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再次开始震动。庆雾里从回忆中抽身，提醒陆婧钰去看手机。
季馥郁再度打来电话，告诉陆婧钰事情已经解决，明天导演会找她补拍镜头。
“这个剧拍完之后我给你放两天假，后面你要忙起来了，有个心理准备啊。去年拍的电视剧要上了，我给你接了几个综艺去刷刷脸。”
陆婧钰安静的听着季馥郁的安排，一一答应下来，最后又说谢谢。
庆雾里站起来，手伸到半空又放下，她说：“姐姐，你会没事的，你的妹妹也会没事的。”
窗外的阳光落到她一半身上，陆婧钰看见的就是一半在阳光里，一半在暗处的庆雾里。阳光为她镀了金边。庆雾里的笑容明媚灿烂，带着令人心安的朝气希望。
陆婧钰惶惶然的心在这笑里得到意想不到的安定。可安定过后，更大的无助与惊慌袭来。庆雾里是会突然消失的，陆婧钰想。
她一下子抓住庆雾里的手，那柔软但冰凉的触感激得陆婧钰转瞬就回过了神。
她又失态了。原本脱口欲出的话被陆婧钰抵在唇齿，使劲咽了回去。
第二天陆婧钰果然被严格霄喊过去。
她突然奔去救妹妹的片段被选用，严格霄让她再来一次，补拍了一些细节。
拍过这一段，又过了两天，陆婧钰杀青。
她捧着剧组送的花，站在梁弋龄和庆雾里的中间。三个女孩子摆出亲密无间的样子拍了一张作为发微博宣传用的照片。
之后陆婧钰就开启了她的假期，睡到中午醒，在凌晨化身这世界上最后一个清醒的人类，坐在窗前看着夜景发呆。
她的手机安安静静，庆雾里就像是再度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一样。
休假的最后一天晚上，昼夜颠倒的陆婧钰喝了一杯红酒当作安眠药，可还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平躺，仰面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想起庆雾里。
不知道庆雾里现在在做什么，她应该也差不多要杀青了。之前说的问问题，实际上也只问了那么一次，她还有很多弄不明白的地方，对两个庆雾里是同一个人这种奇怪的事情有很大的疑惑……
女孩子的睫毛又长又翘，睡着的时候会不自觉地颤抖，是欲飞而不得不停留的蝴蝶。庆雾里身上淡淡的木质香调顺着她的呼吸送到陆婧钰的鼻腔。她们离得那么近，一张单人床，谁都不能多动一下，否则就要亲上对方的鼻尖。陆婧钰浑身僵硬，心跳加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屏住呼吸的原因。
陆婧钰甩了甩头，把那一夜问完问题后两人共枕而眠的一幕从脑子里甩走。她认为这根本不是她需要思考的重点，比起庆雾里在睡着时有多么的可爱好看，一个人要怎么从老往小活才是关键。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什么仙术或者魔法？
陆婧钰被自己的无厘头想法逗笑，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太阳再升起的时候，陆婧钰恢复了忙碌。
一早她先去公司给拍立得签名，作为之前某次直播给粉丝们的福利。之后她找到季馥郁，听季馥郁和她详细交代了最近需要完成的工作。其中一档综艺节目是被季馥郁着重强调的：“尽管你只参加一期，但是这一期节目的侧重点放在了亲情上，体现原生家庭对人的影响。”
陆婧钰对着一脸担忧的季馥郁问：“你是想让我展现还是不展现？”
“展现出来对你有好处。”季馥郁不假思索。她的指腹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常年处于高度精神压力，季馥郁有抠手的习惯，她的指甲也常年处在一个面目全非的姿态。
陆婧钰看着她斑驳的手指，抱起胳膊：“好，我知道了。”
“还有就是，庆雾里也会参加这个节目。”季馥郁难得吞吞吐吐了一下，她盯着陆婧钰的神情，“你和她相处的还好吧？”
片刻的寂静之后，陆婧钰说：“挺好的。”
季馥郁刚松一口气，陆婧钰又问：“你真的不认识庆雾里吗？”
“我认识啊。”季馥郁双眼再次填满不解，就像第一次听说陆婧钰要找庆雾里时的神情相同，“你们两个见面不就是我联系的吗？”
“不，我的意思是……”
话到一半，陆婧钰失去了解释的耐心：“算了，没什么。”
她从公司离开，下午的安排不多，忙完后请司机送她去了陆婷钰的家。
坐落在市中心边缘的小区，交通和生活都十分方便。陆婧钰戴上口罩，在小区门口的水果摊上选了一点水果，拎着它们去了便利店，又买了一板娃哈哈。
她敲响陆婷钰家的门，应声的是一个小女孩甜蜜蜜的嗓音：“来啦来啦，是谁呀？”
“是我呀，小蔷薇。”
大门打开了，叫做‘小蔷薇’的四岁小女孩是陆婷钰的女儿。她圆溜溜的脑袋上梳着两个小小的羊角辫，看见陆婧钰后不管不顾，欢呼雀跃地扑向她的怀：“是姨姨来了！是我的漂亮姨姨来了~”
陆婧钰被她撞个满怀，努力稳住身体，蹲下来回应她的拥抱：“是你的姨姨来了，给你送娃哈哈来了。小蔷薇，你在玩什么呢？你爸爸妈妈呢？”
“爸爸出去啦，妈妈在呢！妈妈，妈妈——”小蔷薇扯着陆婧钰把她往家里拉。
陆婷钰从厨房里探出个脑袋：“姐？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们。”陆婧钰把手上的塑料袋抬了抬，放到餐厅的桌子上。
陆婷钰擦了擦手上的水，撸了一把女儿的脑袋，招呼着陆婧钰去客厅沙发坐，又问她想喝什么。
陆婧钰毫不客气，脱了鞋踩在陆婷钰家的沙发上伸懒腰。小蔷薇甜蜜蜜的凑上来，靠到她的怀里，喊她姨姨，要她陪着玩。
陆婷钰从陆婧钰身上扒拉开牛皮糖似的女儿，自己贴到陆婧钰身边。她和陆婧钰长得三分像，只是皮肤比陆婧钰更白一些，鼻梁比陆婧钰的塌一些。
小蔷薇被妈妈扒开，不满地在原地哇哇叫着跳起来。陆婧钰看的好笑，张开另一边胳膊邀请小蔷薇过来。小女孩噔噔噔地跑，脸颊上的肉肉跟着抖一抖。
“姐，你买葡萄了吗？”陆婷钰摘下系在脖颈上的围裙，一边问一边戴到姐姐的脖颈上。陆婧钰故意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要命，到你家还要干活。葡萄当然买了，我去给你洗出来。”
“嘻嘻，姐姐最好。”
“耶！姨姨最好~”
沙发上的一大一小一齐振臂欢呼，陆婧钰看着她们相似的快乐面目，再憋不住假装的无奈，跟着一起扬嘴角。
洗过的葡萄还挂着水珠，盛在水晶玻璃盘里，放在圆形的玻璃茶几上。一只胖胖的小手捉走最大最饱满的一颗葡萄，一秒不停留的塞进紧紧闭着的大人的嘴里。
陆婧钰迫不得已张嘴，先吃了葡萄，再对小蔷薇说谢谢。
她的围裙已经摘了下来，放在厨房里。和妹妹并肩一起坐在沙发上，陆婧钰有一种后知后觉的疲惫。她侧过身体面对妹妹，脑袋靠着沙发靠背。
陆婷钰也吃了两颗女儿喂过来的葡萄，随后摸了摸姐姐的脸对女儿说：“小蔷薇，妈妈刚刚好像听到你的小娃娃在屋里哭呢，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啊？什么？”小蔷薇‘噌’地站起来，连忙跑到屋里去了。
孩子走了，陆婷钰跟着把脑袋靠到沙发靠背上。她凑近了陆婧钰，额头贴一贴她的额头。
妹妹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淡淡的肥皂味，陆婧钰在这股清香里闭上了眼睛。房间里传来小蔷薇学着妈妈细声细气哄孩子的软软的声音，外面是蝉鸣叫的声音，不知道哪一家的人‘呼啦’打开窗户，大声呼唤小孩回家。
耳边有一点痒，陆婧钰睁开眼睛，陆婷钰的手正捏着她散落下来的头发，别到她耳后。
“姐姐，我前两天看到热搜了。”
陆婧钰点点头：“没事，那个已经解决了。”
“要是太累的话……”
“爸妈最近没有找你吧？”
还没有说出口的话被骤然打断，陆婷钰愣了一下。她呆呆摇头。
前几年父母还会给陆婷钰打电话，不是为了别的，她们的弟弟到了该结婚的年纪，可是家里穷，拿不出钱来。父母先在陆婧钰那里碰了两回壁，又想到了家里这个脾气软的小女儿。
她们在电话里哭天抢地，说弟弟结不了婚，大家都看不起他。陆婧钰早就事先叮嘱过陆婷钰，无论爸妈说什么都当听不见，陆婷钰就拿着电话，只顾‘嗯嗯嗯’的应。真说到了要她出钱出力的时候，她就按照陆婧钰教的，说一句：“我和老夏的钱都在大姐那里，你们去找她吧。”
父母当然闹过，但后来陆婷钰就没有接到过她们打来的电话了，也不知道姐姐是怎么解决的。
陆婷钰没有问，知道问了姐姐也不会说。
她的脸颊被姐姐捏住，和小时候一样，陆婧钰扯了扯她，“婷婷。”
“恩？”
“姐姐过几天要去参加一个节目。”陆婧钰看着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
那年她把陆婷钰从老家带出来，自己打工养活妹妹上学。以后妹妹考上大学，谈恋爱，结婚，生女儿……陆婧钰看着妹妹一点点长大，每一天都比之前更幸福。
“我会提到一点过去的事情，不想你在网上或者节目里看到，所以提前告诉你一声。”那段噩梦般的过往，如果可以，陆婧钰希望妹妹永远都不要再想起。
陆婷钰握住陆婧钰的手，拍了拍姐姐的胳膊。她知道自己拥有这世间最好的姐姐，无论发生什么，姐姐都一定会把她护在身后，连一丁点风雨都不希望她经历。
“姐姐，如果很累的话就歇一歇吧。”陆婷钰说出刚才被打断的话，“我能照顾好自己了，我不会被欺负了。”
陆婧钰的笑深及眼底，疲惫也及眼底，和笑一道儿翻涌出来，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脸上。
“不用啊。”陆婧钰又捏一捏陆婷钰的脸，“我睡一觉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