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梁甜站着原地,托着腮帮子,观望着开膛破肚的现场,很血腥,很劲爆,但这也是吃肉的前提条件。
恍恍惚惚地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不懂事拿着猪泡系绳子当气球甩着玩,猛地笑出了声。
“走啦,别发呆,大舅小舅都还有事,我们先去外婆家。”梁友祥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梁甜身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见她忽然兀自嘻嘻地笑,又很是惊讶,“一个人偷笑什么呢?”
“大哥,没事,想起了小时候的糗事。关伯伯说我给舅舅们扎过小辫子,你知道吗?”梁甜扭头问梁友祥。有些秘密注定只能埋藏在心底,只能后面寻机会报答家人了。
“记得。那会儿你才四五岁,除了给大舅小舅扎辫子,你还给他留寸头的二舅夹满头的夹子,于是那一两年水车村全村都盼着你回外婆家热闹热闹。”梁友祥回想起当时,觉得是好气又好笑。
梁甜再看一眼,哥哥背着的背篓,似乎东西更多了?闻到了腥味,附耳说悄悄话,“买了多少肉?”
“半副猪肝、一斤猪血、两斤板油、一斤猪五花。走,去看外婆。”梁友祥小声回应,可不敢嚷得全世界都知道,毕竟就付出了一块钱和一斤肉票,也是沾了亲戚的光才得的实惠。
梁甜满足地点点头,一转身就发现陈知青不知道被小舅带去哪了,算了,反正也不会有交集。
又回到了自行车后座上,梁甜背起更重的背篓,嘴巴微微翘起。为了吃肉,我忍。
“甜甜,我忘了一件事,你别生气。”梁友祥踩着踏板,往熟悉的大路上继续骑行时,忽然想起扎小辫的红头绳没给妹妹买新的。
“什么事?你说。不会是忘了买红头绳吧?”吹着暖风,梁甜下意识地抓了一下麻花辫,想起来柔顺的粗壮发尾扎的是原色皮筋。
“对,先去这边供销社看看。”
“算了,哪里的供销社每天人都很多,还是下次再买吧。”梁甜不耐烦排队等太久,肩上的背篓又有些沉重。
“大哥,骑快点,要去外婆家吃午饭!”梁甜又催促起来。
路过一座石拱桥,水边有几株垂柳随风拂动枝叶,好像对着镜子梳妆。
梁甜就知道快到水车村了。
这石桥本名“状元桥”,因为附近村子在几百年前出了个王状元。在原主小时候,这“状元桥”就被她喊作外婆桥了。
“就要叫外婆桥,就要叫外婆桥!”小时候原主不懂事,偏要大人如她的意。
外公外婆家里人也就随小孩乱喊了。
梁甜觉得原主一直过得很幸福,不像自己,从小留守,长大了父母离异,并没有感受多少父爱母爱,甚至除爷爷以外的亲情。
这么一打岔,她就想起了那首童谣,“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歪头遥望才眨眼工夫,水车村就到了。
梁友祥下车,背起背篓,推着自行车走路。
梁甜不好意思再坐在后座,干脆也下来步行。
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兄妹两人,走进后排的某一栋房子。
院门敞开,几床被子晾晒在杆子上。
“嘎婆!”梁甜快步上前,她看到了在门口在破旧床单上铺开晾马齿苋的驼背老太太齐仲花。
“甜甜,你怎么来了?想嘎婆了?”老太太齐仲花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一转身,看到了小外孙女,顿时眉眼笑成了弯弯的弧度,再多的皱纹也减不掉她的和善,嘴巴只剩八颗牙齿露在外头。
“当然是想噶婆了。嘎公呢?”梁甜跑到了墙根,跟老太太齐仲花来了个结实的拥抱。或许是原身的记忆本能,她就想这么做了。
“老头闲不住,非要去记工分。你二表嫂在村尾大榕树下带阳阳玩。”齐仲花今年七十五,身体还算康健,耳目清明,记忆力也不错,就是驼背走路容易累。
“来,跟嘎婆去厨房,我给你做好吃的。”齐仲花抬起粗糙的右手握住梁甜光滑的左手,一老一嫩,对比如此强烈,又如此的和谐。
梁甜跟随着老人缓慢的步伐,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转移到了明亮干净的厨房里。
李家三代人基本上都在这两栋房子里吃住,并没有谁说要单过。
因为李桂荣兄弟三个考虑到两个老人年纪大了,正是需要家庭和睦的时候。
“嘎婆,你想做什么菜?我来洗。”梁甜知道三家平摊伙食费,自己年纪也大了,不能总来外婆家吃白食。
“干豆角、干包菜泡着,还好昨天让老大去木板楼取下来了。你再去摘几根葱,你小舅等会带点肉回来……”齐仲花扫了一眼柜子上下,轻轻拍了太阳穴,颠三倒四地絮絮叨叨。
“好。”梁甜打开橱柜,找到了干豆角、干包菜,分别放大汤碗里泡水。
又从院子里的自留地里摘了几根葱,薅了大把韭菜。
角落有几个大坛子,她盯着看了很久,忍不住蹲下去闻了闻,从左到右,对两坛酒没兴趣,闻到了咸菜味和咸鸭蛋的味道,忍不住分泌了唾液,没出息地询问,“噶婆,腌咸菜了?”
“对,腌了好多呢,没别的,就是萝卜条,等会儿切点炒肉末,你拿一小把出来。”齐仲花听得梁甜提醒,才想起来菜还真不少,自己又去橱柜拿了小包剥好的花生米。
梁甜正要掀开坛盖子,梁友祥就走了进来,放下了一大包干笋等菜。
“我来,噶婆,我想炒菜,可以吗?”梁友祥把手伸进坛子,拿长柄大勺子捞了一海碗咸萝卜条。
“你来烧菜?”
“你来烧菜?”
梁甜和齐仲花都是说方言的,此时异口同声。不同的表情,发出了相同的惊诧。
“怎么这么不相信我?噶婆你坐着歇息,小妹你帮我打下手。”梁友祥卷起袖子,在厨房里忙活起来。
梁甜就乖乖地帮忙洗菜、切大蒜、干辣椒等配菜。
齐仲花看着兄妹俩把大灶烧起来了,一盘盘的菜下锅了,爆炒得生香,坐在椅子上也笑得格外开心。
“呀,谁烧菜这么香!奶奶,是你在厨房吗?”二表嫂闫芝月抱着玩累了的阳阳进了院子,就闻到单独的小厨房传来了饭菜的香味,真是有口福了。
阳阳不过两岁多点,长得虎头虎脑的,身体皮实,正是爱玩闹的年纪。一听到妈妈说的话,小鼻子耸动,也闻到了香味。
“妈妈,我要去婆婆那里吃。”阳阳小胳膊小腿在闫芝月怀里挣扎起来,非要下地跑去厨房。
“哎,真是拿你没办法。记住妈妈的话,只许看,不许吃。”闫芝月低头放下了阳阳,还是不放心怕他摔倒,必须牵住他的小手。
阳阳一跑一颠,脸上笑得像一朵太阳花,格外高兴,一手指着厨房的门,一手拽着闫芝月,“妈妈,妈妈,有蒸蛋!”
“阳阳来啦,让婆婆抱抱,今天是你大表叔做饭呢。香不香?”齐仲花看到小曾孙小短腿溜进来,笑着跟孩子打招呼。
阳阳像个小炮弹,冲进了齐仲花的怀里,奶声奶气,“婆婆,好香,好想吃,有蒸蛋!谢谢表叔,谢谢表姑。”
梁甜正在灶膛里看火,听到阳阳嘴巴这么甜,转身笑问,“阳阳,你怎么知道我是表姑?”
“以前见过表姑,表姑好看,阳阳记得。”阳阳说完,又害羞地跑回去抱住亲妈闫芝月的大腿,小脸红了。
“阳阳真聪明!”梁甜朝小家伙竖起了大拇指。
“嫂子,快开饭了,舅舅舅妈表哥他们都能到吗?我怕菜凉了。”梁甜又问闫芝月,家里就两个闲人,一个带娃,一个年纪大了不好出去。
三个舅舅都有一份工作能养家,三个舅妈也是女强人。大舅妈在西垅公社的粮库当会计,二舅妈在西垅公社的食品厂当车间主任,小舅妈在纺织厂当车间组长。
说来也奇怪,三个舅舅,每家就生了一个儿子。老李家往上几代,都没有双胞胎或者龙凤胎的诞生。
梁甜妈妈这边生的双胞胎基因大概是梁家的隐性基因,听说有个远房姑婆生过双胞胎。
大表哥在县城的报社上班,二表哥在县城另一端的江影公社的矿上作业,小表哥在糖厂做临时工。
这么横向一对比,李家挣钱的人多,日子显然比梁甜家优越太多,更不要说其他的普通家庭了。
“你二哥最近没放假。你也知道的,江影到这,就算骑车也要三个小时,赶不上吃午饭。大哥有时候晚上才回来住。其他的应该都能回来。”闫芝月微笑着应答。她家里条件也不差,但是嫁进了老李家才算是掉进了福窝,没遇到什么妯娌扯皮的事,氛围和谐,很少见到长辈吵红耳朵的情况。
“老婆子,我回来了。”外公李有福洪亮的声音先到了家。他扛着锄头从外头进来,头发花白稀疏,精神矍铄,目光炯炯,微微驼背。薄薄的中山装口袋挂了个小本子和钢笔,鞋底还沾了点黄泥。
后面跟了个戴草帽的中年男人,大概一米七五,有几分威严相貌,俨然就是水车村大队的支书李桂华,也是梁甜的二舅。
前脚父子俩刚进院子放下劳动工具,后脚几辆自行车就到院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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