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去供销社
又是一日大晴天,晨光熹微。
梁甜这回是自己主动从床上爬起来的,不需要那个催债似的二哥嚷嚷。
逐渐适应这里的新鲜空气,蹲在厨房外头,挤出黄豆大小的牙膏擦到起卷的牙刷上,端起印了“劳动标兵”的搪瓷碗刷牙。
咕噜咕噜吐完嘴里的泡沫,灌了几口水冲刷干净,拿最后一点水把下巴抹干净。
大缸里舀一瓢井水,放到脸盆里,拿毛巾沾了凉水,瞬间清醒了头脑。
但是梁甜是什么人?贪财鬼,多薅一毛钱都是好的。
梁甜小跑到堂屋,拽着喝野菜粥的梁保信,晃了好几下胳膊,像是要从他胳膊肘里晃出几毛钱来,“爸,给我点钱呗,我想买糖吃。”
“我没钱,找你妈。再说你也没糖票。”梁保信呼啦啦干了一碗,将野菜粥鲸吞进了肚子,这会儿可没耐心惯着漏风的小棉袄了。
梁甜家是村里少有的每天吃三顿的人家,有外婆那边舅舅们隔三差五地接济粮食和猪肉。
“小气鬼!”梁甜气鼓鼓地跑开了。
“妈,我负责洗碗,你给三毛钱吧。”梁甜到厨房围着吃粥的李桂芬打转。
“你先把早饭吃了。”李桂芬板着脸,不耐烦梁甜这副为了钱不要脸面的样子,她可是听到了闺女在堂屋讨钱的声音。
闺女出嫁要准备嫁妆,两个儿子娶媳妇要准备彩礼,置办新物件,都得花钱啊。
“行。”梁甜默认李桂芬答应了,就在厨房蹲着小板凳捧着碗吃粥。
李桂芬其实更习惯在厨房吃早饭,没那么多讲究。
“妈,这次怎么不让我带妹妹去?”梁友庆把碗一齐端了回来,心里有些怨念。
“你上工卖力,友祥说话有分寸,各有擅长。别多想,下次让你带妹妹出去。”李桂芬接过碗,看着梁甜弯腰浇水到小土灶上的锅里。
早饭午饭是懒得烧大灶的,那样更费柴火。
“行吧,那我跟爸先去地里了。”梁友庆也无可奈何了,只能扛着劳动工具走人。
梁甜把锅碗筷子洗了三遍,挺直了脊背,让李桂芬检查。
“这是半斤糖票和三毛钱。省着点花,家里后面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李桂芬自然是验收满意了,在东厢房卧室里掏了一顿,把纸币交给刚走进去的梁甜。
“老大进来,我要交代一下。”李桂芬摆摆手就让梁甜出去了,马上就喊梁友祥进去。
“妈,你说。”梁友祥把房门带上了。
梁甜对着中堂柜上发黄模糊的镜子,照了几下,重新编了两个麻花辫。
土就土吧,物质匮乏的年代,反正大家都一样土。
给鸡撒了谷物,把院里的地扫了一圈,梁甜才等到了梁友祥跨出堂屋的门槛。
“走吧。”梁友祥背着五六十公分的背篓,把镶嵌着一颗红星的军绿色帽子戴上,整理了袖口领口,才喊妹妹出门。
“大哥,我们走路去公社吗?”梁甜憨憨地问。
“你又忘了?去堂伯家借自行车。妈才不舍得让你走路去呢。”梁友祥笑了笑,温和解释。
说起堂伯梁保山,因为梁保山的爸爸和自家爷爷是亲兄弟,所以关系近,而且很照顾自家。
“伯娘,谢谢啊,我跟大哥先走了,”梁甜一通彩虹屁不要钱地夸,临走还不忘给堂姐“加油”,“妍姐好好学,等我过些天也来找你帮忙。”简直就是给梁妍心窝里插一刀。
坐在自行车的后头,背篓就由梁甜负责背了。
虽然嫌弃东西重,但是梁甜却没有在表面上发作。
她知道人情往来确实需要物质来维持,大概又要找小姑换点票或者钱吧。
山间的路并不算平坦,梁甜全程抓住前面车座的铁杠子,在偶尔颠簸的时候,表情几乎扭曲。
“大哥,你骑慢点。”梁甜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
“好,我尽力。”梁友祥一边费劲地踩着踏板,一边回应。
骑了半个多小时,兄妹俩才到了兴山公社的供销社门口。
两条队伍长长的如游龙。
梁甜和梁友祥对望了一眼,“大哥,你先去停车吧,我来排队。”
梁甜被扶着下了车,背着背篓就汇入了人群。
“行,我马上过来。”梁友祥不放心,推着车去附近找熟悉的落脚点。
梁甜踮起脚,看着前面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在讨论着身边的话题。
“良子他妈,你这么早来排队,买什么?”
“买布啊。这不是良子要说亲了嘛,得买点新料子打扮一下才能去相看。”良子妈一脸不争气,“叫他在厂里找,他又不听,真愁人!”
“县里机械厂待遇不是很好吗?怎么在城里就没遇着喜欢的呢?”起初发问的人也疑惑了。
“谁说不是呢!别提了!”良子妈也摆摆手,懒得提了,神情也是一言难尽。
家长里短听了一耳朵,梁甜觉得挺有意思。
“甜甜,我来背。”梁友祥终于停好了车,快步走过来。
“唉,同志,你怎么插队呢?”排在后面的年轻男人忍不住出声。
“对不起啊,这是我亲哥,我们一起排队买东西的。”梁甜回过头面色羞赧地解释了,把背篓交给梁友祥。
梁甜从前是遵纪守法好公民,这突然被人大剌剌提醒,感觉很不自在,想变成蚯蚓往地缝里钻。
“你要买什么,跟我说。我在这排队,你去那边歇着。”梁友祥也不愿意这样,只得大声跟妹妹交待。
“大哥,你帮我看着买吧,我也没几张票,还要两根红头绳。”梁甜把紧贴在里面衣服的票拿了出来,一张肥皂票、一张半斤糖票,还塞了一块钱给梁友祥。
不是她抠门,是真要省着花。
“我知道了,你去旁边等吧。”梁友祥把钱和票都收拢,贴身藏好,规矩地站在人群里。
见到梁甜走远了,先前那位发声的年轻人也没再说话了。
梁甜蹲在地上数蚂蚁还挺无聊的。
想到现状也是捉襟见肘,头都大了。
现在这个年代,去黑市风险不小。再说自己手艺好像也不咋地,除了做饭凑合。
之前挖的草药出自山上,自然也是归集体所有,不能薅社会主义羊毛去黑市卖。
万一被举报,处罚不说,还要让父母蒙羞,哎。
梁甜在穿越之前看了很多年代女主文,也总结过很多发家致富小办法,但前提是时间点应该在逐渐开放的八零年往后啊!
犯愁啊犯愁。梁甜敲了敲脑袋,等待梁友祥的同时,继续胡思乱想着。
兄妹俩加起来排了近半小时,梁友祥才挤到了供销社的柜台前。
供销社门口依旧是熙熙攘攘。
“小姑,我先给妹妹买东西。”梁友祥瞧见了熟悉的城镇时髦女郎梁宝珍,才展露了放松的笑容。
说罢,递了钱和票过去。
“肥皂带票五毛钱。甜甜想吃糖啊?这里只有小块的冰糖,没有糖果,要吗?五毛钱半斤。”梁宝珍接过一块钱和两张票,先从货架上拿了一块肥皂给他。
“要,钱刚刚好,”梁友祥点了头,把背篓放到柜台上,拿出一个布袋子珍而重之地递过去,“小姑,这是家里之前晒的干菜,还有六个鸡蛋。”
“行,我知道了。告诉你妈,那事儿有苗头了。还买点什么?”梁宝珍把东西放到自己在角落的包里,迅速舀了半斤冰糖装袋子里,挂到秤杆上要称。
旁边的中年经理扫了一眼秤杆上的数字,见没抓到错处,却偏要轻咳几声,阴阳怪气,“宝珍,不要公事私办,抓紧时间服务百姓。”
“经理,他虽然是我侄子,但也是我的服务对象啊。”梁宝珍回怼了一句。
梁友祥又掏出几张票和钱,“家里还需要酱油、盐,给妹妹买布。”
梁宝珍收了酱油和盐的钱票,不打折扣地把半斤酱油和一斤盐递给侄子,只是拿到两张两市尺的布票时候挑了眉,“四尺?”
她没想到二哥家对掌上明珠这么疼爱,四尺布都要扯给她做衣服。
“张经理,仓库有哪些布料啊?适合年轻小姑娘的。”梁宝珍故意发问,其实想彰显娘家人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劲,其实还是舍得花钱的。
“不就那几款吗?你都拿出来,让人家挑挑。”张经理靠在墙边,吹着茶缸上的沫子,呷了一口浓茶,余光瞟着忙碌的几个柜员。
“诶,我让友祥看看。”梁宝珍快步进仓库,把几种女生能穿的布料都抱了出来,摆到柜台上。
“你看,这大红色不是挺好看的?”梁宝珍指着最右边的半卷布耐心推荐。
梁友祥伸手摸了摸这几卷布匹,有些意兴阑珊。
除了棉布是红色的,其他就是藏蓝色、土黄、军绿色、卡其色,后面几个颜色的布料还不适合做春天的裙子。
红色太张扬了,他又怕妹妹在村里被说三道四。
“就买红色吧,”梁友祥不敢犹豫太久,“多少一尺?”
“七毛一尺,再给我二块八。”梁宝珍在旁边找到剪子,麻利地裁了四尺布。
姑侄二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梁宝珍就在梁友祥收好东西,背上背篓转身要离开时,喊住了他,伸手交了一封没有邮戳的信,“喏,信给你爸妈看。”
“甜甜人呢?下次她过来我还有事说。”梁宝珍问。
“在外头休息,放心吧姑。等下次你休息时,我们再来。替我们小辈向家里问好。我们还有别的事,就不去拜访了。小姑注意身体。”梁友祥又咧嘴笑了,真诚地双手接过信封,对折后塞进衣服口袋里,步履匆匆地离开柜台。
“大哥,买好了?不在小姑家吃饭了?”梁甜迎了上去。
“对,不能耽误事。小姑在这边吃也不容易,下次吧。现在去大舅那的肉联厂。”梁友祥想到母亲的交代,算是完成了大半,把心收回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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