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甜瞥了一眼粉刷白色的内墙，再看一眼不起眼的红砖头外墙，工厂还真是节俭啊。
就是不知道车间是什么样的环境。
梁甜知道这身体素质一般，干活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下了楼梯，就到食堂里找窗口的打饭阿姨问路，“大姐，我是新来的，去哪里领工作服啊？中午吃饭怎么办？”
“这个门口，看见了吗？出去，左拐，沿着路走几步，就看到小仓库了。管发饭票的后勤部黄主任还没上班呢，八点左右再来食堂二楼第五间。”沈大姐露出羞涩的笑容，没想到新来的小姑娘这么礼貌，便给梁甜详细地解释了一番。
“好的，谢谢大姐。我记住了。”梁甜出了食堂的大门口，向左拐去，果然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小仓库几个字。红砖头房子搭了两层，没食堂大，估摸着占地也有一百来平米。楼梯是铁架子加钢板焊上去的，搭在外头，日晒雨淋的。
小仓库一楼的铁门半敞着，隐约有人影在动。
“你好，请问有人吗？我叫梁甜，我来领工作服。”梁甜立在门外拿手敲了敲有些许锈迹的大门，铁门发出有些闷的响声，显然是敲门的主人力量不够。
“梁甜？好像听谁说过。你去殷主任那里报到了？”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年轻人顶着带血丝的眼睛，神情还有些混沌。
“是的，殷主任已经帮我登记了。同志，工作服偏大吗？我去哪里换衣服？”梁甜微笑着发问。但这却让不修边幅的年轻人有些困扰，因为梁甜比一般人更有礼貌，而且更好看。
卢大宇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显得有些苦恼，走向摆放工作服的货架上，拿了两套S码的深蓝工作服，都是长袖长裤，没有什么特色，但样式与普通百姓穿的有区别，而且上面还绣有“西垅食品厂”几个大字。
“梁同志，这边所有厂里的工作服都是偏大的，衣服去食堂的小仓储间换下。”卢大宇面色微红，回答了刚才的问题。
“好的，谢谢这位同志。”梁甜捧着衣服又去了食堂，找刚才窗口的那位大姐。
“你跟我来吧。”沈大姐跟旁边窗口的同事打了个招呼，因为食堂里没什么人，所以才敢翘班一会儿。
沈大姐检查了窗户的插销，把窗帘拉下来，把门一关，人在外面把风。
梁甜在两旁堆满货物的空地上，迅速换好了衣服，陌生的环境让她很不安。
梁甜打开门走出来，抱着自己的衣服和另一套工作服。
沈大姐就热情地腾出个布袋子给她，“你先装着，明天再把袋子带过来给我。”
“谢谢大姐。”梁甜心里感慨，还是好人多啊。
“不用谢，我姓沈。吃过早饭了吗？小姑娘你叫什么？”沈大姐回到了岗位，又问梁甜。
“梁甜。我吃过饭来的。请问我可以坐在这边等吗？”梁甜眨着眼睛，客气地询问。
看了一眼墙上的老式时钟，才七点半，觉得站着是很难等到八点的。
“可以啊，你坐吧。”
梁甜来到了角落的长排凳子上，把布袋子放到长排桌子上，从挎包里翻出本子和笔，备注一下作息时间。
写着写着，就往流水账的形式发展了。
就比如：沈大姐很热心，我找她问了路……
梁甜感觉自己不像是文科生，没什么文采，果然只适合写日记。
梁甜十分懊恼，小学没打好基础，就算是爱看小说，也借鉴不到作者的百分之一的才华。
真的是太难了。
梁甜记着记着，就不想再写下去了。
收起了本子放进包里，她只盼着车间不要太闷太热，幸好里边穿了衬衣，不然这种布料的外套容易导致身上发痒。
梁甜掰着手指头回忆了下，现在好像没什么容易储存的水果，做罐头不太合时宜？
做蜜饯干？还是别的什么……
这样的房子，保存到几十年后，也很适合拍年代剧啊……
双手托着下巴，望着墙上的钟，又开始云游天外。
梁甜之前上着朝九晚五的班，初来乍到，还有许多的新奇感。
“甜甜，你怎么来这么早？”还是二舅妈张荏来食堂找到了梁甜，轻轻拍了她胳膊，笑盈盈的。
“二舅妈，我没来多早……”梁甜还在找补，想着上班第一天，总不能迟到。
“门口老余都跟我说了，你七点左右就到了。你放心，不会有人说什么的。之前那个女工因为男人在部队高升了，就跟着婆婆去随军了，”二舅妈张荏先介绍了这工作的来历，又拿话宽慰她，“一个萝卜一个坑，我在厂里干了多少年，一个临时工而已，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二舅妈，最近厂里还在做罐头？”梁甜好奇地问，脚步跟着张荏来到了食堂的二楼，这回是走廊第五间，再有一间就是走廊尽头了。
张荏抬起手腕，拨开袖口，看了一眼手表，嘟囔着，“七点五十五，按这个时间，他应该到了呀。”
说完刚打算敲红漆木门，却没想到里边先打开了。
“张主任，真是稀客，你怎么来了？”黄主任戴了一顶洗得轻微发白的蓝色卡其布帽子，愁苦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
“这是我外甥女，桂华妹妹的女儿，梁甜。从今天算起，这个月，你该给几张饭票？”张荏挽着梁甜的胳膊进来了，坐在靠门边的长椅上，神色自然。
“黄主任好。”梁甜露出拘谨的笑容。
“小同志你好。你礼拜天打算加班吗？”黄主任笑得很和善。
“她当然不加班，晚班也不上，不吃食堂晚饭，不住员工宿舍。才十八岁的姑娘，哪能把她当老黄牛使啊！黄主任您这就问得不对了。”张荏走到办公桌前，看着黄主任拿着一张张小饭票，对着日历写上具体的日期。
“好好好，让青年多顶一阵子，多挣点钱。”黄主任顺着张荏的话说着，也没抬头，一个劲地写日期。
“黄主任，那我带她去车间了？”张荏可不想再等了，小年轻上班第一天是不好迟到的。
“先拿这几天中午的饭票，中午饭后再来拿剩下的。”黄主任把签好日期的几张饭票递给了张荏。
“行了，那你先忙。我去找殷红艳，问问把我外甥女分到哪个车间。”张荏看也没看，转手把饭票给梁甜，“老黄是实诚人，你放心。”
“二舅妈，我知道了。谢谢黄主任。”梁甜对成人的社交，一向是不怎么感冒，但她得努力学会适应。
张荏领着梁甜又去了人事部，梁甜踟蹰了几秒，“以后在外面，我还是喊你张主任吧？”
“随便你，反正很快大家都会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张荏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在意地笑了笑。
“殷主任，梁甜她去哪个车间比较合适？之前她没接触过这方面的工作。”张荏又替梁甜说话。
“先去糕点车间吧，我带她去熟悉环境。你还是去上班吧，还得盯着爱偷懒的那几个。”殷红艳略微思考了一会儿，注意到梁甜手上的东西，又嘱咐，“梁甜你把东西放这吧，这样不会跟他们的搞混。”
“好，谢谢殷主任。”
殷红艳锁了门，跟张荏并肩走，后面缀个挎小包的梁甜。
糕点车间的入口处，工人们都陆陆续续进来了，女工居多，男工少些，总共十来个工人。
“陈良，我把人交给你了。你们可别欺负新人。”殷红艳把梁甜带到，甩了两句话。
“明白，殷主任。”陈良是糕点车间的主任，三十来岁的青年，中等身材，相貌看着普通，但是做事麻利。
“梁甜，好好干。”殷红艳说完，就掉头走了。
梁甜还没来得及整理思绪，就被一个圆脸小姑娘拉到身旁，在她耳边悄悄说话，“我们排成两行，等陈主任训话，然后我教你。”
梁甜初来乍到，跟着圆脸小姑娘排在第二排的角落。
“同志们，早上好。今天，请欢迎我们的新同志梁甜，”陈良还没三令五申车间安全责任十条，察觉到老员工对这个新来的年轻姑娘十分好奇，于是抬手招呼她到前面来讲话，“梁甜，你做下自我介绍。”
“好的，陈主任。”梁甜也不忸怩作态了，在热烈的掌声中来到陈良旁边，面带微笑，“大家好，我是梁甜，脊梁的梁，甜蜜的甜。我是兴山镇公社的，今年十八，初二就没读了。陈主任，我介绍完了。”
说完，她扭头看了陈良一眼，想退下去了。
主要是大家的目光齐齐凝聚到身上，有点吃不消。她又不是老师，在咸鱼公司摆烂，也没啥登场献艺的机会，当然梁甜她也不敢当众唱歌。
陈良打手势示意她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板着脸，开始了例行公事，“大家跟我一起读，‘八要’是：第一，食材源头要安全；第二，工作过程要安全；第三，食品加工要健康；第四，服装打扮要统一；第五，急事生病要请假；第六，工作交接要提早；第七，同志相处要文明；第八，迟到旷工要惩戒。‘五不’是：不能随地吐痰；不能在食堂以外地方吃饭，不能偷吃工厂食品，不能偷带工厂食品，不能偷卖工厂食品。”
梁甜竖起耳朵，一边读，一边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