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阿木皋当即抬头反驳,而且为了证明自己有脑子,又解释道:“我天天穿这样的衣服在外面晃荡,难免会有忍不住下手的,难不成我每次都喊贼捉贼?”
“何苦费那心神?”他摊开双手摇摇头,“再说我也不差他们顺走的这点东西。”
岂料反而又遭人冷不丁来一句:“更没脑子。”
“你!哼。”阿木皋抓起桌上的金片,掉都掉了,索性给了小二,“你拿着吧,手脚再不干净,可饶不了你。”
小二感激涕零地说着谢谢,收下金片,赶紧走了。
阿木皋一回头,正对上那双表示对他无言以对的眼睛。
“干嘛?”
何从兹翻了个白眼,“你这次给了他,他就敢有下次,养人毛病。”
“你不花我钱,还不让别人花了?”阿木皋气鼓鼓地双手抱在胸前。
直到流元在中间劝了几句,这才终结了你一下我一下的言语小拳。
他们边吃,菜边陆陆续续上。
方为道询问花质找珠子的进展,流元则借着碰酒轻轻倚靠到阿木皋身边,眼珠往何从兹那边一转,悄咪问:“你不是不待见他吗?但我看刚才的情况……才多长时间没见呐,你态度变得还挺快。”他压着有所猜测的笑,抿了口酒,“什么情况,和我说说?”
“你不是一向不关心别人的事吗?”阿木皋怀疑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反常的朋友,扭过头,故作神秘,“不说,你自己猜去呗。”
“那我去问他。”
流元坐直身子,目光移向不知什么时候跟花质攀上话的何从兹。
难怪每当阿木皋抱怨花质的时候,总是出言维护。
刚才还在盯着人家看,这会儿功夫倒敬上酒了。
桌下伸出的脚刚一碰,对面人的脚就往后微微退了下。又故意一碰,对面话音止住,稍带疑惑地抬眸看他。
他装作不知发生何事,微微歪头,同样露出“怎么了”的表情与人对视。
还真骗过了。
花质以为他是无意碰到自己脚的,两脚缩到凳下,躲开视线,重新要转向何从兹。
流元放下酒杯,双手交叠在桌,身子往那正在攀话的方向倾去,露出笑容,和和气气地喊了声“何兄”。
“嗯?”何从兹转身对着流元。
“你们怎么一块出现在这了?”
“哦,是我师尊派我来此办事。至于他——”何从兹斜了正在埋头吃菜的那位一眼,“硬跟来的,撵不走。”
哐当,筷子与碗碰撞的脆响,阿木皋嘴里的东西都没嚼完,为自己呜呜辩驳:“谁跟你了!我爹也派我来这的!”
何从兹没心再跟他耗唇舌,只发出耐人寻味的一声轻哼,怼了阿木皋的话,便不再等他回嘴,背过身。
流元拿起酒杯,盯着又继续说起话来的那两人,喉咙微动:“人家心可在别处呢。”
话音飘到旁边阿木皋耳里,他唰地一转头,“嗯?”
深邃的眼眸依旧注视着对面,眉毛饶有深意地一挑,“没事。”
吃完饭,天也降了帷幕,他们便都在这家客栈住了下来。
此刻众人已该入睡。
流元房里话音微起。
“又没带。”方为道假装生气地将小蓝瓶塞进他那不省心的徒弟手里,“快吃了吧。”
“我就知道您会送来。”流元嘿嘿一笑,满是乖巧,他拿去瓶塞,倒出两粒扔进嘴里,“每回都能让您找到。”
“我是你师尊,再找不到你?要不然我哪能放心你打小到处跑啊。”
“是是是,我家师尊本事可大着呢。”流元嬉皮笑脸道。
方为道转了正经话题,关心问:“这些夜里难受了吧?”
流元抿了下唇,“……还行。”
“哼。”方为道白了他一眼,“还行?为师这次有事耽搁来晚了几天,你遭得那些罪且让你长个记性,好下次记得带药。”
流元儿时就莫名中了这魔毒,只要一发作就连续七至十日左右。他知道他师尊特意翻阅无数的古书、禁书才为他研出了方子,制出了药丸。并且推出毒发的规律,往往提醒他毒发之前将药丸吃下,好将魔毒暂时控制住。
“记得了,记得了。”他把师尊往门那边推着,“您老人家的不宜晚睡,早点歇息。”
吱呀,门一开。
与来人两两相看。
花质嗖地放下手,端正地向方尊主行礼。
“行,你们年轻人聊。”方为道乐呵呵说。
流元望完离去的尊主,回过头瞅向那个默不作声转身要溜走的人,“喂。”
“啊!”花质瞬间一滞,强作镇定地转身对着他。
“找我有事?”流元抱着手往门框上一靠,眼底尽是玩味。
花质眼都不眨说:“只是路过。”
“……”
须臾安静,随着那副“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响起一声意味深长地“哦”。
“都到我门前了,进来坐会儿?”
“不了,明日还要早——”
“进来。”流元将话打断,脸上没了嬉笑,“我有话要问你。”
花质脊背一紧,缓缓“嗯”了声。
步子不觉放沉,心跳不禁加速。
他咽了下口中漫起的一点津液,流元要问什么他尚未知,唯恐是这几天夜里的唇舌交融。
说到这几天夜里,花质想了好久,虽然是因为见不得流元痛苦,缓解魔毒,但的确是他回回潜入人家房里,实实在在揩了人家油。就算知道此事仅有他自己记得,只要他不提就一切尽安,但那点点银线也足以勾起藏在舌尖下难以宣之于口的扉语。
他不得不直视自己荒唐的念头,在接受了身体没出息的那一刻便该明白想逃也逃不掉了。
他有考虑过要不要对流元说出曾尽力掩住的话,说不定流元曾对自己说的挑逗之言是真的,如此二人互通心意,似乎没什么不好,而且他面对这几夜做的事或许能坦荡些,起码不至于感觉太难堪。
毕竟定情之后碰碰唇也是正常。
可万一流元对自己并无此意,说出来吓到孩子如何是好?岂不在人眼里自己真成了老混账……
之前还调侃人家是流氓,到头来流氓却是自己!
该来的还是要来,他已经迈了门槛,进了屋。
咣当。
关门动静并不大,在花质听来却是震耳欲聋,甚至随即打了个激灵。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超过了他,坐到屋中央的桌前,并叫他过来坐下。
桌子不大,就算坐到对面也是伸手就能够到的。
花质虽坐得正派,但眼神飘忽,不敢落定在想看之人身上。
忐忑等着质问。
“你最近可很奇怪啊。”
在暗处的手攥起覆于腿上的衣裳,“有吗……”
“呵,你说呢?”流元单手支着下巴,将那侧颜凝入眼中,唇角微勾,“不知道是谁时常见了我就跟耗子见了猫儿似的,你在躲什么?”
“你多心了,我不曾躲。”花质尽力稳定嗓音,恨不得再立刻双手捂住两只被盯得灼热的耳朵,才好全方面遮掩过去。
“那你看着我。”
“……”
花质浅抿了下唇,一手担在桌上,稍侧过身,看这想看却不敢看、想亲近又想逃避的人。在骨节分明的手半遮下,喉结若隐若现,熟知的两片唇有些发干,他知道如何使其变得红润,唇上方最高的鼻尖也轻轻蹭过,让他觉得危险的眸子正目不转睛地对着他。
无言语间,花质将人瞧了个仔细,真真让他乱心。
“我凶你时,你可生气?”对面终于说了话,好像方才是在特意等他欣赏完。
花质摇摇头,“没有。”
“那我所作所为可有不顺你心的?”
“……嗯。”
“对我心生厌恶了吧?”
“没有。”
对面淡淡“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
只是问这些?花质稍作放松,不至于过于紧张,可还是有所不安。
“若无旁事,我先回去了。”
他也不等同意与否,说着便要起身。
“你是不是喜欢我?”
刚离座一点的人瞬间滞住,气息不稳定地发出一声:“哈?”
“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流元又认真地问了一遍。
花质缓缓坐下,扶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暗暗捏起。
“否则,你怎会对我如此包容?怎会看我的眼神如此不清不楚?怎会动不动就对我脸红?”看着又泛起红的脸,流元一把向前抓住那手腕,“脸别红。”
这一抓明显吓到了花质,他立刻侧身抬头,惊色中夹杂着被揭穿的难堪。
流元见状松开手,道:“你若真不想让人发现就彻彻底底地藏好,别半遮半露的等人发觉。”
“对不起。”花质缓了两口气,少许平静下来,“你不给我好脸色也好,骂我也好,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我知道,在你看来我龌龊至极,但请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就只是想待你好,这我自己做到就行,不多求其他,所以你不必心生烦乱。倘使真让你厌恶至极,那我会控制住的,我也不会因此对你心生怨恨。”
“呵,我做什么你都不怪?”流元挑了下眉,“你就这么喜欢我?”
“……嗯。”
花质承认了,他就是喜欢。从流元脸上看不出生气与否,生他气也是应该的,毕竟被一个大这么多岁的人盯上,换谁谁都难免害怕。
于是他又补充道:“你若讨厌这样,我会改的。”
闻言,流元满不在乎地轻哼一声,说:“花涴尘。你要知道,太过喜欢或厌恶一个人都是因为你不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