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柴府七日谈15
少爷痛苦地捂住脸,泪水从他的指缝里溢出。
江怀玉看他不再奋力挣扎,便松开拦着他的手,他仿佛失去了支撑,身子一软就跪了下去。
张小宝也跟着蹲了下去,蹲在他的旁边,轻声劝慰道:
“我知道你有多爱她,颜清姑娘也同样爱你,可毕竟人鬼殊途,这样下去对你们两个没有好处。”
少爷捂着脸,不停呜咽:
“我……我只是想再看看她……”
“可以看到的。”
林挽东斩钉截铁地说道。
她在少爷期许的目光中,举起手里的小瓷人,那精致的瓷人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正是颜清的小像。
“有了这个小像,就可以让颜老板暂时附身,脱离苍阳湖水的限制,到时候能让你们短暂地见一面。”
少爷看着她手里的小像,满含热泪的双眼眯了眯,露出一个凄凉的笑意。颜清当时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办法出府,那是他找人订做,送给她解闷儿的。
那一个小小的瓷人,瞬间唤醒了他昔日的回忆,或美好、或痛苦,但那些回忆里,无一没有颜清的影子。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好,我同意……”
林挽东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只要有了少爷的支持,这件事情就好办多了,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把颜清牵引到小瓷像上了。
阵法、符篆、金刚杵……
又是一轮声势浩大的准备,林挽东跑前跑后地布置,在戏台上重新绘制阵法,在小瓷人上描摹符篆,做足了筹备工作。
她郑重地把金刚杵递给江怀玉,向往常一样制定了计划二:
“如果我出现任何意外,你就一杵子给颜清送走吧。”
林挽东握着他的手,手把手教他如何稳准狠地把厉鬼打到灰飞烟灭。
劈、刺、砍、伐,江怀玉学得很认真,毕竟这是保护大家的最后一道防线。
在热火朝天的忙碌之中,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林挽东三人和少爷一起站在戏台上,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我们再确认一遍。”
“我试着把颜老板招上来,招不上来就下去找她,把牵引到小瓷像上。”
“等我上来之后,启动阵法,让瓷像上的颜老板显形,少爷可以和她短暂见上一面。”
“最后,打开黄泉路,送颜老板进入轮回。”
林挽东神情严肃,和他们再次确认了一遍计划,然后转向江怀玉,用少爷听不到的声音说道:
“我不确定颜清的状态怎么样,能交流最好,不能交流就剿灭。”
“一定要注意安全。”
江怀玉一脸不放心地叮嘱,他实在不喜欢这种看着林挽东去冒险,却又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的感觉。
林挽东弯弯眼睛,莞尔一笑,安抚他道:
“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江怀玉轻叹一声,他很难不担心,但又无可奈何。他拿着金刚杵,认真地说道:
“如果你在约定时间内,没有上来,我就下去找你。”
林挽东沉默了一下,刚想说不用,但看到江怀玉凝重的神色,还是点点头答应下来。
“咚咚咚——”
还是那响彻柴府的钟声,还是十一下撞击,子时到了。
林挽东镇定地走到戏台边缘,上了事先准备好的一条小船。她回头对两位好友挥挥手,然后拿起桃木剑和小瓷像,对着湖水说道:
“颜老板,可否出来一叙?”
听到她的话,湖面上顿时狂风大作,湖水翻涌,滔天的巨浪,如同一面厚实的墙壁,向小船席卷而来。
巨浪汹涌,把林挽东连同小船一起,吞噬其中,卷进了湖底。
江怀玉站在戏台边缘,眼睁睁地看着林挽东被卷入水底,心里一阵焦躁。虽然她事先说了,可能会下水,但主动下潜和被动卷起去的含义,是天差地别的。
江怀玉握紧了手里的金刚杵,一边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一边死死盯着她消失的地方,暗下决心,一旦湖水出现任何异状,他就会立刻跳下去救人。
再说林挽东这边。
她看到巨浪卷过来,立马做出判断,握紧手中的武器和小瓷人,摒住了呼吸,才在掉进水里的时候,没有在慌乱中呛水。
一落在水中,她不用细细品味,就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阴寒。
冷,好冷……
那是一种不同于冬天的冷,而是一种会钻进人的骨头缝里,从里到外的寒意,在这里呆久了,体温都会被这股阴冷侵蚀。
林挽东在水下慢慢睁开眼睛,神色无比沉重。作为道家的传人,她见过太多相似的场景,对这股冷意太熟悉了。
这是阴魂不散的鬼气。
这种鬼气会从毛孔钻进人的身体,顺着经络游走。它会慢慢噬咬着内脏,轻轻咂弄着血液,宛如品尝最美味的餐食一般,把人吃干抹净,就剩一副空荡荡的躯壳。
方伟恒就是这么死的。
林挽东体内的灵力运转,抵御着这彻骨的寒意。她艰难地摆脱水的纠缠,用手里的桃木剑在冷意中划开一道口子。
一股无名的力量缠上她的腰,不待她挣扎,用力一拽,把她拖到最深的湖底。
林挽东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一路拖拽到湖底,穿过一层透明的结界,然后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掼倒在地。
这个神奇的结界里面,居然没有水!
林挽东来不及细想这里的玄妙之处,她就地一滚,迅速翻身,躲过了再次向她抽来的力量。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还未站稳身形,就听到那力量带着破风声,再次向她劈来。
林挽东抬起手中的桃木剑一挡,接了几个鹞子翻身,把那股力量缠在了桃木剑上。
她用力一咬舌尖,挤出她蕴含灵力的鲜血,猛地朝剑上一喷,那普普通通的桃木仿佛变成了,削铁如泥、吹发即断的利器,瞬间把那股力量斩成几段,无法再对她造成伤害。
那无形的力量掉在地上,变成了白色的绸缎,一节一节的,断口十分干净利落。
可能是缺少了武器,对方一时间没有再次发动攻击。
林挽东站稳了脚步,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简直是湖面上戏台的翻版,一样的支柱,一样的白纱,一样的地板。如果不是看不到天空的话,她还以为自己在水面上。
“颜老板,还要再打吗?”
林挽东踢踢地上的绸缎,心中猜测,这大概是水袖的残片。
“你竟敢伤他!受死吧!”
一个语气凶狠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另一道无形的力量。
林挽东不愿再和她多加纠缠,把小瓷人往怀里一揣,直接空手接住了这一道攻击。
那只水袖狠狠地抽了过来,她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死死拽住了。
嘶,真疼……
她的掌心被这一下抽肿了,留下了一道血痕,可这不是放松的时候,她强忍着疼痛,死死拽住这只水袖,和另一端的人对抗着。
林挽东转动手臂,把水袖缠在自己胳膊上,在绷到最紧的时候,猛地往前蹿一步。
对面的人原本用力拉着水袖,和她较量着,结果她突然松劲,险些被晃到摔倒。
感觉到对方重心不稳,林挽东迅速往后撤了一步,重新拉紧手里的水袖,用力一扯,硬生生把对方拽了过来。
她拉住对方的手臂,反手一拧,施展擒拿术,把对方压在了地板上,桃木剑也顺势架在了脖子上。
“颜老板,不好意思啊,我也只是想让你冷静点。”
林挽东唇角的鲜血滴了下来,滴在了颜清的身上,她被这滴血烫得抖了抖,现出了身形。
颜清被林挽东压在地上,穿的戏服上沾染了不少泥土和陈年的血迹,水袖被砍断了一只,另一只也被人攥在手里。
看到她现出身形,林挽东也不多加为难,随手用桃木剑齐根削掉两只水袖,便放开了她,退到了安全距离。
颜清从地上支起上半身,泪水涟涟,凄婉哀怨地看着林挽东,用她那娇媚动听的声音说道:
“这位小姐怎么那么心狠,奴家只是开个玩笑,把奴家欺负成这样,这让奴家怎么见人嘛……”
听到她这抑扬顿挫、婉转悠扬的哭诉,林挽东身上一麻,感觉骨头都要酥了。她可算是知道颜清为什么能成为台柱子了,这嗓音,这腔调,那真是柔媚入骨,让人欲罢不能。
“咳咳,我也没下狠手。”
“小姐真是好狠的心呐,奴家的水袖都被砍去了两只,还怎么给您唱曲呐……”
“你……你也可以不唱……”
对于林挽东这种吃软不吃硬的人来说,美人垂泪简直捏住了她的死穴,要不是因为掌心的伤口还在发疼,她都要给颜清擦眼泪了。
“不唱怎么行……我,我能把万般缱绻唱给您听……这,这哪里好意思说嘛,您可真是不解风情的木头。”
颜清提起仅剩的一点袖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她那最柔弱无害的眼睛。她抬眼看看林挽东,在她同样看回来的时候,慌乱又欣喜地躲开目光,娇羞地把自己藏回袖子后面。
看着这位娇俏又羞涩的美人,林挽东一时间手足无措,进退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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