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婧钰租的房子面积不大，大概四十平方左右，一个卧室一个小客厅，一个开放式的小厨房把整间房填的满满当当。
好处就是丝毫不浪费空间和租金低廉，坏处多如繁星，不用细数。
把陆婧钰拖回家的庆雾里脱了鞋，光着脚直奔小厨房，打开冰箱拿出柠檬和蜂蜜，弯腰从抽屉里取出菜板和杯子，熟门熟路的开始给陆婧钰准备蜂蜜柠檬茶。
陆婧钰关了门，靠在门口抱着胳膊看了一会儿后惊呼：“你对我家怎么这么熟？天啊，你该不会以前就偷偷潜进过我家吧？！”
庆雾里切柠檬的手停下来，她的笑容很灿烂：“是哦，姐姐，你害怕吗？”
陆婧钰翻个白眼：“我认真的。”
庆雾里把笑容收小了一点，“我当然是猜的。”
陆婧钰对上她笑眯眯，浑不吝的眉眼，没忍住叹气。
蜂蜜柠檬水喝过了，陆婧钰锁门和庆雾里一起下了楼，在楼道口要和她分开。
“我朋友给我介绍了个工作，我去面试一下。”
这句话是在庆雾里缠着她问她要去哪里之后，陆婧钰有些不耐烦的告诉她的。
庆雾里的手指点在陆婧钰的胳膊上，接着问：“什么朋友？哪个朋友？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我见过吗？我见过吧。”
陆婧钰希望旁边的女孩赶紧住口，一连串的问题听的她好不容易恢复的头脑又要开始发晕。她伸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你真的有好多问题，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庆雾里笑得很甜，浅紫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照出一种漂亮的透明感。
“这是你送我的专属称呼吗？十万个为什么。听起来好可爱。”
“……”
陆婧钰觉得和这个小孩完全牛头不对马嘴。她仰天叹息一声，抬脚走自己的路。
这天上午的面试定在了当地一家酒店的306房间。
庆雾里最后还是跟上来，陪在陆婧钰身边，面试出奇的顺利。三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坐在陆婧钰面前，拿着陆婧钰的资料先说了几句‘面试的时候不是说自己来吗’，‘哎呀我还以为你一个人’，‘这个小女孩是谁？你妹妹？’，等到陆婧钰快要被问的不耐烦的时候，其中一个男人放下了她的资料，说：“可以了，麻烦你。有结果的话我们会通知你的。”
出奇的顺利，结局是肯定落选。
陆婧钰蹲在马路边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
烟刚含进嘴唇里，还没来得及点上，就被从身后追来的庆雾里拿走了。
陆婧钰抬头看她：“干什么。”
庆雾里在她面前蹲下，双手抱着胳膊，抬头很天真的看她：“抽烟对肺不好。你工作完了，我们去玩吧，好不好？”
“不好。”陆婧钰把烟从庆雾里的手里夺回来点燃。尼古丁令她烦躁的心情渐渐平静，可一面对庆雾里，她又气不打一处来：“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为什么老跟着我。我很忙，这场面试不行，我还要去找下一场。”
庆雾里从来不会被陆婧钰的三言两语击退：“那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见过谁去面试还带着小孩儿的？”
庆雾里认真点头：“确实没见过。但是你也没有带小孩儿。我二十三岁，成年了，不算小了。”
陆婧钰从叼着烟的嘴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哼’。她用两根手指夹住烟，点一点庆雾里的额头：“够了，过家家的游戏到此为止。我很忙的。”
说完这句话，陆婧钰就站起来，不愿意和小孩儿多费口舌。
“姐姐！”可惜，庆雾里还是元气满满。
陆婧钰觉得自己要发疯了。
她停下脚步，叹一口气，用自己所能做的最凶狠的语气提问：“你到底要干嘛！”
庆雾里的双手背到身后，她还在笑，不管陆婧钰对她是什么样的，她都永远在笑：“如果姐姐需要一份工作的话，我或许可以帮你哦。”
她走到陆婧钰身前，仰起头来反手指着自己，“我可以给你拍一组照片，你一定会火。”
陆婧钰啼笑皆非：“你一个小孩儿，会拍什么照片？”
“呀，姐姐不知道吗？”庆雾里故意把自己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嘴巴也张的圆圆的，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我是摄影师啊。”
“胡说八道。你只是飞山大学的大四学生，艺术系。”陆婧钰笑着别过头去。
“啊，是的！我和姐姐说过的话，姐姐真的都有记住！”庆雾里的双手捧在一起，举到胸前，摆出一副受用的样子，“姐姐一定是爱我，才会记住的！”
陆婧钰板了脸：“再胡说我马上送你回家去。”
“真的。反正你接下来没有面试，我可以给你拍一组照片。”小孩儿收敛一些，但毫不放弃的毛遂自荐，“姐姐你看了就知道了。”
陆婧钰撵灭了烟头。如果不答应的话，这个小女孩一定还会无休止地缠着自己。陆婧钰答应的语气很不情愿，但换来对方热烈雀跃的欢呼。
欢呼完毕，庆雾里煞有介事的邀请陆婧钰去她家。
庆雾里的家比陆婧钰的家大了一倍还要多，黑白灰三色调和她本人的性格完全不搭。原本陆婧钰做好了进入一个彩虹世界的心理准备，结果猛地进来，陆婧钰还以为到了什么顶级明星或者霸总的家里。
大到桌椅家具，小到日用品，庆雾里用的全是价格不菲的高档货，而且整套房子干干净净，连一丝灰尘都找不到，真的和电视剧电影里演的顶级明星住的样板间似的房子打扮的一模一样。
陆婧钰不大相信这是庆雾里本人的‘杰作’，毕竟她这几个月天天跟屁虫似的跟着自己，不会有那么多时间打扫卫生。也就是说，这个小孩儿的富裕程度不但能让她有时间追着自己，还能有闲钱请个保姆。
真有钱啊。陆婧钰酸的牙根儿发痒。怎么一个小孩儿都这么有钱，她都三十六了，还得挤在小出租屋里？
庆雾里不知道陆婧钰心里的波澜起伏。
她热情的邀请陆婧钰在她那售价五位数的沙发上坐下，然后颠儿颠儿的跑到房间里去拿相机。
等到拿好相机出来的时候，庆雾里也决定好了今天的拍摄地点。
——
庆雾里和陆婧钰完成了拍摄后，陆婧钰就和她分开。庆雾里兴致勃勃地说等到成片出来给陆婧钰，到时候她的面试一定能‘百战百胜’。陆婧钰不把孩子的话当回事，只是笑了笑。
脚步有些下意识，陆婧钰走到咖啡店前才意识到自己没有走在回家的路上。
店里还在播放那首亲密爱人。梅艳芳的嗓音温柔而富有磁性，令陆婧钰停下脚步。
她坐在咖啡店的落地窗边，要了一杯焦糖玛奇朵，一边看着窗外一边不知道在等谁。
十六年。
陆婧钰在心底算出这个数字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总感觉时间没有过去这么久，可是她和季馥郁上一次见面确实已经相隔了十六年。
这间咖啡店是季馥郁曾经带她来的。
她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店里就在播放这首亲密爱人。当时陆婧钰在心里笑季馥郁，到底是有些年纪的人，竟然喜欢听这么老的歌。
后来她们经常会来这间咖啡店，店里也经常播放这首歌。但是陆婧钰没有心思去关注播放的歌曲了，因为她们在这里时，多半是季馥郁帮她补习功课。她面对数学题像是看外语，焦头烂额，想不明白。
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在这间咖啡店。
陆婧钰当时在店里做兼职，系着和咖啡相同色系的棕色围裙。
季馥郁和她隔着一个吧台问她：“你没有去参加飞山小姐的比赛吗？”
‘飞山小姐’是飞山市的选美比赛。和香港小姐，泰国小姐相同性质，也是飞山市人民最期待的比赛。尤其当前几届比赛中的选美冠军成为一炮而红的影视新星之后，飞山小姐的比赛就更为炙手可热。
“没有。我读书好忙，还要赚钱。”
“你应该参加那个比赛的，你这么美，肯定会夺冠。”
唉，这么一想，季馥郁有时候说话夸张的肯定风格和庆雾里很像。
陆婧钰想着庆雾里的同时回味着季馥郁的那句话。那可以算是她最后一句对陆婧钰说的话。
再之后，她们隔着一个吧台，陆婧钰把一个咖啡杯擦到锃亮，季馥郁喝完了一杯焦糖玛奇朵，留下了多到夸张的现金后离开了。
陆婧钰拿着钱想还给她，可是她再也没能看见季馥郁。
咖啡店门上系着的铃铛响起，陆婧钰被外面的夏风吹乱了头发。她慌忙整理的同时，马路对面闪过一抹卡其色的身影。
“季馥郁！”陆婧钰向着马路对面冲过去，那道卡其色的身影顿了一下，很快停下来。
“季馥郁，等等我！”
陆婧钰不由自主加快脚步，等到卡其色身影的主人转过身，庆雾里天真又紧张的脸孔出现在陆婧钰的视线里。
‘啊，我怎么会错认的这么离谱。’
“陆婧钰——！”
可对面慌乱的尖叫声线和陆婧钰记忆里季馥郁的声音重合到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