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王饮酒听虞歌——”
夜半三更,一道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响起,林挽东猛地睁开眼睛。
她迅速翻身下床,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摸到窗边,扶着墙壁侧耳去听。
“解君忧闷舞婆娑——”
亥时之后,柴府里不让随意走动,谁的胆子这么大,还敢公然唱戏。
莫非……
林挽东被自己的猜测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侧过身子,试图从窗户的缝隙中往外看去,可惜外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这是……霸王别姬?
黄莺啼春般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让人不寒而栗。
林挽东凭借着一点熟悉的感觉,从记忆的深处,把这个京剧片段挖了出来。
“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
“TMD谁啊?!大晚上的吓唬人,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西侧厢房响起一个男声的破口大骂,但很快又平息了下去,想必是他的室友劝住了他。
林挽东的后背紧紧贴在墙壁上,仔细辨认着声音的方位,大概是从湖那边传来的。
那是湖心的戏台,还是湖边的戏楼?
“宽心饮酒宝帐坐——”
最后一句唱词落下,柴家大院的一切归于沉寂,只剩下风吹过树叶、湖水和窗棱的声音。
可虞姬那凄婉哀怨的唱腔,仿佛还在这方大院中不断回响,挑动着每个人恐惧的神经。
林挽东回过神来,觉得一阵阵发冷,这发现自己正光着脚踩在地上,双脚冻得都有些发青了。
她连忙加固了一下门窗上的平安符,然后踮着脚,三步两跳地回到床上。
刚才这么一闹,她也不敢躺下踏踏实实睡觉了,裹着被子坐在床边,仔细思索回忆着。
她曾经跟着长辈去听过这场戏,还记得那位扮演虞姬的青衣老师,优美的唱腔和绝美的身段。
可是刚才唱戏的那位,水平实在一般,调门不够高,声音也不够细腻。
如果说那位老师是精美绝伦的玉器,这位就是一块还未仔细雕琢的玉石了。
林挽东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心里无端起在湖边闻到的鬼气,难道就是这个东西在作祟?
她靠在床头上,闭着眼睛不断思索着。
翌日清晨。
一宿没怎么睡的众人,已经基本都在院子里面,准备好了。
林挽东打着哈欠,靠在墙边,脑袋一点一点地,如小鸡啄米一般,打着瞌睡。
江怀玉站在她身边,眼下一片青黑,显然也没怎么睡好的样子,抱着手臂,听着其他人小声讨论着昨晚的戏曲声。
张小宝在人群中活跃着,左右逢源地说这话,迅速和大家混了个脸熟。
“诶,我说,昨天那京剧,你们都听见了吗?”
“那么大声,还能听不见?”
“唱的什么曲儿啊,没听过啊,宝哥你知道吗?”
张小宝眉头一挑,一脸怪异地看着对方,说道:
“哥们儿,是什么给了你一种我懂戏曲的错觉?”
周围的几个人忍俊不禁,都笑了起来。
这时,刘管家推开客院的门,恭敬地行了半礼,说道:
“各位早上好,少爷已经准备好了,请各位随我来吧。”
众人跟在刘管家后面,又绕了半个柴家大院,才到了柴家小少爷的院子。
刘管家让众人在外面稍等片刻,自己则进去请示少爷。
过了好半天,他才擦着额头上的汗珠走出来,请他们进去。
柴少爷正坐在八仙桌旁看书,看到他们进来,才合上书放到一边。
林挽东探头看了一眼封皮,发现那本书居然是拉丁语的,她根本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
刘管家在一旁擦擦汗,苦口婆心地劝道:
“少爷,老爷都花大价钱请他们来了,您就让他们看一眼吧。”
柴少爷的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却还是忍着脾气说道:
“好了,刘伯,我说过我没病,就算再来一千个,一万个医生,我也都没病。”
刘管家急得直跺脚,一脸的担忧:
“少爷啊,那个什么西洋医院的片子不能信,根本照不出来寒啊、热啊的,一点用处也没有,您还是得多看看咱们传统大夫。”
柴少爷摆摆手,也不欲和他争辩,目光扫向众人,说道:
“既然我爹请你们来了,报酬就不会少你们的。至于我,我没生病,你们不用给我治疗。”
被请来给人看病,但病人却坚称自己没病。
要是别的医师听到诊金照付之后,肯定拿着钱就走了,不会理会这种讳疾忌医的病人。
可在座的不一样,他们可不是为了钱来的,治不好少爷的病,完不成任务,这些人就要共赴黄泉了。
张小宝往前走了一步,学着管家的样子,给柴少爷行了个半礼,说道:
“少爷,既然老爷让我们来了,肯定是不放心您的身体,这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啊。”
提起他的父亲,柴少爷的神色缓和了很多,第一次正眼看向张小宝,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也就只看一眼您的身体,不会胡乱开药。要是您没什么问题,我们回报给老爷,也好让他安心啊。”
既然都谈到了让父亲安心,柴少爷也没了阻拦的理由,只得伸出手放在八仙桌上,示意他们把脉。
张小宝冲着后边的众人使了个眼色,然后率先走上前去,学着电视剧里太医诊脉的模样,给柴少爷号了个脉。
接着一行人也学着他的样子,像模像样地走上前去,给柴少爷“看病”。
林挽东混在人群中,在柴少爷不耐烦到开口赶人之前,摸上了他的手腕。
她在中学的时候说过,只要她接触到一个人的皮肤,就能知道对方身体的大致情况,健康与否。
张小宝当时还问了半天,到底要怎么摸,是不是只要接触上就可以,还让她在自己身上试了好多遍,没想到今天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林挽东搭上柴少爷的手腕,用指尖压住他有力的脉搏,认真探知着对方的身体状况。
一片混沌。
林挽东假模假样地搭了一会,便收回了手,退到了人群的后面。
“怎么样?”
张小宝凑到她跟前,今天第一次开口和她说了话。
“一片混乱,情况复杂。”
林挽东皱了皱眉,对他的情况持不乐观的态度。
“具体什么问题能判断吗?”
“不能,我只能看到大概。”
“嘶——这么多年,你也没精进啊。”
他们两个的小声交谈,还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于是只好闭口不言,装作不太熟悉,只是寒暄两句的样子。
等所有人都把完了脉,柴少爷早就不耐烦了,挥了挥手,让人把他们客客气气地轰了出去。
刘管家赔着笑脸,看着他们,满眼关切地问道:
“各位都看过了,我们家少爷的病,到底能不能治啊?”
张小宝轻咳一声,应声道:
“少爷的病有点复杂,我们得讨论讨论,会诊一下。”
一听少爷病情复杂,刘管家的眉头可就皱了起来,但眼睛里还是充满期许地说道:
“好,好好,那就麻烦各位了,我带您们回去。”
“不用了,刘管家。”
俞明丽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刘管家,继续说道:
“我们还想在柴家大院逛一逛,看看能不能找到少爷生病的原因。”
刘管家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说道:
“好吧,不过府里的规矩……”
俞明丽爽快一笑,果断应道:
“知道,亥时之后不许在府里走动,我们会提前回去的。”
虽然刘管家还是不太放心,但还是点了点头,忙自己的去了。
打发走了刘管家之后,俞明丽回头看向一行人等,说道:
“现在我们有自由时间了,分头去调查一下吧。”
然后她看向江怀玉,半命令半要求地说道:
“你是昨天第一个进府的,也和警方合作过,很适合领队调查。”
“这样,你我各带一队,我们兵分两路行动。”
江怀玉还没来得及表态,就听到那位“死装状元男”不干了。
“凭什么你们两个各带一队啊,干嘛听你的啊?!邱媛,咱们走,不跟他们这帮自以为是的人一块儿。”
方伟恒拉上他的女朋友,扯上了他的室友“精英律师男”,骂骂咧咧地单独行动去了,临走前还给俞明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念了一句“什么人呐”。
俞明丽显然不太适应这种“忤逆”,气得脸色发白,看向其他人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些许凌厉。
江怀玉歉然一笑,温声说道:
“抱歉,我有自己的调查习惯,很难和别人合得来。小东,你不是想去看湖景吗?我们也走吧。”
林挽东瞬间接收到他的信息,小鸟依人般靠在了他的手臂上,红着脸道:
“诶呀,你真好,都听你的。”
说罢,他们两个就手牵着手,向湖边走去。
俞明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难以接受被她寄予众望的另一个“队长”,居然是个陪女朋友看湖的恋爱脑。
可她身后不远的张小宝不同,看到这一幕,他险些笑出声来,恨不得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他们潇洒的背影照下来,装裱出来挂在墙上。
优雅,太优雅了。
论撅人的艺术,还得是他俩。
张小宝欣赏完了这场闹剧,不想成为下一个被俞明丽选中的“队长”,便拉上几个人,勾肩搭背,说说笑笑地走了。
只剩下俞明丽和几个胆小的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