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真是神算子!”梁甜惊讶地叫了起来,“这东西上又没写字啊。”
“这不用猜。你大舅条件更富裕些,没有什么负担,一向出手大方。”李桂芬淡定得连眼皮也不抬一下,把自行车票和布票收进铁盒子,长裙子扔给眼巴巴的梁甜,继续翻开下一个布袋子。
从里边翻出了两双绣花鞋和一件深蓝外褂,李桂芬拿着衣服在身上比划了一下,露出了微笑,“小嫂的手还是这么巧。”
梁甜捧着长裙坐在凳子上围观,看得出来,李桂芬很满意这礼物。
还有一个有些重的布袋子,李桂芬掂量了一下,才打开,五瓶小梨罐头,还有垫在下边的一个信封。
“什么意思?”梁甜在母亲拆礼物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
“桂芬,我给甜甜在西垅公社这边找了份工作,在我们食品厂车间做罐头,虽然是临时的,一个月也有十四块,不要嫌弃。如果有意,可以捎个口信联系,盼一周之内答复。——张荏”李桂芬拆了信,就见到了张荏的字迹,在这识字不多的年代,显得格外娟秀。
“你拿着,我再看看你小姑给你谋的什么工作。”把信递给了梁甜,李桂芬又去翻找出了另一封信。
“妈,你不去干活了?”梁甜挺不自在的,如坐针毡。
“这不是整理东西吗?”李桂芬终于翻出了另一封信,揭开了封口。
“好事,小姑也给你找着工作了。”李桂芬松了口气,问闺女,“你去粮库当临时工还是去西垅食品厂?”
“在粮库具体干什么?”梁甜可耻地心动了,虽然钱不多,但总比没有的好,赖在家里也不好受,下地干活是干不了的。
“做临时工的宣传干事,有时候要出差,你自己看看。”李桂芬又甩了一份信件。
“要不这样,我去食品厂,我不想出差。”梁甜拿了第二封信,还没仔细看,就放回李桂芬手里了。她并不愿意出差,外头世道挺乱的。然而离高考还有两年左右,总不能继续在家啃老,所以还是有二舅妈在的食品厂更安稳。
“也行,那让老大去公社粮库,每天接你上下班,正好大嫂这自行车票送得及时。”李桂芬知道两份工作来之不易,也不想让它们溜走。
“怎么不是二哥去?”梁甜心里明白原因,但还是要故意问一遍。
“老二做事不圆滑,宣传干事肯定要写字,还需要点墨水,老二那狗爬字也拿不出手啊。所以说,这份工作不适合他。晚上我跟你爸会给他做思想工作的。”李桂芬脑子转得快,早就想妥帖了。
“那行吧,我把背篓放进仓库。您继续记账,反正债多了不愁。”梁甜说到后面也打趣起来,没等李桂芬开骂,扛着背篓就一溜烟跑掉了。
傍晚,李桂芬休息后醒过来,一拍脑袋,“还没做饭呢!”看着天色,梁保信和梁友庆还没回来,一抬脚就往房门外边跑。
“妈!饭菜我已经做好了!你慢点。”梁甜从厨房回来,就看到神色匆匆的李桂芬,连忙扶住她。
“什么?!”李桂芬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不解地嘟囔着,“没下红雨啊?日头也没从东边落下去。”
“妈,没毒,放心。来嘛,一起端菜。”梁甜才不想说自己让大哥当伙计,给自己打下手切菜烧火呢。
中午是梁友祥当主厨,梁甜是帮工;晚上就是梁甜主厨,梁友祥当帮工。
敢情兄妹俩也在暗暗较劲呢。
“好香啊,晚上谁烧的菜?这么舍得放油?!”梁友庆进了院子闻到香味,就一路小跑到堂屋,打算拿手抓一个猪油渣吃。
“洗手了没?”李桂芬一脸嫌弃地拍掉梁友庆的“猪蹄子”,“老大,你去请人家过来。”
“哦。”梁友祥点头,就出去了。
梁甜家距离知青大院距离也就三五分钟,梁友祥用跑的进去,他内心很激动。因为之前母亲告诉他,他可以去公社粮库上班了,哪怕是个临时工,也不用窝在家里跟弟弟比挣工分的事了。只是对不起友庆,没能让他也去镇上干份工作。
跑着跑着,脚下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梁友祥的情绪也不好了。
梁甜坐在李桂芬的旁边,两手安静地放着大腿上,乖巧极了。
“来了?坐下吃饭吧。”梁保信也不是多话的人,看着客人和老大都落座了,就拿起筷子率先开吃了。
梁友庆这才拿起筷子夹了菜到碗里,吃进去第一口,就诧异了,“咦,晚上不是妈做的饭吧?”
“我炒菜才不舍得放这么多油。吃就吃,你还废话上了?”李桂芬拿筷子敲了他的碗,真是话多拿他没办法啊。
“嘿嘿,好吃,爸妈,你们多吃点。”梁友庆挺嘚瑟的,憨笑的表情一览无遗。
梁甜悄悄捂住眼睛,简直没眼看。这个傻白甜二哥可怎么办呐,真怕以后能轻易被人骗了。
“莫作怪,好好吃饭。”李桂芬看懂了女儿的小动作,自然是不想惯着臭脾气。
“知道了。”梁甜只得继续安静吃饭。这时候乡下条件简陋,她就炒了手撕包菜加猪油渣、韭菜炒蛋、虾米鸡蛋汤、干萝卜条炒辣椒。
“是友祥做的饭吧?”梁保信吃着吃着,也感觉味道比李桂芬的要好,不是说妻子炒菜味道差,而是今晚烧菜的人舍得放油。
“错了,我只是下午负责把猪肉收拾一下。”梁友祥抬起头解释一句,又低下头吃饭了。
梁保信额间皱成“川”字,怀疑地扫了一眼梁甜,“难道真是甜甜做的?”
“什么叫难道,爸,您就这么不信任我?我偷偷研究过呢。今晚的菜真是我做的。大哥从不撒谎!”梁甜听得这话,又撅起嘴,只是下一秒,就继续埋在饭里头。
心情还挺美,至少厨艺还是得到认可了。今天就跟大哥打成平手好了。
“真是梁甜炒的菜?啊,别生气。好吃,很好吃。”梁保信还想发表几句感言,被女儿和妻子不约而同地一瞪眼,立即赔礼道歉。
高景书默默地吃饭,把一切都尽收眼底。昨天晚上梁友祥的提醒已经很明显了,让自己不要越界。
只是觉得自己能每天在这里吃饭,已经很幸福了。
没想到今晚还是梁甜做的饭,还以为她什么都不会呢。
高景书心里又偷偷地庆幸着,认识这样的傻丫头,真有意思。
晚饭过后,李桂芬拉着梁友庆出去了一圈,没多久就回来了,两个人表情不变。
堂屋,高景书依旧板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庞,监督俩兄弟做题。至于梁甜的题,为了稳妥起见,高景书目前不插手,梁友祥可以帮忙解决。
梁甜把今天的数理化任务提前完成了,趴在桌子上一心看政治书。
也不管两个兄弟因为一道简单的初一题吵起来,而高老师夹在中间,不知道从何下手的尴尬局面。
“小点声,吵什么!”梁保信披着外套敲了敲东厢房的门,皱着眉头给他们小声提醒,倒没真的发火,“友祥,你给他耐心讲讲。”
刚刚才从妻子这里得知家里即将有两个临时工的事,脸上也舒缓了。
“知道了,爸。”梁友祥认命地敲着笔,几乎是对梁友庆耳提面命了。
友庆哪里是不聪明,就是说话不过脑子,对学习的注意力不集中罢了。
梁友庆羞得脸都快滴血了,两颊都是一片绯红,埋下头专心致志地听大哥的解析。
高景书端着梁友祥的高中课本,拿纸在上面写解题步骤,偶尔站起来看一眼兄弟两个的进展。
梁甜看着看着就托起腮帮,放空了大脑。
今天的遭遇,让她有些迷茫。自己就像是血蛭一样,趴在亲人们的身上吸血。
刚来时的豪言壮语,在顷刻间崩塌无踪了。
梁甜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发泄着郁闷。她自己内心是敏感又容易自省,怕给人添麻烦,而原主梁甜却截然不同,那位从小被宠着,乐在其中,习惯了大家的好,无所谓别人付出不付出,只是会嘴甜说着奉承话。
高景书明明告诫过自己,不能单独跟梁甜说话,可是不经意一瞄,就察觉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又没忍住出言关心,“发生了什么事?”
“妹妹,你怎么了?吃苦瓜了?”神经大条的梁友庆听得声音,一扭头就看到梁甜在拿笔敲脑袋,吓得眼皮一跳,但是嘴上还不留情面地开玩笑。
“你才吃苦瓜了!这个季节有苦瓜吗?”梁甜给二哥翻了一对白眼,立马回怼。
“那你愁什么?有吃有穿,家里还宠你。”梁友庆觉得梁甜这会儿就像林黛玉,哀哀怨怨的,真不知道想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算了,看书!”梁甜被梁友庆这么一打岔,刚才的烦恼也被他丢了。翻出物理书,研究例题去。
“又小瞧你二哥了。”梁友庆气鼓鼓的,没过三秒,就被梁友祥敲了“钉钢”,且恶声恶气提醒,“这道题又错了,重写。”梁友庆背诵公式定理倒是快,然而做题非常马虎,丢三落四的,这让监督者梁友祥感到非常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