们几个找到林子的时候，没有看到那一圈成人高的竹篱笆，没想到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围起来了。
凡人看不到灵力的存在，水滴无声无息进入桃林中，寻找她之前看到的那个金黄色的果实。
桃林旁有一个小木屋，此时正点着灯，里面坐着两个人。
“大哥，村长说今年这桃会早熟？但我看着那不都是青色的吗？能自己掉？”其中一人喝了口竹筒中的水，对对面的人问道。
“村长说的还能有假，估计就是这几天了，”另一人大马金刀坐在板凳上，看着门外的林子，想到白天看到那几个小子要偷偷摘果子吃就一阵后怕，“幸好白天赶过来的及时，要不然都要完蛋！”
“真是，那几个小子胆子也是真大，尤其文雨那臭小子，召成哥夫妻俩都是在山上没的，还敢上来。”
“哎，也是无妄之灾……”
水滴落在离木屋最近的桃树的枝叶上，屋内两人说完这话也没在出声。
“咚。”
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屋里的两人耳朵像是装了雷达一样，听见这细微的声响后拿起手边的武器出来。
不远处的地上落了一颗桃子，其中一人从布袋中拿出一个木盒，用衣袖隔着将青桃放进去，又坐回木屋内。
“明早就可以送去了。”
等几人又安静下来后，水滴在林中转了几圈，都没有发现那颗金黄色的果实，甚至都没有感受到一点异常的灵力波动。
寂静的夜晚只有树叶相撞的回响。
晨光熹微时，叶聆召唤回带着她灵识的水滴。
山上的人一共捡了六个掉落在地的桃子，都装在同一个木盒中。
她没有感受到任何的灵力波动，好像那真的只是几颗精心培育出来的普通桃子。
天光刚亮，初奶奶打开屋门去厨房煮早饭，看到叶聆屋子的窗户敞开着，走了过去。
“这孩子，躺在这也不怕着凉，”边说边隔着窗户给她掖了掖被角。
“……初奶奶……”叶聆装作刚醒来的样子，坐起身揉眼睛。
“把你吵醒啦？今天奶奶不去田里，你睡吧，我把窗户给你关好，不要吹感冒，”初奶奶揉揉她的头发，轻声说。
“昨晚有些热，我就打开窗户吹出风，然后就睡着了，”叶聆吧眼睛揉红了，看起来真的像是刚睡醒的样子，披散着的头发有些乱，初奶奶给她捋了一下头发。
外面的吹进来的风比前几天凉了许多，初奶奶进屋，在衣箱中拿出一件看着就是大人穿的布衣外套，“这是文雨他娘的外套，还没穿过几次呢，入秋后天气就凉了，这两天我给你做几件衣服，你先穿着这个。”
“谢谢初奶奶，”叶聆套上外套，胳膊挽了好几道褶才露出手腕。
跟着初奶奶出门准备早饭，她刚把碗筷摆在桌子上，院外有个人跑过去，是昨晚守在山上的那几个人之一。
初奶奶正端着锅从厨房出来，看到了院外的人，那人也看到了她，打了声招呼：“婶子起这么早啊？文雨那小子呢？”
“被知了吵醒了，那小子还睡着呢，昨天辛苦你们了，这是要赶着去祠堂？”初奶奶笑着将锅放在桌子上，招呼道：“阿明你过来吃点不？”
那人想了想，觉得这会儿村长没准也在吃饭，去早了也是等，不如蹭顿朝食吃。
于是从院外推门进来，“那就谢谢婶子啦，守了一晚上林子，给我饿坏了。”
看到桌旁的小小身影，“小姑娘昨天吓坏了吧？”
叶聆摇摇头，转身进厨房帮初奶奶端出盛好的小菜。
何文雨走出屋门，眼睛有些红肿，看到院里的人还愣了一下，“召明叔？”
“呦，小子醒啦，你这妹妹都起的比你早，”何召明笑道，坐在桌前，谢过初奶奶递过来的粥碗。
叶聆老实坐在板凳上，初奶奶也坐好，“快过来吃饭了。”
“哦，”何文雨看着奶奶好像还没消气的样子，瞅着她眼色坐下来，低头喝粥。
何召明吃饭时，身上挂着的布袋也没放下，初奶奶也看到了，“今年的桃果这么早就落了？”
“是啊，之前村长说会早熟，我还不咋信，结果还真落了，也不知是好是坏，”何召明叹口气，忧心忡忡。
“哎……村长自会知道，我们多想无益，”初奶奶看到两个小孩也在听，止住了话头，跟何召明聊起农事。
吃过朝食，何召明离开向祠堂赶去。
何文雨拿上布袋，初奶奶给他装了两个饼子，“老实在祠堂跪着反省，村长会看着你们。”
“文轩也去？”何文雨问道，他还以为只有自己在那跪一天呢。
“你还说！谁知道你们竟然胆大包天地自己跑到山上去，村长连夜定的村规，你们犯了错就要去接受惩罚，”初奶奶喂着鸡，斜睨他一眼，还是生气。
何文雨“哦”了一声，转身对叶聆说：“阿星我去受罚了，你不要想我啊……”
“……”叶聆有些无语，不过她捕捉到了关键词，原来他是要去祠堂。
“奶奶，我可以去村里玩一玩吗？”她走到初奶奶身旁，拽拽她的衣袖，怕她不同意补充道：“昨天去文雨哥学堂那认识了几个姐姐，我想跟她们一起玩。”
经过昨天的事情，初奶奶是不太想让叶聆出门的，万一再被哪个小孩忽悠去什么地方玩了怎么办，但是看着小孩渴望的眼神，还是觉得把她拘在家里不太好，小孩子还是要和小孩子一起玩。
“行吧，文雨你带阿星去学堂那，”初奶奶从屋里拿出一个更小的布袋，给叶聆背上，“学堂那有昼食，文雨今天不去学堂，你直接在那边吃就行，这是文雨小时候的布包，我放了几包饴糖，有什么想吃可以拿它换，也可以吃，如果出去玩的话天黑前就回到学堂，我接你回来。”
初奶奶叮嘱几句，何文雨就带着小豆丁叶聆出了门。
路边农田，何召宁还在田里除野草，叶聆打了一声招呼，看到何文雨也在旁边，给两人都编了一个草篮子。
何文雨将叶聆送到学堂门口，她突然情绪低落，对他说：“文雨哥，我觉得我也应该受罚。”
“啊？”何文雨愣了一下，摆摆手说：“怎么能罚你，你是被我们连累的，要不是我们拉你出去……”
“但是我觉得我也做错了，不受惩罚我不安心，”叶聆挤出几滴眼泪，看得何文雨心慌，连忙安慰。
“不会不会……”
何文雨不知道怎么安慰了，只能长嘴摆手也不知道说什么，叶聆就只一个劲地安静流泪，红光在垂着的眼睛中一闪而过，灵力控制眼睛落泪。
最终村长站在祠堂门前看着眼睛红红的小姑娘，只能感叹一句：这姑娘怎么有点太实诚了，还有上赶着认罚的？
“小姑娘，这祠堂只对何氏族人开放，外姓人是不能进入的，”村长何云弈站在祠堂前的空地上，稍微俯下身对叶聆说，“你如果实在心里难受，可以坐在那边，初一那边我会去说，明天你再和文雨一起回。”
“……谢谢村长……”叶聆单手揉眼，被村长带到她之前看到的门卫处。
“你们照顾一下这小姑娘，”守卫自然认得这个外来的小女孩，拿来一条板凳让她坐在一旁。
村长撇了一眼罚站的几个小子，严厉道：“你们几个小子跟我进来。”
何文雨和昨天一起上山的小伙伴苦着脸跟村长进了祠堂，他看了眼坐在板凳上的阿星，小姑娘还垂着头，好像真的很愧疚伤心。
叶聆坐在条凳上，啜泣慢慢停止，守卫递给她一卷纸质书册，这在村里也是很罕见的了，她抬头看过去。
“认字吗？可以看这个，你要等那几个小子出来可是要等一天一夜的，坚持不了随时可以走，”守卫的声音有些耳熟。
“谢谢，但我这会儿看不下，我也应该受罚的……”
守卫没再说话，他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如果这不是个几岁小女孩的话，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别有所图了。
叶聆也不吭声，低头拿着手里的册子沉默，垂落的头发再次掩盖住她释放灵识的动作。
她是真没想到通过结界通过的还挺顺利，何文雨拉着她就直接进来了。
之前探查村子情况的时候，她一直没找到村长到底在哪里，总是听村民口中很是敬畏这位村长，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今日一看，这位村长身上似乎有和笼罩着祠堂的结界相似的灵力波动，但是村长本人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灵力的样子。
那晚站在牌坊上看这座祠堂还不是很大，但当站在祠堂门前时，就可以感觉到这大门都有五六个现在的她高。
祠堂大门敞开着，可以看到一排排的牌位摆在一座高高的架子上，架子前方放着一张长桌，上面摆放着贡品和香炉，香火味从里面飘出来。
水滴状的分体灵识从她指尖滴落隐入脚下的土地。
灵识进入祠堂内，‘看’到几个人跪在更里面的牌位前，村长搬来两张矮桌，放到他们面前，又分别扔了一卷竹简。
“背吧，明天我要听到你们将村规一字不落地背熟。”
何文轩刚想哀嚎，村长一个瞪眼过去立即噤声，乖乖小声念诵。
村长安排完，忽然向斜上方看了一眼，只有一两秒的时间，随即收回视线，转身走入祠堂后方的院落。
几个男孩听到大门关闭的声音，肩膀一耷，跪坐在蒲团上的双腿也开始不规矩，只有何文雨看着面前牌位的最上方【何召成夫妇之位】几个字愣了神，其他人杵了杵他才回神开始一起背诵村规。
“……”叶聆的灵识躲在房梁上，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发现了。
祠堂内除了牌位外并没有其他疑似法宝的东西，用灵力感受后只是在普通不过的物品材质。
正门处摆着的供桌上放着何召明送来的青桃，叶聆用灵识再探查一次，仍旧没有发现有任何特殊的灵力波动。
通往后院的门关着，不过没有结界阻扰，她犹豫要不要去后院看看。
思考片刻，还是决定一搏，到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进入了幻境还是什么地方，如果不把这里已经看到的谜题解开，那就永远找不到出去的机会。
灵识穿过门页飞到后院，院中种着青竹，她落在一片竹叶上，俯瞰着下面的情况。
“大人既然来了，不现身吗？”何云弈坐在院中摆着的木桌旁，桌上的茶壶自动倒了一杯茶水，放到他对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