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快九点了。
丁熠寒走在街上，穿过两条马路，来到了商业广场。
这里还是灯火通明。那些大爷大妈还在乐此不疲地跳着广场舞，就和上次来这里一样。大家都玩到深夜，这个广场永远不会冷清。
他也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上去和大爷大妈们一决胜负谁是广场之王。他把校服外套拉链拉好，用衣领把自己的脸遮了一半。正准备下楼，负一层的一整层是一家超市，今天正好赶上大促销，一整天人都爆满。
“特价特价，洗衣液全场特价买二送一。”
“两块一斤，只要两块一斤！”
“好消息好消息，买牙刷送气球……”
完全避不过那些拥挤的人群，超市售货员扩音器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吵得丁熠寒耳朵疼。连躲都无处可躲，只能硬着头皮一点一点跟着人群挪到洗漱用品那。
丁熠寒四处张望，只看到一个销售员，于是问道：“你好，请问刘青在这吗？”
“刘青吗？”那位店员已经忙不过来，指着后面运货的那位，“在那呢。”
丁熠寒顺着方向望去。
头发凌乱，货比人还大，一件单薄的红马甲配个高领毛衣。正推着推车艰难走着。
这是刘青。
看到妈妈后，丁熠寒飞奔过去，那货物堆积如山，连丁熠寒正面朝刘青走过来，她都没有发觉，眼看着马上就要撞到，丁熠寒伸手扶住小车：“这位女士，我来帮你吧。”
“嗯？”刘青把头偏过来，发现是丁熠寒，吓了一跳，“寒寒？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过来看看你啦。你工作这么累过来搭把手没关系吧。”丁熠寒把推车接过来，准备推车。
“哎呀你这孩子，让我做吧你快回家学习！”
“我和你一起回家吧，我反正今天吃完饭了。”
“在哪吃的？”
“东铭霖家，就住在这附近。”
刘青一下子不说话了，低着头半晌，差点撞到客人，说了几句对不起后，咬着下唇，一直沉默不语。
“下次不要再去别人家蹭饭了啊。”刘青依旧低着头，要不是旁边只有一个丁熠寒，根本不知道她在和谁说话。
丁熠寒也懂自己妈的意思，点点头。
“少和他玩。”刘青念着。
“要是我们家和以前一样，你会同意我和东铭霖一起玩吗？”
刘青把手中的事顿了顿，突然眼里掉出一滴眼泪。
“帮妈送货，妈太累了。”
帮妈妈忙完后，已经将近十点了，母子俩决定打车回家。打车也只能送到小巷外，街道太窄了车过不去。丁熠寒平时坐公交车下车时，离自己家还有15分钟的路程，就是因为那道太窄，还很偏僻。公交车根本过不去。
好像下了雨，巷子里湿漉漉的。
两边的房子的灯光都差不多熄尽，只留下嘀嘀嗒嗒的水声和不知道哪家电视吱吱呀呀的声音。好像回到了90年代。房子都未翻新，墙还是红砖不像东铭霖家那层洁白的墙。
到家了。
“好累啊！”丁熠寒回到家都瘫坐在沙发上，“妈！你每天都这么累吗！”
刘青洗好了水果，端给了丁熠寒：“当然啦，为了给你攒钱读书，再累也没关系。”
刘青手一滑，苹果掉在地上，她们家地不是瓷砖，苹果掉了不是擦擦就能继续吃，刚刚回家是那条泥泞小路就让两人的鞋子沾上泥水，丁慕寒捡起苹果，擦擦泥水和沙砾，起身进了房间。
“姐姐呢？”丁熠寒又回头问道。
“今天上夜班呢。”
家里条件不好，从小妈妈就忙，爸爸是出租车司机，姐姐连大学都没读就去厂子里打工，全家人都在为了他的学费每天早出晚归。
他很小就知道了这个道理，但是无能为力，只能拼命读书学习，将来给父母姐姐更好的生活。
——
“霖宝！”王韵走上楼敲敲东铭霖的门，“我进来了噢。”
东铭霖现在正在艰难的换衣服，他突然想起自己最近买了条裙子还没有发视频，粉丝一直想看，约定好了今天发那就今天发，反正就15秒，忍着点就能拍完。
“在换衣服呢？”王韵上前帮东铭霖把后背的扣子扣上，然后看着东铭霖膝盖上的伤，看了许久。
东铭霖还急着拍视频呢，催促道：“妈别心疼我了，我要拍视频了。”
“谁心疼你了。”王韵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巨大的贴纸，是一只贪睡的小熊，撕开一看原来是一张创可贴。
“贴好就不显得辣眼睛了。”
“……妈能帮我拍一下吗，我好像起不来。”
王韵接过手机，轻车熟路地选了一首当代年轻人最爱的歌曲，也知道她那儿子的一贯拍照作风，不露头只拍脖子以下的部分。
拍完之后的工作全部都由东铭霖负责，挂上这条裙子的链接，再配上文案：腿受伤了叫妈妈帮忙拍的。发布之后，锁屏脱衣睡觉。
——
丁熠寒写完了一套自己附加的奥数试卷，整理好心情，想要轻松一刻，打算刷一会小视频。
学霸刷的内容都不一样，全是学习内容解析或难题的解决方法。有时候会看看教学直播课，反正是免费的，不看白不看。
他边看边解题，完全忘记自己打开小视频是放松一下的。解完下一道题后，打算往下刷，发现是一条点赞快十万的视频。
家里的网络很慢加载半天才加载出来，音乐出来了，丁熠寒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双腿，蓬蓬裙是黑色系的，膝盖上有一块小熊的布盖着，动都没有动，就屁股随着音乐扭了几下。
音乐响起，是萌妹子专属bgm。
下面还有串配字
雨甜林：“腿受伤了叫妈妈帮忙拍的。”
丁熠寒之前就关注她了，但不知道她原来这么火，现在已经快9.8万的点赞了，虽然她跳得很敷衍，但冲着这个腿，他都情不自禁地点了小红心，翻了翻评论。
Edhiwaid：跳得真差。
“雨甜林”回复“Edhiwaid”：你他妈腿受伤蹦一个试试？
呵呵呵呵：这裙子真丑。
“雨甜林”回复“呵呵呵呵”：好看的你也买不起。
下面都是一些小女生的评论：“甜哥牛逼！头像越粉骂人越狠。”
“其实甜林林不需要粉丝帮忙骂人，她可以手撕键盘侠哈哈哈。”
挺有意思的，不跟其他女生一样，这性格反而像男生那样直爽。难怪是男是女备受热议。
丁熠寒笑了笑，也跟着评了句
丁熠寒好你妈帅：好高
第二天早上东铭霖起来刷评论，被这条格外不同的评论吸引住了。
好高。
这辈子都没人说过他高。
——
刚进校门，丁熠寒就看见一瘸一拐在那蹦蹦跳跳的东铭霖。
“少爷。”丁熠寒跑了过来，“需要我背吗？”
东铭霖甩开他：“不用。”说着就打算扶着栏杆爬楼梯。
“真不知道你瞎逞什么强，腿这样了还嘴硬。”丁熠寒把东铭霖背起来就上了楼。
“你干什么。”东铭霖急眼了，望着同学们异样的目光，咬牙切齿地说，“放我下来。”
“你做梦，你再这样逞强以后别想打篮球了。”
“我就膝盖破了点皮加脚踝扭伤而已，已经好多了。”
“你这么一蹦一蹦的，说不定待会蹦的摔倒了从楼梯滚下来，何必呢？”
东铭霖给丁熠寒后背一拳暴击，丁熠寒觉得自己能咳出血来，没等丁熠寒生气，东铭霖又来一句：“我真他妈没事，放我下来。”
“到了。”丁熠寒喘着气把东铭霖放下，说着就用手擦擦脸上的汗，东铭霖连头都不回一下就一瘸一拐的回教室了。
“日。”丁熠寒骂了句，一脚踹墙上，“这个白眼狼，白养你了。”
受伤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东铭霖也被大众熟知，东铭霖刚进教室就受到大家的目光，非常打眼。
东铭霖很受不了被人这样从头到尾地盯着，刚想离开背后又撞上丁熠寒。两人对视几秒，以东铭霖的离开结束。
“你干嘛啊？”丁熠寒拦住他，“不上学了？”
“神经病。我上厕所。”
“要我扶着你吗？”
东铭霖不可思议地转过身：“啊？”
“我扶着你上厕所？”
“？”东铭霖疑惑了。又转过身，尽力不看那些目光，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你不上厕所了？”
“憋着。”
桌面上看起来干干净净，东铭霖这种喜欢东撞西撞的鲁莽习惯，刚碰到桌子，里面的东西倾斜而下，“哗啦哗啦”造成好大声响，同学们又围观过来了。
“真的好多啊。”
“东铭霖真的火了。”
“学校贴吧十个有八个是他，另外两个是丁慕寒的同桌居然是东铭霖。”
“……”
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又把东铭霖的情绪推到一个极端，他压着火气难受，长吐一口气。
丁熠寒走过来帮他把东西全部整理好，然后招呼大家：“早读了早读了，干什么呢一个个的，早读！”
东铭霖还在为刚刚的事生气，坐在位置上发呆半天，看了眼抽屉里的东西，不是纸就是吃的，还给他妈全用粉色包装，想扔又不能扔，只能放在抽屉里占位置。
“你他妈的人气比我还旺啊。”丁熠寒把照片给他看，“诺，还挺帅。”
“哦，现在还有人说我像女生吗？”东铭霖随便问了句，就掏出手机玩游戏。
“怎么可能啊，现在把你当……校草看呢，看看你桌子里的情书，我随便抽本啊。”丁熠寒撕开粉色信纸，小声读起来，“东铭霖同学，我是高一九班翠花同学，我很想认识认识你，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吗？另外我们全体女生都想问问学长，你的皮肤是怎么保养的？”
“管你屁事。”东铭霖还在气头上。
“冷静。我也想问。你还这么能吃辣，为什么啊。”
东铭霖瞟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说：“天生的。”
丁熠寒抬头看了一眼东铭霖，他第一次萌发了想摁死他的感觉。
“下一个问题，你有男朋友吗？”
手机里的人物突然停住，一点一点被敌人打死。
东铭霖愣在原地，手还握着手机。
“这他妈哪个班的。”东铭霖扑过来，打算抢丁熠寒手中的信纸。
“哎哎哎，”丁熠寒把手举高不让他拿到，“你这准备干嘛？和她打一架？人家只是冒昧问一下而已啊。”
“冒昧？这他妈冒昧地问一个男人，有没有男朋友？？？”东铭霖声音差点破音。
“那你有吗？”
“有你个二刷子。”东铭霖说着拗口的方言，“有就奇了他妈个怪。”
“那就好。”丁熠寒缓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暗恋我呢。”
——
痔疮妹又屁股一扭一扭朝他们俩的方向走过来，这次多带了个发圈。
东铭霖识趣地起身：“好像不是我暗恋你噢。”说着望向痔疮妹。
丁熠寒把两只手放在东铭霖的肩上不让他走，拼命使眼色。东铭霖视而不见，还不耐烦的推开他。直到汤辞走过来嗲嗲地喊了一声，东铭霖脚伤立马痊愈，挣脱开丁熠寒的手一拐一拐往外跑。
终究还是错付了。
“你的不注重细节毁了我好多温柔。”丁熠寒遗憾地望了眼教室门口。
丁熠寒回头看到汤辞眼含泪水，吓了一跳：“哎哟我他妈了个操。”
汤辞：？
“你怎么了？”丁熠寒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她。
汤辞接过纸就开始擤鼻涕，坐在东铭霖位置上抽噎，丁慕寒嫌弃地往旁边坐了点，向前面的张琬借了点纸，张琬阴阳怪气地说道：“我的纸不能有绿茶味，我对绿茶过敏。”
汤辞哭得更凶了，一边哭一边掐自己腰上的肉，这小动作好像丁熠寒看不到一样。
“找我什么事”丁熠寒问道。
“想你了。”汤辞还是那种语气，“好想好想你，我们复合好不好？”
这倒不必这么肉麻。丁熠寒捏捏鼻梁，还没想好怎么拒绝。
东铭霖上完厕所回来，往前门教室过来，看到他们俩正腻歪在一起，靠在门框边等着。
正好丁熠寒和他对上视线，丁熠寒灵机一动，露出非常遗憾地表情：“对不起，实话告诉你一件事。”
“我有喜欢的人了。”
汤辞哭的稀里哗啦：“……是……是谁啊？”
“东铭霖。”
“……”汤辞突然止住了哭泣。
“……”前面两位偷听的女生也屏住了呼吸。
——
“靠，这小娘们儿还不走呢？赖这了？不亲一口不想走了？”东铭霖双手环肩，看着他们俩。
东铭霖最讨厌的一件事就是等。平常也不去排队，只有有三个人排队他就会走，现在让他等这么久，他直接一蹦一蹦的蹦过来，但是路过讲台的时候不小心被网线拌了一下。
“boom”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东铭霖又摔了。”
“东铭霖你最近咋回事有点背啊。”
“东铭霖下次拉尿都要接根管子别乱跑了。”
“来。”丁熠寒慢慢扶他起来。
东铭霖闻声抬头，见到那张熟悉的贱脸：“你瞬间转移吗？你怎么不跟你的痔疮妹妹聊天了？”
“你比她重要。”这贱脸还挺会说话。
东铭霖又被背起来了，虽然这次是教室，但是女生的尖叫声引来了很多走廊的吃瓜群众。
“汤辞。”丁熠寒望着被他们俩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的汤辞，“起来一下，我给他上药。”
汤辞看着东铭霖，说不出包含着什么，起身离开了。
“她这么看着我干嘛？”
丁熠寒一时半会想不出理由，随便搪塞了个：“你长得帅。”
丁熠寒把东铭霖放在位置上，脚搭在丁熠寒的大腿，丁熠寒在书包拿出碘酒和棉花，准备给东铭霖上药。
一群女生过来围观，像几千只鸭子一样左一句右一句，声音还尖，听着就像指甲在黑板上挠，心窝跟着痒痒。
东铭霖不太喜欢这种感觉，死死低着头。
丁熠寒慢慢把他裤腿往上拉到膝盖，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东西。
小，小熊贴纸？？？
“诶东铭霖你的贴纸好可爱啊！”
“东铭霖原来喜欢这种东西啊哈哈哈哈。”
“魔法少女东小琳。”
“诶这个小熊贴纸好像我昨天刷视频看到了！东铭霖这不会是你吧！女装大佬！”
女生们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东铭霖慌张了，连忙解释：“什么啊……”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行不行？”丁熠寒火了，“这创可贴我买的，你们有意见吗？有意见也把嘴给我闭上，想老王骂你们吗？”
丁熠寒很少发这么大的脾气，女生们都把嘴默默闭上，相继离开。张琬和周汐漾也没有说话，只是热心地当助手，帮东铭霖递棉花纱布。
“这个创可贴……是我妈妈买的，我真的不知道……”东铭霖从不解释什么，难得解释一次，完全不会组织语言，听起来特别苍白无力。感觉要哭了。丁熠寒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相信你。”
“上好药了，但你先这样坐一会吧，比较舒服。”
“我谢谢您嘞。”东铭霖把脚放下，“我伤着脚踝你给我抹膝盖。挺好的。”
“那你后面的篮球赛……”
“死不了，只要脚不截肢，我就能蹦。”
丁熠寒没有搭理他，立起书陷入沉思。
“你行不行？”
“男人不能说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