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大家不要吵了。”李知远沉声道，“这件事情怪我。我之前低估了干旱的威力，我没有想到我才离开几个月的时间，那些小溪就都消失了。否则我一定会让你们准备足够多的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前面有一个大湖，那里应该不会干涸到一滴水都没有了。我们加把劲，趁牲畜还能赶路，赶紧往前走吧。”
尽管他每次指出来的小溪都消失不见了，但是大家都知道那里曾经的确有过溪水流淌。
所以在得到了李知远再一次的保证之后，大家的反应显得很积极。
“真的吗？那我现在觉得好像没有那么渴了。”
“我也充满了希望。”
几个孩子的反应是最大的。
林圣如看着李知远的侧颜勾勒出坚毅的线条，他现在就是大家的主心骨。
然而在太阳的暴晒下又走了一天，他们并没有见到什么大湖。
林圣如起了疑心。
“王爷，你该不会在玩望梅止渴那一招吧？”
李知远却第一次笑了出来。
“你懂得还挺多呢。但是我可没有骗你们那么长时间而且只是说空话。你瞧，前面是什么？”
林圣如转过头去，就看到了此生最美的景色。
一条广阔的湖泊上面游弋着水鸟。
虽然还没有来到湖边，但是好像脸上已经感受到了水汽扑面的感觉。
“水！”
所有人都不由得同时喊出了这个字。
林圣如觉得此时脸颊映照在夕阳之中的李知远就像是天神一样，带给了她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所有人都来到湖边打水，然后咕咚咕咚地喝到肚子里。
水流经过喉咙的时候，干渴的喉咙得到了抚慰。
大家喝了个饱，觉得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幸福了。
马和驴也喝到了水，高兴地直喷响鼻。
赵二狗喝足了水之后对其他人说道：“你们想不想吃天鹅？”
林圣如急忙将视线对准了河里的水鸟。
它们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人类一样，距离他们不是很远。
此时如果有一张大网，足可以将它们尽数捉到。
李知远低声说了句：“这世上总有人做焚琴煮鹤之事！”
然而赵二狗和赵家的其他人却非常积极，甚至于蒋守业和他的孩子们也都翘首以盼。
“二狗，你真有办法把天鹅捉到吗？我还真没吃过天鹅呢，不知道是什么味道。我曾经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就是大鹅了。它们都属于同一品种，应该吃起来味道一样吧？”
赵二狗嘿嘿地笑着。
“我们尝一尝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只可惜咱们是在逃荒，没有办法找到足够多的调料，也没有足够大的锅来烹调这些天鹅。否则的话那味道才叫美了。”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于是赵二狗返回他家的驴车拿了一张大网回来。
这张网本来是用来捕捉野兽的，编得足够牢固，老虎也挣扎不开，捉这几只天鹅绰绰有余。
不过就在他打算动手的时候，林圣如想起李知远说的话，他似乎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但是又不好直说。
于是林圣如站出来阻止了赵二狗。
“你那网织得挺密，不如用来捞鱼吧。反正都是吃肉。”
赵二狗还能不知道林圣如的心思吗？
“你不就是觉得天鹅可怜吗？那你不要吃。小丫头还挺矫情。你不吃，我们其他人就能多吃几口。”
林家人本来也是有心要尝一尝这天鹅肉的。
逃荒这么长时间，他们肚子里早就没有了油水，如果真能够吃上一顿肉的话，那当然最好不过了。
但是既然李知远和林圣如都表示不想吃天鹅，觉得这是一种亵渎。
那么林家人肯定是站在李知远和林圣如这一头的。
结果林家人没有吃天鹅，而是用细粮蒸了一些馒头，然后补充了水源。
虽然林家人没有吃天鹅，但是烤天鹅肉是真得香。
他们就着香味嚼馒头的时候，董阁老看着那那些天鹅和野鹤被罩在网里面拼命地挣扎嘶叫，他的眼睛之中就蓄满了泪水。
“王爷，你可不可以用你的身份命令他们不要再做这种残忍的事情了？”
李知远则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的命都是他们救回来的，我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们呢？我们只能够管住自己，不能够再去奢求管住其他人了。如果我此时此刻能够立马拿出其他的食物，让他们吃饱的话，他们也不至于做这种低劣的事情。所以归根结底，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上了皇帝，我一定不会让大家再忍饥挨饿，那么那时候谁还会惦记着这些天鹅与野鹤呢？众人吃些鸡鸭鱼肉就会很满足了。”
林圣如觉得李知远把一切过错都扛在自己身上的行为非常大度，的确是身居高位的人才会做出来的事。
于是她来到了董阁老的身边，双手抱着董阁老的胳膊对董阁老说：“王爷说得没错啊，当天下人再不忍饥挨饿，他们有丰足的食物，根本不会想着去吃这些野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所以我们只能够祈祷王爷快一点当上皇上。董阁老，您也是有责任的，您得一直保持身子骨的硬朗，然后辅佐王爷夺得天下。如今您就先忍一忍吧。要不今天晚上您睡得早一些，眼不见为净。“
董阁老早有此打算，于是他把马车赶到了离赵家和蒋家很远的位置才停了下来，然后爬上去睡觉了。
但是大家都知道他睡得并不踏实，因为半夜的时候，大家还听到了董阁老在马车上翻来覆去的动静。
只不过后来林家人都实在太疲惫了，也不管董阁老心里在想些什么了，都沉沉地睡了过去。
毕竟他们也实在没有办法管得了赵家人和蒋家人。
第二天上路的时候，赵家的驴车上多了几只躲在网里瑟瑟发抖的天鹅和野鹤。
董阁老气得一天没说话，李知远也脸色相当难看。
结果等到晚上又停歇在一片林子里的时候，在香味的诱惑下，蒋家的几个孩子压根熬不住了。
他们也早已忘了天鹅和野鹤活着的时候有多么漂亮优雅，用自己家的馒头换烤肉。
赵家人倒也和气，不要他们的馒头。
谁来要，就给谁。
最后只有林家人和李知远，董阁老没有吃那些水鸟。
其实林圣如的两个哥哥很想去吃，但是一路上看李知远和董阁老气鼓鼓的样子，明显是不喜欢赵二狗这种行为，于是他们只能强忍下肚子里的馋虫，多吃几个馒头。
等到赵家和蒋家的人把水鸟都吃完了，李知远和董阁老瞧不见那残忍的场面了，他们才重新开始和其余两户人家说话。
逃荒嘛，还讲究什么呢？
错的是这世道，是这天灾人祸，而不是这两户人家。
李知远和董阁老现在只能做到独善其身，他们其实对于赵家人和蒋家人一点敌意都没有。
但是李知远和董阁老有种文人的傲骨与坚持，赵家和蒋家也理解，于是大家很快就又恢复了友好的关系。
毕竟路途还很遥远。要是因为几只水鸟而把关系闹僵了不值得。
今后指不定谁还需要得到谁的帮忙呢。
李知远和董阁老也很感激林家人没有加入吃天鹅和野鹤的行列，让他们眼不见为净。
“今天晚上我们就住在这里吧。”
赵大成饱饱地吃了好几顿肉，而且还给蒋家的孩子们分了一半食物，他自己认为在这个队伍中已经有了发言权。
他们来到一片沼泽的时候，赵大成就率先提议。
蒋守业果然什么都没有说。
林圣如望向了李知远。
“这里很危险吧？”
这里是一片沼泽，幸亏规模比较小，所以没有瘴气之类的东西。
但是他们还没有把被褥之类的东西从马车和驴车上搬下来的时候，就能听到好几声狼啸。
李知远也听到了，脸色很难看。
林圣如依旧不放心。
“林子里面的野兽不会等我们睡着了之后来袭击我们吧？王爷，现在你在我们之中的地位最高，你劝劝大家。”
李知远点点头。
“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
结果赵二狗率先不同意。
“虽然大湖的位置是王爷指出来的，我们也在那里补足了水源和食物。但是这里有这么一片沼泽，野兽应该不会过来的。它们难道就不怕陷进去吗？所以我们尽可以睡在沼泽边上，不用担心野兽会在我们休息的时候过来。毕竟这里又不是一片湖泊，它们来了也得不到任何食物啊。再凶猛的野兽也只不过是一群没有脑子的动物而已。
它们绝对不会想到我们就在它们的眼皮子底下休息，它们绝对不会来的。放心吧。王爷，你以后想要做个好皇帝，首先就要体察民情。我们现在只想赶快舒舒服服地睡个觉。而且我才不怕什么野兽呢！之前没遇见你的时候，我们连老虎都杀过。你要是怕就先走吧，毕竟你的性命可比我们这些穷老百姓金贵多了。”
赵二狗自觉自己曾经帮助林家偷过东西，而且这两天又让两家人吃得饱饱的，自己的地位提升了，所以竟然敢和李知远没大没小起来。
李知远又将询问的目光对准了蒋守业。
他则唯唯诺诺地不敢和李知远对视。
“要不就留下来吧。”
他过了很长时间之后才嘟囔出了这么一句话。
李知远不再规劝他们。
正所谓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李知远回到林家人身边后说道：“今天我守夜，你们睡觉吧。其他两户人家不走，我担心他们半夜会出事。或者你们先走也行。”
林甫一下子拍起了自己的胸脯。
“我林某人不是那种有了困难就先自己逃跑的人。我们也留下。如果真有什么事情，我们或许还能帮上忙。”
李知远很感动。
“那行，大家今天把火拢得大一些。野兽怕火，也许今天晚上能平安度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