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PTSD
“我知道那家,那咋能不知道呢?”
“……是吧?太过分了!”
“那家小闺女儿才多大?十二?十三?”
“十三,刚上初中。”
“……”
几个穿红戴绿的阿姨们路过了,又来了几个聚堆儿的妈妈们。她们说着心照不宣的只有自己才能听懂的谜语路过庆雾里身边。
庆雾里一手握着两个行李箱,听着她们对话的同时坦然接受着她们的注目礼。
日头渐渐浓了,庆雾里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眯着眼睛,与下午三点的太阳对视。太阳的光芒虚幻成一团粘稠的红影,糊住庆雾里的双眼,不许她看眼前。
庆雾里挪开视线,抬起手腕,腕表的时间显示陆婧钰上楼不到三分钟。
她找出外套套上,再把两个行李箱藏进楼道,双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走上楼,敲响了陆婧钰家的房门。
“嘭嘭,嘭嘭。”
防盗门突然的响动让陆婧钰手中的刀改变了方向,它没有落到陆安辉的身上,只是擦过他的衣袖。陆安辉劫后余生的一手撑住灶台,大骂了一句。
“嘭嘭,嘭嘭。”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又响起了。
见门口的人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眼前的陆婧钰渐渐平静下来,没有再举刀的意思。陆安辉转身嚷嚷着问:“谁啊?!”
“我。”门外回答的声线被刻意压低,可陆婧钰一下认出那是庆雾里。
不明所以的陆安辉打开门,防盗门外站着一个颀长清秀的女人。女人长发披肩,雪白的脸衬得她眼珠黑亮,直勾勾盯着人的时候,陆安辉的小臂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摸了摸胳膊,被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的气场镇压的有一点不敢造次。可他还是强撑着硬气,问:“你找谁啊?”
庆雾里:“我来找陆婧钰。”
“你找她干啥?”
庆雾里不回答他的问题,侧身绕过他,径直走向厨房。
阳光被这户型极差的小房子挡在了外面,陆婧钰看见的那一道昏红,也因为被她掀起了软帘而消失不见。房子里只剩下乌蒙蒙的暗,数以万计的灰尘在这里旁若无人地起舞。庆雾里脚上一双牛皮靴踩在瓷砖地上,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
她在厨房门口停下,耀眼的阳光之中,站着双眼赤红,头发散乱,手握菜刀的陆婧钰。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在楼下等我吗?”
庆雾里的视线停留在那把菜刀上。很普通的菜刀,用了很多年,菜刀刀尖的地方有些生锈了。它突然从陆婧钰的手中跌下去,‘啪嗒’,尖锐的呼救。
没有多余的一句废话,庆雾里歪了歪身体,大幅度的动作让陆婧钰意识到她看见了被自己挡在身后的妹妹。陆婧钰的脚步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可是妹妹没有被再度挡住。挡住与否也不重要。
庆雾里转过身,对摸不着头脑,亦步亦趋地跟过来的陆安辉说:“我和你聊聊。”
陆婧钰从来没有对庆雾里说过她这一次回老家是为了什么事。
她有她自己的尊严,这样的家丑她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庆雾里。她已经欠她很多,不敢想象要是欠她更多该怎么办。
可庆雾里就是跟上来了,像一个女侠拯救她。再一次。
陆婧钰让妹妹先在阳台上等她。她搬了张凳子,又用纸擦了两遍才让庆雾里坐下。她自己坐在庆雾里的身边,对面就是陆安辉。
陆安辉翘着二郎腿,掏了掏耳朵,满不在乎地说:“你谁啊,你能管得着我们家的事儿?”
庆雾里点点头:“我不能,所以你们家的事情要怎么解决,还是要你和陆婧钰谈。”
“那你要跟我谈啥?”
庆雾里挽起外套的袖子,不紧不慢地说:“《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一千零四十七条规定,结婚年龄,男不得早于二十二周岁,女不得早于二十周岁。第一千零四十二条第一款规定,禁止包办、买卖婚姻和其他干涉婚姻自由的行为。”
陆安辉大手一挥:“你少跟我说这个,我管它呢。再说了,啥叫‘买卖’啊?那我嫁闺女儿,对方给我彩礼钱,是不是应当应分的?”
庆雾里的袖子挽到小臂上方一点。听到陆安辉的话,她丝毫不意外。
双臂抱起来,庆雾里说:“《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第十七条规定,未成年人的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不得允许、迫使未成年人结婚,或者为未成年人订立婚约。”
不等陆安辉再度开口,庆雾里就打断了他:“你现在给你的小女儿订婚也是没有意义的。法律不保护你,如果对方在未来逼你把现在收到的彩礼钱退回去,那么你找谁都没有办法帮你。”
“都那会儿了,还退啥,那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庆雾里看着陆安辉,讥讽地笑了一下:“《刑法》第十七条,不满十四周岁的行为人没有刑事责任能力,无论是以什么手段,哪怕是自愿与未成年女性发生关系,均构成犯罪。”
陆安辉从小就没读过几本书,学也只上到初中就结束了。他在这个家庭说一不二了太多年,从来也没有听过谁这么给他背书。
他早听庆雾里背法律条文背的头疼,这时候开始耍起无赖。
他一巴掌拍上桌子,怒道:“妈的,你管得着吗?!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谁并不重要。”庆雾里气定神闲地从外套里掏出两张纸,她倒扣住纸张内容,不着急展示,“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而且,陆安辉,我是来救你的。”
陆安辉更懵了。他的脑子里一团浆糊,看着庆雾里时懵懂的神情如同三岁稚子。
庆雾里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不紧不慢的让他的脑袋更晕一点:“还是《刑法》,第二百五十七条规定,以暴力干涉他人婚姻自由的,处两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致使人死亡,处两年以上七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陆安辉,你关着你小女儿,不许她上学,你也打她了吧?现在她身上的伤应该也没有退下去。如果我报警,带她去做伤痕鉴定,你猜猜,是谁要去坐牢啦?”
庆雾里每一句话说的都很慢,生怕陆安辉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说到最后,她的语调甚至轻轻上扬,像是在问‘谁想得到小红花’的幼儿园老师。
“你打她?!你怎么敢——”陆婧钰朝着陆安辉扑上去,但动作进行到一半,庆雾里伸手挡住了她,以眼神示意她冷静。陆婧钰看懂了,无力的坐回去后又站起来进了厨房,去检查陆婷钰身上的伤口。
“我打她,我打她咋啦?那是我闺女儿!老子想打就打!”陆安辉的视线越过庆雾里,去骂陆婧钰。
陆婧钰咬了咬牙,没理父亲。她身后,庆雾里说:“是啊,现在是没有人告你,但我知道了,你猜我会不会去告你?”
“你到底要干啥!你跟婧丫头啥关系啊?”陆安辉重新看向庆雾里,混沌的脑子终于开始有一点清明。
庆雾里还是不答他这句问话。
她把刚才一直倒扣的纸张翻过来,说:“我有一个办法。你想要钱,我们可以给你钱,但是作为交换,你不可以私自决定把你的小闺女儿嫁给任何人。”
“你们能给我多少钱?”
“你要多少钱?”
庆雾里身边闪过一道风,陆婧钰从她手中夺走那几张纸。
陆婧钰说:“我们不和他做交易。”
陆安辉知道眼前的庆雾里没有那么好糊弄,可自己的闺女儿就是实打实的十六岁小丫头片子,说话做事不过脑子又爱冲动。虽然不知道她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要忽悠闺女儿可太容易了。
陆安辉原本已经发懵发胀的脑子在听到‘钱’的时候瞬间就清醒了。他对着陆婧钰说:“我不和你做,我和人家做。”
而后他看向庆雾里,笑呵呵地伸出两根手指,“我要的不多,二十万。”
“不可能!”大呼小叫的还是陆婧钰。
庆雾里这时站起来,她对陆安辉摇头:“我说过了,你们家的事情,还是需要你和陆婧钰自己解决。我只是提出一个办法。”
庆雾里的双手重新插回口袋里,她看向陆婧钰和那纸合约:“现在你应该清楚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我提出来的只是其中一种。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报警。我不会替你做任何的决定,但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一切帮助。婧钰,你自己来。”
“我陪着你。”
说完这句话,庆雾里往后退了一步,走向阳台上的陆婷钰。陆婷钰有些吓懵了,呆呆的跪坐着。庆雾里也陪她跪坐下来,小声问她渴不渴,想吃什么。
“……你还是想要钱。”
“这么多年,你还是想要钱。”
陆婧钰咬着牙,一字一顿的声音呕着血。
陆安辉理直气壮地宣称自己养育两个女儿也费了不少的功夫和金钱,喋喋不休地嚷嚷着说庆雾里的办法不错,不如就那么做。
陆婧钰的哽咽与抱怨被堵在嗓子眼儿里,她深吸一口气,翻开从庆雾里手上抢过来的合同仔细阅读。
“二十万太多了。”陆婧钰看完合同,抬手抹掉脸上的残泪。她重新坐下,合同放到桌子上,对陆安辉说,“我们重新来谈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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