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如果真的要睡觉的话,还是得回到马车和驴车上。
地上到了夜深的时候会很凉,容易使人得伤寒。
所以尽管马车和驴车的数量和空间有限,但是大家还是拼命地往车上挤尽可能更多的人。
实在没地方睡觉的人则在地上先铺好厚厚的一层褥子,然后才会入睡。
林圣如也觉得自己的肚子撑得鼓鼓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
但是就在她将睡未睡的时候,一群人却突然从林子的四周围拢了过来,点燃了火把,然后脸上显现出兴奋的表情。
“他们的车上都是好东西!”
不知道谁趁蒋守业家的人大多是妇女和孩子,掀开了他们蒙在驴车边的苫布,激动得声音都走调了。
蒋家的人率先苏醒了过来,女人和孩子都惊声尖叫。
林家人和赵家人也相继醒了过来,发现了这样的情况之后都很震惊。
林甫壮着胆子问道:“你们是这些杏子的主人吗?我们可以拿东西和你们换,或者还给你们也行。”
为首的一个健壮汉子朝地上啐了一口。
“不仅这片林子是爷的,就连整个晋朝都是爷的!你们作为晋朝的子民就得给你们的爷纳贡!除了女人和马车驴车,其他人都可以滚蛋了!”
就在这个男人的话音刚落的时候,另外一个猥琐的声音在林家人身后响了起来。
“哎呀,这小妞的脸蛋真嫩啊!”
林耀如本来站在林家人身后,不提防被人从后面摸了一下脸,她立马觉得万分羞辱,扑进苏氏的怀里哭了起来。
苏氏急忙劝慰林耀如:“不要难过了,就当被狗爪子给摸了一下。”
林耀如这才显得没有那么伤心了。
但是那个男人却气急败坏了起来。
“你说谁是狗呢?”
他作势就要撸袖子打苏氏。
林长白和林长夜及时挡在了苏式和林耀如的面前。
他们两个人比那个形容猥琐的男人要高出一个头,那个男人立马不敢吭声了。
现在的情况很明了,女人们被留下之后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已经不言而喻了。
李知远这时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没有拄拐,尽量让自己走得稳当些。
“你们凭什么这么做?你们不像是强盗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们也没有办法占山为王。”
三户人家的目光齐刷刷地对准了李知远,都期盼着李知远能够替他们出头,好好地杀一杀这些人的嚣张气焰。
为首的男人也看出来了,李知远虽然年纪不大,却是这一群人的主心骨。
“我们什么来头还用告诉你?你们快点滚,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这个为首的男人显露出了凶相,将别在腰间的镰刀握在了手里,在李知远的面前挥舞。
李知远却并没有如他所愿被吓到,而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也是灾民吧?老弱妇孺都藏起来了,然后男人们出来打劫。”
不仅为首的那个男人愣住了,就连其他人也都表现出了慌张无措的样子。
显然,李知远的猜测是正确的。
这下子为首的那个男人倒是迷惑了。
“你怎么知道的?”
李知远指了指他手里面拿着的镰刀。
“你没见过真正的土匪吧?他们都会在手里拿着很长的刀,而不是这种小玩意儿。它只能用来割麦子,但是却唬不了人。”
为首的男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可能不知道,我真就用镰刀杀死过人。我这镰刀被磨得可快了,杀人根本不用费力。只要我这样一挥,你的脑袋就从头上掉落下来了,你竟然还瞧不起我。我是灾民又怎么样?我就是要抢你们的东西!”
李知远却并没有如这个男人所料想的那样表现得很惊慌,他反而比之前更淡定了,而且吐字清晰平稳。
“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没有帮手了呢?我们举村逃荒,只是我们有牲畜拉车,所以走得快。等我们村子里面其他人来了,你们别想讨到好处。”
“大毛,你媳妇难产,我们弄不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突然闯进了包围圈。
她的身上和手上都是血。
那个为首的男人原来叫大毛。
林圣如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之前看起来凶,但是此时却显露出一脸无奈来。
“五婶子,我们马上就能要到车了。”
这个叫五婶子的妇人不停地挥舞着沾满血的手。
“哎呀,吓死人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人像你媳妇生孩子生得这么艰难,她流了好多血。我觉得她快要因为流血过多而死了,你快去看看吧。给自己多积点德吧,你还惦记别人的东西呢。”
这个五婶子在这群人之中似乎辈分很高,连大毛这个狠人都只能低头。
苏氏这时候站了出来。
“我会接生,而且也有工具。”
大毛一下子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望着苏氏。
“你真能帮忙,我就不抢你们的东西了。”
苏氏点点头。
“那就多谢了。阿耀。阿如,把我们所有的水都生火煮沸,另外给我一把剪子。”
众人急忙都忙活了起来。
只有李知远站在大毛面前盯着他。
大毛被盯得老大不自在。
他挠了挠头,然后对其他人说:“你们也别装着了,这帮人能救我媳妇。”
其他人顿时都委顿地坐在了地上。
“我们都三天滴米未进了,真的不抢他们吗?我们吃这些杏子也不顶饱啊!而且它们还不善保存。大家满肚子都是杏子,但是还是饿啊!”
李知远听到地上那些坐着的人在抱怨,就问大毛:“你们是哪里的灾民?”
“我们来自建州,出发的时间可能比你们早,但是我们走到半道就没有食物了,一路靠挖野菜和煮树皮坚持到这里的。”
李知远现在对大毛没有提防之心了。
他拉着大毛在地上坐下。
“你们之前没经过那个靠打猎存活下来的村子吗?”
大毛似乎也终于找到机会和人吐吐苦水了,于是他苦笑着说:“每样东西都要钱啊!我们就是打算在这里等着,然后打劫路过的行人,再去村子里面买食物。结果就遇上你们了。我媳妇偏偏在我们决定逃荒前就有了身孕,结果还得在半路上生孩子。”
林家等三户人家不知不觉都围拢了过来,听到了大毛的故事,赵大成问道:“你们全村有多少人?”
“五百多人。我们是个大村子。只是有的人决定跟我逃荒,有的人留下来了。我现在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了,走出来照样挨饿,而且是连累五十多口人和我一起挨饿。”
大毛刚才有多凶狠,此时说话的时候就有多无奈。
三户人家也不怕他了,反而对他们心生同情。
林甫率先对自己的儿子说道:“长白,把咱们买的饼拿出来给他们吃吧。”
林长白有些舍不得。
“那些饼可都是咱们用钱买回来的,准备在路上吃呢。送给他们?他们有这么多张嘴,那些饼也不够他们吃的。要不还是咱们留下来吧。他们有这些杏子吃也就挺不错的了。”
林甫这时候却显示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
“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说话,你都敢不听了。是吗?谁把你生出来的?他们这么可怜,也许就因为多吃一口饼就可以多活好几十年。你怎么能这么冷酷呢?”
林长白见自己拗不过自己的爹,于是只能够不情不愿地到马车边去把包袱解开,拿出了很多张饼。
大毛看到那些饼的时候眼睛都冒绿光了。
他急忙把那些灾民都招呼过来了,好几家人几口人分一个饼,吃得一脸满足,好像吃的是什么珍馐美馔一样。
蒋家和赵家把水分给了他们。
五十多个人吃了食物,喝了水之后却都哭起来了。
“终于可以做个饱死鬼了!”
大毛给自己媳妇留了半张饼,抹着眼泪感叹。
“我现在没有什么可感觉到惋惜的了。虽然那个孩子或许刚生下来就面临着夭折的危险,但是谁让他生在乱世的,而且还是灾年,只能说他命不好。我和他娘很快也会下地府去陪伴他,所以他也不会很寂寞。其实我们不应该吃你们的饼,吃这几口饼也不能够让我们继续存活下去。我们倒是可以靠吃这里的杏子多活一段日子,但是等到杏子完全落干净的时节,我们就要面临又冷又饿的局面,到时候决然撑不过这个冬天。”
李知远望向了董阁老。
“恩师,您能想办法救救他们吗?”
董阁老捋了捋胡须。
“其实老朽早有对策了。你们直接往东走到关外吧。关外没有旱灾,而且土地肥沃,无论种什么都能结出丰硕的果实。你们之前应该只是无头苍蝇一般乱走吧?能走到这里算你们幸运。这条路我熟,今后一路都有野菜。我来给你们画一个图谱,你们就知道哪些植物是野菜可以煮着吃了。一直都这么吃,你们决然饿不死了。你们坚持到关外就好了。”
“真的吗?”
这些灾民们好像重获新生一般喜悦。
“我们以为自己都要饿死在这里了,谢谢先生指点迷津。”
李知远敬佩地对董阁老说:“还是恩师博闻广识。我记得车上有笔墨纸砚,我去给您拿。”
林家人带笔墨纸砚是林圣如的意思。
她得知林耀如不识字,于是就说路上可以教她。
自己好歹会默写三字经,林耀如却大字不识一个。
但是这个主意在路上并没有实现。
因为他们发现找食物就用尽他们的力气了。
林圣如对此只能表示无奈。
她没有逃过荒,没有经验啊!
面对产妇的时候,林圣如也是同样的感受。
她机械地听从苏氏的命令,将染血的布都扔进热水里洗干净,然后再递给苏氏。
林耀如一边干着同样的活,一边抽泣。
“我以后绝不生孩子,我听不得这痛苦的嘶吼。”
大毛媳妇的叫声凄惨无比,好像她不是在生孩子,而是在受刑一样,而且还是那种像凌迟一样的残酷刑罚,让人听了之后就不由得觉得脑子都好像被搅动一样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