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安静了多年的亲王府忽然变得吵闹了起来。
小狗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但还是头一次住在宋知桓家,觉得新鲜得不行,成日里在园子里逛。
宋府是实打实先皇赐的亲王府邸,满京城同等级规格的不超过五家,先前杜洛桐得罪的李世子家就算一家。
因着王叔家宽敞,小狗儿更是撒了欢儿地缠着杜沛齐陪她胡闹。
杜沛齐招架不住,借着回家过节的由头,连夜收拾行囊,第二日就跑了。
少了个玩伴,小狗儿也没觉得无聊。光是在偌大的王府里上窜下跳,哦不,游览景物就很开心了,况且还能不时能去桐婶婶那儿蹭吃蹭喝,她简直乐不思蜀。
宋知桓本以为小孩子没什么常性,玩儿个三五天就腻歪了,到时候就把她送回家去。
没想到这日宋知桓起了个大早,准备出府就听见隐隐有嘈杂声传来。
他耳力佳,早晨又清静,声音也传得远。心下便猜测是小狗儿又在作怪,便问了旁边的明义:“那边儿的动静怎么回事。”
“是小郡主准备在池塘捞鱼。”即使是小狗儿如此出格的举动,明义仍淡然说出。他们暗卫也常私下打趣,说明义的古井无波最得郡王真传。
宋知桓摇摇头,颇为无奈,已经七日了,这小鬼头都不累的吗?“钓鱼为何起这么早?”这下他是真好奇了。
“小郡主本想昨夜钓鱼的,”明义一板一眼地说着他知道的消息,“郡王妃劝说太晚了,鱼儿都回家睡觉了。小郡主便听了话没半夜钓,但却说要早起钓,趁鱼儿们还在睡觉,要把它们一网打尽。”
宋知桓脚步一踉跄,这是非要把他三十两一条买来的名贵锦鲤全霍霍了吗?
他神色一凛,连忙转身对明义说:“赶紧告诉明知,看着点小丫头,别让她把我的锦鲤都祸害了!”
这可是自打明知调去郡王妃那儿,郡王给明知下的第一个命令——简直离谱。
明义淡定的表情终于崩裂了一丝,而后去传信了。
宋知桓出了府,这一去,晌午才回来。这半天,他的心都是悬着的。
一回来,就直奔了鱼池。
他不喜假山,便只造了个池塘,养了些荷花和鲤鱼。所以这会儿视野极佳,离着老远就看到一群人围着池边。
跟前的俨然是杜洛桐和狗儿,还有严阵以待保护锦鲤的明知。
小狗儿新奇地看着池塘里围聚成群的鱼儿,“桐婶婶,它们真的听你的话都出来了啊!”
眼见小狗儿伸长脖子往水里看,身子也探出岸边了,杜洛桐一把薅住了小奶娃的脖领子,淡淡地回答:“那是自然。”
杜洛桐一副隐世高人,深藏绝招的模样,更惹得小狗儿兴奋了。
她就借着杜洛桐抓着她的力,几乎是跟水面平行着看鱼。
其实杜洛桐也并不会吸引鱼,只是小狗儿大清早过来的时候,拿着钓竿、网兜就在水面扑腾,鱼儿自然被吓走了。
而她们这会儿过来,鱼儿以为有人来喂了,自然围聚过来,还不时张嘴伸出水面,更引得小狗儿呼喊大笑。
原本这个时辰也该喂鱼了,但他们可不敢当着小狗儿的面喂,生怕她一时兴起,揽过这个活儿,小手一撒,再把鱼都撑死。
杜洛桐已经哄着她玩了好一会儿,宋知桓也在不远处看了好一会儿,小狗儿还是热情不减的样子。
他实在忍不住了,走上前问:“还没看够鱼吗?”
“哇!”小狗儿一听是王叔的声音,扭头一看,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叔。
小胖身子鲤鱼打挺一般一扑腾,这下杜洛桐可拉不住了。手指下的衣服渐渐滑脱,已经使不上力气了,连忙伸出另一只手去抓小狗儿。
两人都在岸边,这一探身,她也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就在两人扑向水面时,宋知桓果断伸手,学着方才杜洛桐的姿势,一手一个拉住了一大一小的衣服,把她们带回岸边。
下人们赶紧一拥而上,把二人扶起来,小狗儿笑嘻嘻地拍着自己的小肚子说:“吓死我了,还以为又要洗一次澡呢。”
杜洛桐连忙抚摸着奶娃的脑袋说:“小狗儿不怕,呼噜呼噜毛,吓不着。”却见小狗儿一点也不怕,杜洛桐摇摇头,神情无奈极了,这小狗儿,明明差点又落水,还嘻嘻哈哈地说笑。
小奶娃从小三灾八难的,性子竟然能如此乐观。
这时杜洛桐才注意到宋知桓,见他连衣服还没换,问道:“郡王这是才回来?”
见宋知桓点头,她又问:“吃过饭吗,要不要一起用点儿?”
宋知桓正好饿了,“一起吧。”说着又转头单手抱起小狗儿,也不问奶娃吃不吃饭,就一起带回了正院。
小狗儿也不吵着要看鱼了,乖乖地趴在宋知桓肩头,很是听话的样子。
但小眼睛却不老实,叽里咕噜地转着,打量着一会儿去哪儿玩。
她在宋知桓面前时,会表现得乖一些,虽然不怕这个王叔,但还是不敢造次。她精怪得很,没摸清宋知桓的性格之前,她不敢肆意妄的。
她的小心思看似藏得很好,实则一览无余,大人们都没戳穿她罢了。
杜洛桐看了一眼静悄悄的小狗儿,又和宋知桓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到了正院,已经摆好了饭食。
这段时间宋知桓的饮食都是正院送过去的。
王府的人口少,吃饭原本就很简单。
太妃食素,院里人就跟着太妃一同在小厨房吃。剩下的人,包括郡王爷,都由厨房做。
杜洛桐嫁过来后,厨房也做了几天饭,但杜洛桐爱捣鼓些新奇吃食,便也在小厨房做饭了。
偶尔也给郡王做一份,时间长了,郡王的饭也归小厨房做了,每日送去前院书房,或者郡王过来吃。
这两口子吃饭不用下人照顾,下人布好饭菜就退了出去。小狗儿看着他们这样,也学起来,对着乳母道:“奶妈,小狗儿不用喂了,你也自去吃饭吧,我自己吃就好。”
乳母一愣,也没阻拦小主人,笑着退了出去。
众人动筷后,小狗儿拿筷子夹了半天才夹起一只虾,而后笨拙地剥完递到了杜洛桐面前说:“婶婶吃虾,狗儿给你们剥。”
望着剥完了后只剩一半的虾,杜洛桐哑然失笑,就这剥虾手艺,还想着照顾别人呢。
但这贴心的举动,瞬间就抵消了她调皮捣蛋的恶行。杜洛桐感慨:果然养女娃有意思多了,怪不得连太后都这么喜欢小狗儿。
乐呵呵吃完饭,小狗儿被带去午休。
杜洛桐却注意到宋知桓有些不对劲,平日都是吃两碗饭的,今日只用了一碗。
她凑上前打量了一番,“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
宋知桓愣了愣,没想到杜洛桐能察觉到,他脸色确实差了一些,但并不明显。而后状若无事地答:“没什么,就是这两日身体不适。”
原来是身体不舒服啊,杜洛桐以为是他今日出门,外面出了什么事呢。
但她又犯了难。宋知桓身中蛊毒一事她已知晓,却帮不上忙。她也让祖父暗中寻找解毒门路了,但他们不熟悉南疆,估计也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
宋知桓和南疆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也三年没能解毒,更何况一直在北边的杜家呢。
她帮不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关心他,也不知该如何劝慰,更不知道他需不需要这多余的“怜悯”。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宋知桓却道:“无妨,我歇两天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也没由她来得及反应,宋知桓便走了。杜洛桐叹口气,要真是歇两天能好转,就好了。
-
这日过后,各家忙了起来。快到中秋了,都在准备节礼,问候人情往来。
宫里也传信出来,请了王侯之家还有朝廷官员进宫过节。
李嬷嬷提早告知了杜洛桐,杜洛桐也没有慌张,有条不紊地准备了起来。
到了进宫这日,信王府的马车提前来接走了小狗儿,先一步进宫了。
府里少了小狗儿,好像少了许多人一样,忽然安静了许多。
不过宋知桓、杜洛桐也没来得及享受清静,收拾好了便也进宫去了。
快到宫门口时,马车速度已经慢了下来,外面人很多。
杜洛桐好奇地从车窗向外看去,正好看到前面形制不输他们家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位中年妇人。
正在搀扶着夫人下车的那名男子,不就是她前几日打了的猥琐瘦高个的侯府世子吗!
杜洛桐暗道一声冤家路窄,而后连忙吩咐车夫:“靠右避让,让后面的马车先过去。”前面李府带的人多,注意不到他们家马车。
宋知桓见杜洛桐这反应,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她放心。
杜洛桐也不知道宋知桓究竟有什么样的打算,心道:反正今日是在宫里,那李世子也不敢造次吧?
但又觉着不妙,皇后也在,他不会更有恃无恐吧?不好!若皇后护犊子,今日定然伺机报复。或许还会牵连宋知桓呢!
她瞟了一眼宋知桓,他今日的脸色还是那样,隐隐透出青黑色,嘴唇也有些泛紫。身体应当还没有好转。
她是真的不想再拖累宋知桓了。
太妃救命之恩还亏欠着,他还查出来了沛齐病的可疑之处,这些已经够多了,她怕还不完恩情。
欠债的感觉真难受,越欠越多的感觉更难受。
总之,杜洛桐就这样提心吊胆、思绪万千地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