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深夜的村落时而能听见犬吠,时而有小孩啼哭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叶聆轻轻落在靠近祠堂的一处人家屋顶上,屋檐下一只大黄狗蜷缩着睡在主人门外,听见一点动静就警惕地立起耳朵四周环视。
她倒是不怕被发现,只是难得瞧见这深更半夜的还有人家没有熄灯。
“……那些人……”
“……无碍……自有法子……”
屋内传出一对夫妻谈论的声音,叶聆竟然听的模模糊糊。
把手掌贴上瓦片,灵力波动在手心荡漾开。
这里设置了隔音结界,叶聆手指点上黑瓦,结界消散在空气中,屋内夫妻的声音清晰了许多。
“哎!都怪你!你说你非贪图那点报酬!”妇人带着些哭腔的埋怨面前的丈夫,怀中的孩子似乎还没有睡熟,又赶紧轻拍哄睡孩子。
丈夫坐在方桌旁沉默地喝了口水,听着妻子期期艾艾的哭声颇为烦躁,低声斥道:“我能有什么办法!阿云的病在这里治不了,我只能想其他办法!”
“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桃河村,从未出去过,病了治不了就是一个死!我不甘心!我的孩子才刚出生!”丈夫的声音也开始哽咽,捂着脸小声呢喃:“她才刚出生啊……我还没看她长大呢……只要能治好她,我就是被天打雷劈也愿意啊……”
妇人也沉默下来,抱紧怀中的孩子,脸上的泪水渗进襁褓中。
“……”
屋内沉默下来,等了片刻后叶聆没再听到夫妻两个的说话声音,屋内油灯吹灭,周围再次安静。
叶聆飞到祠堂正门不远处的牌坊上,站在高大的牌坊上看下方一览无余,桃河村祠堂的大门敞开着,是整个村里入夜后唯一还在亮着的地方,里面的油灯常亮不灭,有看守的人守在旁边的小屋内,正打着瞌睡。
离得稍微近了点,叶聆才感觉到自己为什么直到昨天才发现祠堂的问题。
这里有一种能让人下意识忽略那座房屋的灵力限制,此时她站在这里观察周围时,就会无意识间将注意力转移到另外的地方,如果不是内心坚定这座祠堂有问题,她可能已经去别的地方了。
刚来的那几天因为伤口不能立刻治好的原因,她每天也是忍着疼在分出灵识探查,再加上这里的环境实在是过于安逸,她真是大意了,不然能早一些发现的。
到底还是现代人的和平意识作祟,没有对危机下意识的预感。
叶聆确认那位祠堂的看守者在打盹后,就向祠堂飞去。
“嘭!”小小的身体撞上一个透明的防护罩,瞬间被弹飞进旁边的树林中。
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在这格外寂静的夜里确是清晰无比,看守者被惊醒,手中握着长戟从小屋中冲出来,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没有找到任何外来物,只不过后半夜是睡不着了,于是开始在祠堂前来回走动巡逻。
叶聆被弹飞后落入树林中,她蹲坐在粗壮的树枝上,额头有些红,是刚刚撞到的。
“……”她伸出手,试图用灵力化解结界,无用。
树林中时而有飞禽路过,也都是绕着这结界走的。
有些棘手了。
现在她只空有一身灵力能用,法宝法器都不在身边,难办。
这世外桃源真的是在世外吗?
“簌簌——”
屋外的竹叶被秋风吹过,叶聆重新躺回自己的小屋内,轻舒一口气,出去一趟,除了那对夫妻,一无所获。
好吧还知道了祠堂随便进不了。
没有在结界周围发现布置结界的法器或阵法,那里面只可能是法宝开启的防护结界了。
不知道外人能不能去祠堂参观啊……
第二天一觉醒来,叶聆整理好床铺走出屋门,何文雨没有在院里,初奶奶正在煮饭,一会儿要去农田干活儿。
看到叶聆出来,初奶奶慈爱地看了她一眼,冲东南屋里喊道:“何文雨!快起床吃饭去先生那读书!”
“哎呦,这是怎么搞的!?”初奶奶刚刚那一眼看到了叶聆额头红了一片,赶忙放下手中的大勺,过来轻抚她额头。
“可能是昨晚上睡觉翻身磕到的吧,没事的,我不疼……”叶聆觉得小孩子的身体还是不方便,磕磕碰碰都有痕迹。
看着初奶奶走到晾晒草药的架子上拿了几株草药放到圆钵内捣碎,小心地给她敷到磕红的地方,叶聆没再说话,乖乖坐着让她折腾。
早上有些清凉,早饭是在屋内吃的,何文雨一脸没睡醒的样子从外面走进来,初奶奶端着小锅进来,叶聆拿着碗筷跟在后面。
何文雨一下子就看到了跟叶聆白净小脸上不同的那块黑糊糊,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苦苦的草味。
“阿星这是怎么了?”
“晚上睡觉磕到墙上了……”
“哈哈哈哈哈!”
吃过早饭后,太阳已经升起,叶聆向初奶奶展示了自己快好的胳膊,让她把收拾碗筷的工作交给她就行,初奶奶也惊讶她的恢复速度竟然这么快,叮嘱了几句后就带着干粮去了农田,何文雨也拿着自己的书包出门去了教书先生那里。
叶聆做完她这个年纪能做的活后就坐在院子里。
初奶奶家没有邻居,旁边是一小片未开垦的土地,初奶奶说是之后用来种植草药的。
叶聆起身走出院子,将院落的门锁好,慢悠悠向村内走去。
路边有其他人家的农田,即将成熟的作物让田地里看起来一片金灿灿,村民看到一个陌生的小姑娘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叶聆沿道路边沿走着,身旁时不时经过牛车驴车,都惊异地看着她。
“小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呀?”有坐在农田边上的人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
“我想到处走走,”叶聆回答道,然后她看到村民手中的绿草,“这是什么呀?”
任谁都会对一个白白净净说话软糯糯的小小姑娘产生怜惜的好感,村里都传遍了这小姑娘是怎样‘艰辛’地逃难到这里来的,听到小姑娘发问,这位大叔将手中的草递给叶聆,“就是田里的野草,你瞅,遍地都是,一到秋天要收成的时候它也疯长,要不要伯伯给你编个草篮子?”
叶聆还没有回答,大叔就热心地又拔了几棵草编起草篮子,没一会儿一个带着小提手的小篮子在大叔手中诞生。
“可以再拔一棵草吗?我想放到篮子里,”叶聆停顿了一下,“好看。”
大叔就乐意跟小孩子说话,又拔了一棵草放到篮子里递给叶聆,“给,拿好,可别让其他小子看到啊,他们皮的很,小心给弄坏了,不过弄坏了也没关系,来找伯伯,伯伯重新给你编!”
叶聆对大叔露出一个笑容,开心道:“谢谢伯伯!那我拿去玩啦!”
“哎,去吧去吧,慢点跑别摔着啊!”
叶聆跑远了些,看着这株绿草,这植物的样子和她在游戏中收集的云草极为相似,但是因为她对植物一向不敏感,只能说看着一模一样,但究竟是不是同一种她也无法确定。
“哎……”早知道把游戏里的植物百科也多看几遍了,果然书到用时方恨少。
走着走着,路两旁已经没有成片的农田,土墙瓦顶的房屋分布在村内,一条条小路通向各个人家,叶聆走在其中倒是像回到了小时候的感觉。
“道常无名,朴……”前方不远处有读书声,应该是村内小孩子读书的地方了。
叶聆站在围墙外,踮着脚往里看,一眼看到了院中央那个小日晷。
“哎!你是哪家的娃娃,怎么这么晚才来!进来念书!”瘦高的教书先生手中拿着竹简书卷,看到围墙外的半个小脑袋,神色严厉,说着就要出来抓人。
叶聆也没打算跑,挪到正门口,教书先生走了出来。
看到一个陌生的小姑娘,想起了村子里之前的传言,认出来这应该就是逃难过来的小孩了。
“咳……进来听一听,没坏处,找个位置坐吧,念完这堂课就吃昼食了,”教书先生神色严肃,却小心地推了下叶聆的肩膀,随后转身回到课堂。
一溜的小朋友比教书先生还早看到叶聆,兴奋地在桌下窃窃私语,这才被先生注意到,此刻看到白玉团子走进来,还冲他们笑就更兴奋了。
尤其是何文雨,好像叶星是他的亲妹妹一样,十分得意。
叶聆走到课堂最后面找了个空桌子坐下,先生一说下课,人还没走,小孩子们就一窝蜂般涌到叶聆身边叽叽喳喳。
何文雨坐在前排,过来时就被挤到了后面根本靠近不了,急得大喊:“哎哎哎!那是我妹妹!我妹妹!”
叶聆‘乖巧’地坐在位置上,听着小孩子一个个问题,尽职尽责扮演一个腼腆自闭的小孩,等何文雨挤进来时,她才‘不经意’地往他身后一躲。
“你看你们!吓到我妹妹了!”何文雨喘着粗气,跟疯跑了几公里一样,护犊子一样护着身后的叶星。
“哎呀,都怪你老是藏着你妹妹,我们都听说好几天了,可好奇了,阿星妹妹,你是从哪来的呀?”一个个头稍微高一点的女孩从围着的小豆丁中探出头问道。
“我妹妹受伤了,你就不要再刺激她了,万一哭了我可跟你们没完!”
“哎呀好吧好吧,妹妹可不要哭啊,姐姐不是坏人,我叫何淑圆,你可以叫我小圆姐姐~”
“我叫何明远!”
“我叫……”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正是好奇心旺盛,乐于表现自己的时候,听到头一个在介绍自己名字让新的小朋友也记住自己时也赶忙喊出自己的名字,屋内热闹不断。
教书先生家除了课堂还有一个小食堂,是村长设置的,让村民的孩子不用在家里和书院来回跑,如果能将这一间屋子称为书院的话。
叶聆感受到了小孩子的热情,只是偶尔回一下嘴巴不停的小孩。
小孩子也知道这小妹妹怕生,兴奋劲过去后就各自散了,大家结伴去食堂吃饭。
叶聆跟在何文雨旁边,观察这里的小孩子。
这个村子并不大,而且跟外界也不互通,这里的村民世代生活在这里已经百年,村里的交易方式也是以物易物,村民大多都是以农作为主,读书……对于他们来说的意义除了识字,还有什么必要性?
“阿星,你怎么来这里的?不对,你怎么来的这里!?”何文雨终于驱散了其他伙伴,给叶聆端了一碗饭过来,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我在家里待着有些无聊了,想出来走走,”叶聆确实有些饿了,虽然她可以用灵力,但毕竟还是小孩子的身体,没有辟谷的身体还是需要正常吃饭,走了快一上午,她的胃也姗姗来迟地叫唤了一声,“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
何文雨看着妹妹饿坏了的样子,多夹了些菜给她。
“哎?你遇上初宁叔了啊,这是他编得草篮子吧?”何文雨看到了叶聆手边放着的那个草编篮子,“哇,召宁叔可小气了,我们想让他教我们编篮子都不教!”
其他小孩子也注意到了,七嘴八舌地又吵嚷起来。
叶聆在一片嘈杂中吃完饭,安静等着何文雨吃完,才问道:“你下午还要读书吗?”
“对呀,下午还有一个时辰的课呢,你等我下课呗?我带你去玩呀~”何文雨对她眨眨眼睛,“是个好玩的地方哦~就在你迷路的那座山上~”
叶聆想了想,没有拒绝,祠堂的事情这群小孩肯定是没办法的,她恢复灵力后也用灵识探查过她出现的地方,没找到什么新鲜线索,小孩子最容易发现新鲜东西,看看也好。
“好啊。”
“耶,又加入一个人!”何文雨对着他玩的好的几个小伙伴比了个大拇指,小伙伴心领神会。
吃完昼食,小孩子们在院中玩乐,院中央的简易日晷指向午时,教书先生从外面回来,小孩子们都跑回课堂坐好。
“接下来,我们讲……”
叶聆坐在课堂最后听了一节咬文嚼字的课,已经脱离课堂多年的她听得有些昏昏欲睡,果然不管什么老师讲课都很催眠。
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教书先生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终于到下课时间,何文雨跑到后面叫醒叶聆,带着她跟几个小伙伴向村外跑去。
“阿星妹妹你能跑得动吗?不然我背你?”几个小男孩背着一个小挎包带着一个比他们还要矮的小豆丁悄声钻入祠堂旁的树林中。
叶聆路过祠堂时还看了一眼那边,好像多了一个人守着,两个拿着长戟的人守在祠堂门两边。
“要背也是我背,你一边去!”几个小男孩打打闹闹,放慢脚步带着叶聆穿梭在树林中,躲开从树上垂下的藤条。
“我们怎么走这里?”叶聆问道,她来村里时没有路过祠堂,是直接去的初奶奶家。
“嘘——”何文雨降低声音,“我们要小声说话,万一碰上哪个叔伯在巡逻被逮到可就不好出去玩啦!出村的地方有初青叔守着,他肯定不会让我们自己出去的,所以我们只能在这里从树林绕过去。”
叶聆了然,跟着他们在树林中前进。
此时下午太阳正盛,但因为有树林的遮挡,也不会很热,蝉声阵阵遮挡了他们几个踩在树叶上的声音。
远远看到一个身影,几个小孩离得远了些从他背后绕过去。
走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叶聆的小孩身体走的有些脚疼了,何文雨把她背起来,“累了就告诉大哥,说好出来玩的,你还没到地方就累得睡着了咋办。”
叶聆“嗯”了一声就老实趴在何文雨的背上了,有人代步,再好不过。
走出这片树林,眼前突然开阔,脚下的泥土变得湿润,往前再走几步就是水流稍微湍急的溪流。
顺着小溪的流向叶聆看到了两座中间只有一道窄缝的山峰,像是被从中间生生劈开。
几个小孩像是看不到那两座怪异山峰一样,朝着与它相反的地方跑过去。
“放我下来吧,我不累了,”叶聆拍拍何文雨的肩膀。
“真的?”何文雨才背了她没多久,还心想阿星的恢复速度都好快啊,伤口和体力都是。
“真的,我不累了,我想自己看风景,”叶聆表现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何文雨将她放下来,叶聆走到溪边,挽起衣袖,手在水中扒拉了两下。
几个小男孩也没有来过这里,头一次看到这些景色,纷纷挽起裤腿脱掉鞋子直接下水游玩。
太阳正盛,也不怕着凉,除了叶聆,每个人的身上都湿了不少,玩够了就在太阳下晒晒,没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就干得差不多了。
叶聆刚刚顺着溪流分出去的灵识也回归,那座山峰也存在结界,灵力波动和祠堂的相同。
“哎!我们不是要上山去玩吗!怎么在这里玩起来了,走走走,趁太阳还没下山。”
“对啊,文轩,之前听你说的那片桃林还没看呢。”何文雨也突然想起来,之前还说要带阿星去山上玩……
偷偷看了叶星一眼,小姑娘还蹲在小溪边,拿手拨拉水玩。
“阿星,我们上山啦!”
“好——”叶聆看他们终于想起了本来的目的地,也跟着起身,几个小孩子边玩边跑上山。
他们走的不是叶聆被领下山的路,而是在爬到半截时绕到了山腰的另一侧。
郁郁葱葱的树木中央有一片被圈起来的桃树林。
“哇——之前跟着我爹上山的时候怎么没看到这片桃林啊!”何文轩惊叹道。
“哼哼~我之前听到村长爷爷和我爹谈话的时候说这边的桃林是供给祠堂里的祖宗们的,”那名被叫文轩的男孩得意道,“供给祖宗的肯定好吃,要不要尝一个?”
几个人一听,有些跃跃欲试。
这时,叶聆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倒在一片树叶中。
下一秒,吊网将她吊到了空中。
何文雨和几个男孩大惊失色,急急忙忙围过去。
“你们几个臭小子!!”
一声怒喝更是让他们心都凉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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