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坐上了回府的马车,杜洛桐还在不可置信地问:“祖父真没追究我骂架打人的事?”
沛齐强忍住把长姐扔下马车的冲动,第三次回答道:“真的没有!祖父如今别提多偏向郡王爷了,只要是他说的话,没有不信的。”
“那宋知桓是如何替我打马虎眼的啊?”杜洛桐好奇得心痒,手里不停地搓着帕子。
“那我怎么知道。”杜沛齐真的不愿再搭理长姐了。
沛齐确实不知宋知桓应付祖父的细情,不过他也听闻了方才长姐大战李世子的事情,本欲提醒姐姐几句,但一想到他们大人的事情他也懒得管,便只和长姐说了说那李世子的家世。
他如数家珍道:“那李世子家里确实有些特殊。李家的爵位世袭罔替,是本朝开国皇帝赐下的,到如今世袭罔替的侯府,也仅剩他李家独一份。李家光皇后、贵妃就出过许多位,如今的皇后娘娘也是李家嫡长女。”
“呵,呵……”杜洛桐干笑几声,内心慌张,“我莫不是踢到了,举国上下最硬的铁板吧?”
杜沛齐认真想了想说道:“还真是。姐,不愧是你!”
杜洛桐气得想给这幸灾乐祸的小子一个爆栗,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已是无路可走、万念俱灰,还有什么可生气的呢,竟也没与沛齐置气。
待到下马车的时候,宋知桓见到面如缟素、毫无生气的杜洛桐,不由吓了一跳。她刚才还美滋滋欣赏信王一家三口呢,这会儿怎么跟斗败的公鸡一样了?
杜沛齐说要去给太妃请安,便一溜烟遁逃了,没给宋知桓询问的机会。
而杜洛桐还在出神,满脑子都在回荡着那个李世子得意的嘴脸,呆滞地凭着本能下车,进府,抬脚,迈步。
宋知桓不明就里,便亦步亦趋地跟着杜洛桐,生怕她不看路,一个跟头栽倒。
两人便这么一前一后进了正院,在榻上坐了下来。
待到杜洛桐回过神来时,他们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了,“啊呀,你怎么在这儿?”
“看你一路都在出神,便跟着你回来了。你在想什么呢?”宋知桓问。
杜洛桐嗫嚅了一会儿才说:“没什么,就是……想小狗儿呢。”她连忙胡诌了一件事。
宋知桓倒是面色认真起来,回答:“说到小狗儿,我方才琢磨着,咱俩和神仙眷侣也没差什么,最多就是差一个小狗儿罢了。”
啥?他俩还神仙眷侣呢?宋知桓这是什么理解啊!难不成他以为,只要是夫妻俩就能称为“神仙眷侣”了吗?
杜洛桐木然的表情终于起了波澜道:“且不说小狗儿,人家信王妃是绝色佳人,与气质雍容的信王是极为般配的。况且咱们……罢了,说了你也不懂。”
杜洛桐摆摆手,放弃了让宋知桓明白“般配”“恩爱”为何意这一想法。
“总之,他们就像是戏本子里走出来的一样。”她下了这么一个定论。
可宋知桓貌似对这件事情也有很深刻的理解,“戏本子什么的我不懂,但我也仔细对比过了,你和信王妃看起来差不多,我和信王看起来也差不多,他们是神仙眷侣,咱们不是吗?”
啥?什么叫看起来差不多?
一瞬间杜洛桐甚至怀疑宋知桓是不是脸盲,她虽然模样也不赖,但和信王妃可全然不是一种。
自己是娃娃脸,长相更可爱一些,而信王妃美艳动人,妥妥的女主气场。
况且宋知桓和信王也不是一个类型,信王更偏儒雅贵气。而他,虽然模样俊秀,不是膀大腰圆的粗人,但一看便知道是武将。
尽管锦衣华服,住在京城这个安乐窝里,但却掩不住他身上独特的气质,他好似随时都会披甲提枪,纵马而去。
杜洛桐有些好奇,“你是不是总是记不清别的人的模样啊?”
“你是如何得知的?”宋知桓惊讶。
听此回答,杜洛桐一副了然的模样,难怪宋知桓能说出那番话了。
杜洛桐得意地为他解惑:“你这是一种,嗯,一个天生的缺陷,会记不住人的长相。比如,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信王妃长得很像?”
岂料宋知桓果断摇头,“你的长相,我第二次见你时就记住了,况且你比信王妃要好看许多的。”
“明明是信王妃更好看……”杜洛桐下意识反驳,而后莫名其妙脸蛋红了起来,“你别胡说了……”
被他猝不及防夸了一通,杜洛桐心脏一阵紧缩,手指无措地搅着帕子,自己着实遭不住,不敢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宋知桓见她面色变了又变,怕她不相信自己的话,语气更严肃了几分,“本王从不说谎的。”
甚至自称都从“我”换成了“本王”。
“我信,我相信。”杜洛桐无奈道,生怕他还要赌咒发誓来证明,忙不迭表示相信。
宋知桓这才面露满意。
但她此时有些好奇了,好奇的不是宋知桓究竟有没有脸盲症,而是他为何忽然夸自己。
寻常男子夸女子好看,意思或许很多。但宋知桓夸她好看……那应该就真的是,在他眼中,自己真的很好看的意思吧。
一个连侍妾通房都没有的男人,竟然会“甜言蜜语”?着实有些好笑。
不过方才他还提到一点,杜洛桐咬了咬唇,心下决定试试,就扯了扯他的衣袖问:“你说第二次见我,是什么时候?”
宋知桓有些惊讶,答道:“是咱们成亲那天啊。”
什么?那……
“也就是说咱们之前真的见过?”杜洛桐紧跟着问出声,语调都高了几分。
宋知桓点点头,但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高兴了,为什么她好似不记得了……
杜洛桐试探地问:“那第一次见我,是去王府祝寿时吗?”
宋知桓的表情也肉眼可见地舒缓了许多,“你想起来了,看来记不住别人模样的是你吧!”
“我……”杜洛桐百口莫辩,脸又一次红了起来,兜兜转转脸盲症扣在了自己身上。
待到宋知桓从正院出去,杜洛桐都有些飘飘然的。
今日发生的事情众多,她没和宋知桓说小狗儿落水的事,也没问他是如何处理李世子的事的。
反倒和他东拉西扯了半天无关紧要的事情,最后竟然还得出来一个结论:她不仅脸盲,还记性不好。
想到这平白无故的两顶帽子,杜洛桐忽地笑出声,但解开了那个梦境的疑惑,也是开心的。
但同时心底也生出许多疑问。
他为什么会在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时,替她背锅。
他为什么会仅仅在王家见过一次,就记得自己的长相。
他为什么会夸自己好看……
杜洛桐似乎想起来许多细节,虽然什么都不能证明,但又似什么都能证明。
总之,一整夜,她的小心脏都没有平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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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日,天亮起床,杜洛桐心中肆意生长的火苗渐渐熄灭。
果然人在夜里就会情感丰富、胡思乱想。天亮以后,人就清醒多了。
她把那丝悸动与暧昧抛之脑后,今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呢。
先是让月月去了沛齐那边儿探望,毕竟沛齐大病初愈,她还是不放心沛齐的身体。
月月回来禀告,说昨日太妃也听说了沛齐下水救人的事,又给沛齐诊了脉,确认无碍。
杜洛桐这才放心。
又把府里的事处理了一些,才得了空去前院书房。
这回在前院见到了昨日见过的那个手下,杜洛桐好奇之下问了名字。
侍卫答:“回郡王妃,小的明义。”
杜洛桐点点头,明义出去后她凑到桌案前,好奇地问宋知桓:“他们的名字都是你起的吗?还蛮好听的。”
见宋知桓点头,她又问出了一个好奇已久的问题:“明知和明义他们,难道就是戏文里写的,保护达官贵人身边的暗卫吗?”
宋知桓继续点点头,表情还是往日那般平淡。
“哇!”宋知桓淡定的表情更是勾起了杜洛桐的好奇心,“那他们是不是武功高强、会使暗器,还能三天三夜不睡觉?”
宋知桓见她真的很好奇,便解释道:“话本子里写的真假掺半吧。暗卫的能耐不同,做的事也不一样。你说的那些,是专司暗查之事的暗卫能做的。”
“那明知、明义呢?擅长什么?”
“他们本事学得全,便跟着我日常走动。”解释完,宋知桓忽然发觉今日杜洛桐的不对劲。
这些隐秘的事情,是杜洛桐绝不会问的。今日怎么主动开口了?
似乎是……宋知桓回想着,似乎是今日忽然发生的变化,杜洛桐主动拉近距离。
宋知桓连忙回忆昨日都发生过什么事。
电光石火之间,他好似明白了:莫不是因为自己夸她好看的缘故吧?
自己夸过她两次好看,两次都有不同的反应,不过虽然反应不一样,但都是好事就是了。
宋知桓莫名心情大好,放下了手中毛笔。
杜洛桐望了望书案上,“今日没作画,写诗了?”
桌案上俨然摆放着整齐的文房四宝,不过从画卷变成了诗篇。
宋知桓点点头,“今日有感而发,写了几句诗。”
杜洛桐还是留了些分寸的,没再问他写的什么诗。不过她猜,如果自己问的话,宋知桓多半也会拿给她看的。
两人照往常一样,在软榻上坐下后才说起正事。
杜洛桐把昨日与信王妃的对话同宋知桓讲了一遍。
又补充道:“昨日沛齐也和我说了他看到的异样。确有一人行踪诡异,但杜府没有抓到那人,怀疑那人潜藏在信王府下人中。”
宋知桓听完略一沉吟,“此事咱们明面上不要管了,他信王府被人盯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咱们暗地里再行探查。”
“嗯。”杜洛桐点头,而后不解,“是谁要害信王府?又为什么要害信王府?”
她在没来京城前并不认识信王这号人物,更不知晓他家隐秘了。
宋知桓罕见地叹了口气,“凶手还未可知,但所有苗头直指南疆。而为何盯着信王府,大概是荣宠所致。”
此话一出,杜洛桐大为震惊。她也不傻,猜到了其中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