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支书听梁友庆说话坦荡,却不放心,真跟着去了。
梁甜快步上前带路,瞟了一眼刘胜利愤愤不平道,“二哥,我看今天高知青被揍得挺惨的。”感觉他产生阴影了都。
梁甜一边走着,一边猜测,高景书不会还真待在原地吧?
梁甜合理怀疑他每天挣不到满工分的原因,除了本身的身体状态,也有刘胜利这种坏胚子的干扰。
“咦?高知青,你怎么还在这里!”梁甜瞥到了蹲在地上的身影,惊呼一声。
真是个大傻蛋啊!
“梁甜,我……”高景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心头悸动,小姑娘看来是安全的,还记得回来找自己。
于是慢慢地腾起身,一回头就发现来了四个人,剩下的话就在嘴里被咽下去了。
梁甜简直没眼看,高知青就算拿头发半遮的脸上也明显挂新彩了,嘴角也破皮肿了。
“高知青,你身上还有哪里被他打了?不要怕,说出来,陈支书替你做主。”梁甜灵机一动,朝他眨了眨眼睛。因为想到这边还有个主事的村干部,就赶紧扯虎皮。
“胸口,肋骨……陈支书,我不想忍了,他已经好几次动用武力了。”高景书没有摆出哭相,只是咬着唇,故作坚强地叙述事实,语气平静又带了几分凄凉之感。
“陈支书,知青们是下乡来支援农村建设的,不是来当争风吃醋的牺牲品,也不是当憨子的沙包。我爸都说他干活踏实,就是身子骨差。”梁友庆一手捂住刘胜利的嘴,一手抓住他的胳膊,跟陈支书重申高景书的不容易。
“不是,我说——”陈家宣打算先问问刘胜利,可梁友庆把人嘴捂住了,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支书,你们先带高知青去验伤吧?”梁甜猜到了梁友庆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就是叫陈支书别光想着包庇自己人,而忽略了受害者,所以又冒昧地打断了陈家宣的话。
“那行吧,先去卫生所验伤。刘胜利,你真是朽木难雕!”陈家宣拿食指按了一下刘胜利的脑袋,只觉得丢人,气鼓鼓地背着手往前走了。亏胜利的妈脾气那么好,怎么养出这么个败家子!
“你,搀着他左边,”梁友庆按着刘胜利的胳膊,架到高景书手上,见刘胜利一脸不情愿,冷笑一声,拿话威胁,“呵,不想动?我能见你一次揍你一次,也可以堵着不让你回家,你想试试吗?”
“不用……我自己走。”高景书颤颤巍巍的,一手扶着胸腔,一手放进下装口袋,拳头在口袋里攥紧恨得是牙痒痒。
刘胜利虽然嫌弃这个演戏天分高的高景书,但是梁友庆的话他能不听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虽然不太懂这个意思,但是他明白听话就不会挨梁友庆的打。
刘胜利搀扶着高景书的左胳膊,梁友庆搀扶着高景书的右胳膊,晃晃悠悠地缀在陈家宣身后。
左右“护法”比高景书都矮了一小截,但都比他结实。
梁甜默默地吊在后面走。
走了近十分钟,几个人终于到了白房子门口。
“游大夫,忙吗?正好帮我看看他的伤。”陈支书敲了敲敞开的木门,客气一句就交待了来因。
“好,高知青哪里疼?你们要不放他躺下?”游大夫假装跟高景书不是很熟的样子,礼貌地问话,见高景书没张嘴解释,就转头叮嘱梁友庆。
梁友庆点点头,连同刘胜利把高景书放到单人行军床上。
“梁甜姑娘最好是离开一下?验伤要脱衣服的,抱歉。”游大夫心思细腻些,本身就应该有男女避讳,再加上他知道高兄弟的秘密,知道高景书大概正在难为情呢。
“哦。我知道了。”梁甜可不愿意听墙角,走出房门,在院门附近找到遮阳处,蹲下来等候。
反正也就几分钟,等就等吧。
梁甜看了一眼天上,不慌不忙。不急,距离做午饭的时间还有点早呢。
卫生所,高景书的头发被完全拨开,又带了几道血痕,还显得很淤肿的脸庞居然出现了突兀的红晕。
解开外套,脱掉洗到发黄的背心。
高景书排骨似的上半身暴露无遗,有两三处显眼的淤青。
游大夫拿指腹轻轻按了一下大块淤青,高景书当即疼得轻声嘶叫。
不是因为他真的怕疼,而是因为太瘦了,被揍得大概连骨头都疼。
“过几天淤青消了,大概就能恢复状态了。你这样不行啊,高知青。”游知青觉得自己完全变成治疗跌打损伤的大夫了,要不然就是卖点安乃近。
他去取了药酒,在淤青的地方用力按摩揉搓。
“高知青,你这是怎么弄的一身伤,虽然不严重,但是看起来挺破相的。怎么在村里结死仇了?”游大夫意有所指,其实早就猜到罪魁祸首是刘胜利了。但他这么说,只是想点醒陈支书,不能再和稀泥了。
“刘胜利,你来说。”陈家宣稍一皱眉,就觉得不对劲,刘胜利这蠢货又被人利用了?
大家把目光一齐投向刘胜利,更多的是苛责、厌恶。
“看什么!是他喜欢我家莹莹的!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刘胜利色厉内荏,说出来的话凶巴巴的,但是细听就会发现明显底气不足。
“哦?是谁告诉你的?高知青喜欢程莹莹?!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了!”游知青夸张地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迸出来了。
高景书真是无语,给他投了一记眼刀。
“没有人告诉我。大家都知道他喜欢程莹莹,他是黑五类,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刘胜利勉强镇定下来,依旧要隐瞒告密者,只是眼见大家的神色都带着质问,便恼羞成怒地给高景书扣帽子。
“他确实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是跟程莹莹无关。你赶紧告诉我是谁通风报信,假传消息的?”梁友庆已经失去了耐心,语气有几分急躁,右手又想拽刘胜利衣领了。
虽然高知青偷偷喜欢自家小妹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但是这确实是证明他并不喜欢程莹莹的证据。而且几次接送高景书,梁友庆都发现那个知青大院没有一个人待见他,包括那个说话冷清、气质好的程莹莹。
“梁友庆,你休想审我!你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刘胜利傲起头颅,摆的是铁骨铮铮,仿佛今天扮演爱国青年。
“你这个搅屎棍。你爷爷来了,你也不说?”陈支书按了按太阳穴,搬出了“尚方宝剑”。
“狗屁,我爷爷在供销社排队呢,肯定来不了。”刘胜利不怕他爹揍,就怕爷爷打骂。
“你才狗屁不通!刘胜利,你个小畜生!又给老头子我闯祸了,滚出来!”刘大得拿起旱烟枪,重重地敲了几下闩上的木门,大嗓门震天响。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可自家这个小孙子到底是谁都不像,又蠢又坏,真是没得救了!
梁友庆连忙打开了门栓,让刘大得进来,“得爷爷,您请进。”
不说开玩笑的话,刘大得当年嫉恶如仇,杀了不少日本鬼子,全村人都佩服他。
“爷爷,你怎么来了……”刘胜利小嘴一哆嗦,吓得脸都发白了,两腿都在发抖,还是本能地上去搀扶着老头子。
刘胜利是真的怕了!
左右开弓各一巴掌,刘胜利脸上瞬间多了两座“五指山”。
“爷爷,我——”刘胜利还想找补。
“谁给你出的馊主意,谁给你通风报信?刘胜利,你小子能耐了。背着爷爷干坏事,欺负弱小,欺负外乡人,你还是不是男人!”刘大得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这鳖孙子真想把他脑袋里的浆糊给倒出来。
梁甜本来走到墙边了,听到这里,干笑一声,立即出马,表面上摆一副为你好的表情,“胜利哥,是哪个坏胚子怂恿的?你指出来呀,可不能一个人背锅啊。我怕得爷爷还要接着揍你。”
“是知青大院的哪个知青吧?”高景书冷哼一声,捂着胸口靠在床头,刚才在游大夫的帮助下已经穿好了背心。
刘胜利对他翻了白眼,“是又怎么样?反正你不准瞧不起程莹莹。”
“胜利哥是单相思中毒太久了,听不了劝。程知青有多看过你一眼吗?她知道你为了她,揍高知青被挨揍了吗?还有扣一天的工分。她都知道吗?”梁甜又继续补刀。
“臭小子,你醒醒吧!没听到梁甜说的?她这几年跟你说过几句话?有意义吗?”刘大得怒其不争,又敲了他几个“钉钢”,几乎是咬牙切齿。
“不可能的!莹莹每次见我都笑呢。”刘胜利恍惚地咧嘴笑了。
“每次送鸡蛋、肥皂、红糖,她都对我说,谢谢胜利哥哥。她声音那么温柔……”刘胜利仍然难以相信,程莹莹只是想骗东西而装出和善的面孔。
不寒而栗。
刘胜利往深里想了想,确实如此。
她只是一直说谢谢,自己也没有表达心意。程莹莹也就一直装傻接东西。
“其实,程知青有心仪的对象了。你还是把那个告密者说了吧。”梁甜可不能等了,戏看得差不多了,等会儿她还要回去烧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