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洛桐不敢看太后的神情,忐忑不已。太后略一沉吟,刚欲开口,便有人来了。
宫女通传之后,只见一个团团可爱的小女孩跟在嬷嬷后面,规规矩矩地进来,到了太后面前行礼道:“见过皇祖母。”
奶声奶气的模样,让在场众人心里都软软的。杜洛桐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小女孩,就是新婚那日接自己下花轿的孩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住到了皇宫里。
“小狗儿快过来,今日怎么起这么早啊?”太后说着朝小女孩招手。
小女孩扑到太后怀里才说:“听说皇祖母今日要见新娘子,小狗儿也想见,就早早起来了。”
新娘子?说的就是自己吧。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小女娃叫小狗儿,这名字和她可爱的模样实在是大相径庭。
太后被小狗儿缠住,才没抓着杜洛桐一直询问。
杜洛桐才敢抬头仔细打量太后。太后的模样相较太妃的慈眉善目,更加雍容华贵一些。
随后小狗儿小跑两步到杜洛桐跟前,笑盈盈地见礼,而后道:“郡王妃婶婶好,婶婶可是我替郡王叔娶进门的!郡王叔可得好好感谢我替他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呢!”
杜洛桐被小狗儿甜得头脑发昏,而后从衣袖里拿出来一个李嬷嬷提前准备好的荷包,递给小狗儿说:“以后叫我桐婶婶就好,回来去王府玩,桐婶婶给小狗儿做好吃的。”
“好呀好呀,我要去桐婶婶家住!”小狗儿欢呼雀跃,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牙,可爱极了。
太后打趣道:“你这鬼精灵,不在皇宫住了,又要去王府住。你不记得前几日刚答应了你表舅舅,要去他家的吗?”
小狗儿啊呀一声,吐吐舌头,“可是我都想去嘛。”
杜洛桐脸上也漾满了笑意,忍不住捏捏小狗儿肉乎乎的小手,小狗儿也顺势贴上了杜洛桐。
太后见她二人相处得很好,“你们二人很是投缘啊。”
杜洛桐微笑着回话:“回太后,臣妾很是喜欢小狗儿,宜动宜静,很是暖心。”
太后也笑了笑说:“是啊,也是有了小狗儿,哀家才知道,养育女孩子是多么舒心的事。”
听闻此言,杜洛桐想到太后仅有当今皇帝一个子嗣,宫里也没有公主降生,所以太后才格外喜欢小狗儿吧,便说:“太后养育教导皇子,为国操劳,是有大功绩的。如今天下太平,太后娘娘身边还有小狗儿不时陪伴,真可是福德圆满。”
太后笑着点头,没再和她打听杜家的事。
杜洛桐松了口气,随意地和太后说着家常。只要太后不拉着她连珠炮似的询问,她打哈哈的功力还是有几分的。
眼瞅着太后有几分疲惫,也差不多是和宋知桓约定的开溜时候了,她组织着措辞该如何告退。
岂料这时宫女来传,说郡王爷来接郡王妃,就不进来了,只在外面等着。
这句话一说完,惊得杜洛桐立马站了起来,他怎么敢如此行事啊,这不是明晃晃要人吗。杜洛桐不安地看着太后。
太后依旧微笑着说:“呵呵桓儿有些急了,郡王妃快些回去吧,别让他等了。”
小狗儿也笑着和她摆手,趴在她的耳边吹着热气说:“婶婶,别忘了我们约好的事!”
杜洛桐慌乱地应了小狗儿,尴尬地向太后告辞,抚着狂跳的心脏,从太后宫里退了出来。
远远见着宋知桓在外面等着她,怕他等急,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见她急火火过来,宋知桓迎了两步,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你别急,是我来晚了。”
杜洛桐一瞬间失语,望着宋知桓不知该说什么好。心脏还在乱跳,不知是为了什么……
似乎是看出来女孩惊魂未定,宋知桓一直牵着杜洛桐走出去,没有撒手。
到了宫门外,他才垂头轻声问:“太后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杜洛桐微微摇头。
宋知桓点点头,松开了相握的手。
她低头看向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是熟悉的,带有些许粗粝的触感。
他的手摸起来有力、温暖。这大抵就是人心的外显吧。
宋知桓身上有很多隐秘的事情,但却没有一丝阴暗。
从皇宫一进一出近两个时辰,杜洛桐已经累瘫了。不同于来时的打起十二分精神,回去时,马车刚动身,她就歪倒睡着了。
杜洛桐在沉睡中忽然听到有人喊她:“桐桐醒醒,到家了。”
这声音她本不欲理会,但这男声很熟悉,既不是祖父,也不是沛齐,那是谁在喊自己呢?
又感觉身子被人挪动了,是月月吗?
不对!
下一刻她猛地睁眼,映入眼前的,是一张距她不足半寸的俊脸。清亮的眸子,浓密的剑眉,都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然而她无暇欣赏郡王的美貌,因为她发现了一件更恐怖的事。
她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宋知桓的身上,那腻歪的姿势简直没脸见人了。
而宋知桓揽着自己腰身的那条胳膊,正在微微用力,使得自己的胸口紧贴着他。
俩人心跳交织在一起,分不出来狂跳不止的是谁。
宋知桓未料她突然醒来,连忙松开手臂,身子后退半分,然而马车空间有限,仅仅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语气有些尴尬:“你,方才睡着了,叫不醒,我想把你抱出去……”
他说话的热气像是长了脚,直直往她的脖颈里钻,杜洛桐羞得要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声音,“多谢郡王,我现在醒了……”
宋知桓连忙把人放下了,双手不自觉地在衣服上蹭着,也后知后觉地有些脸红。
即使方才宋知桓已经很小心了,也难免触碰到她,酥麻感从指尖窜到头皮,再遍及全身,最后回到腹中,似痒非痒,难以启齿。
宋知桓强压下心中莫名的悸动,不去想那躯体为何如此柔软,逼迫自己僵直地坐正。
杜洛桐胡乱整理了一下衣服,瞥了瞥正襟危坐的男人,一身整齐的郡王服被自己弄得皱皱巴巴。胸前那红红的是什么啊,不会是自己口脂印记吧,天哪,她方才有没有流口水?
她实在是受不了这诡异的暧昧氛围了,连忙戳戳身边的宋知桓,示意他快下去。
宋知桓像是被解了穴一样,二话不说跳下车,如往常一样,掀开车帘,抬手接杜洛桐下车。
杜洛桐也终于养成了被搀扶的好习惯,低着头掩饰通红的脸颊,扶着宋知桓的手下车后,一溜烟遁逃回了正院。
进屋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瘫倒在软榻,久久不能回神。
月月以为自家小姐进宫一趟累坏了,问道:“郡王妃,要用午饭吗?”
才中午?这半日的经历,她需要用一个月去遗忘……
她连饭都没吃,换了衣服,就一头扎进床上呼呼睡着了。
平日里她都只是在榻上小憩午睡,从来没有过像今日这般,饭也不吃直接昏睡过去的。月月和李嬷嬷都安静地退了出去,没有打扰。
杜洛桐怀着满腹心事进入梦乡。
时间好似回到了她刚来京城的时候。
那是去年冬月,她进京一个多月了。
杜洛桐暂住在舅父家,表哥前年得了进士出身,如今在南方做官,平日里舅母照顾她最多,出门也带着她。
那日是去给太妃的父亲王御史贺寿。王家是医学世家,只有王老爷子一人走的仕途,没有学医。如今已经告老,在家颐养天年。
舅父也在御史台任职,年轻时受过王老爷子的教导,与王老爷子亦师亦友。
那会儿正因为沛齐的病有求于太妃,便把杜洛桐也带着一起去寿宴了。
杜洛桐不适应京城的聚会宴饮,跟着舅母在王老夫人面前露了面儿,便被放出来逛园子。
今日寿宴前院里男宾很多,园子里也有许多少爷小姐在说话。
她不爱掺和,便躲在旮旯里,期盼着今日舅母能带回来好消息。
瞧着少男少女们谈笑交往,好似也稍能舒缓自己的心事。
不多时,舅母身边的大丫鬟找到她,气恼地说:“小姐可让我好找。”而后便是好一顿劝解:“小姐也多和同龄女孩子们去交往交往,免得夫人操心着您,生怕小姐在外被人欺负。小姐回京不久,和诸府小姐们不熟悉,但若总是如此疏于交往,往后会有闲话猜测议论小姐不好相处的。”
杜洛桐知道舅母身边大丫鬟的脾气,说话耿直,但确实是为了她好。便点头应下,跟着她往舅母那儿去。
走到了人多的地方,便听到大家的议论声。
“方才似乎瞧见了小郡王?”
“哪个小郡王?”
“还有哪个,举国只他一个郡王了。”
“哦郡王爷啊,许久未听闻他名号,都快忘记了。”
“是啊,若今日不是郡王爷外祖父寿诞,咱们也见不到他呢。”
杜洛桐听着议论,抬头看向他们视线集中的地方。
一个年轻的身形映入她眼帘:身穿绫罗、容貌昳丽。和她来京城见过的天潢贵胄都是一个模样的。
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那应是气质吧。她也说不出来,但总觉得,他身上有着和祖父类似的感觉。
是解甲而来,风尘仆仆的味道。
宋知桓往人群后看了一眼,议论声骤然停住,他才离去。
他方才那一眼……
“什么!”睡梦中的人毫无征兆地睁开眼,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双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原来见过他?
等杜洛桐彻底缓过神儿,梦中的画面却越来越朦胧。
让她分不清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记忆还是虚幻的梦境而已。
她下床收拾齐整,便去太妃那问安了。今日七月初一,嫁过来已经将近一个月了。
在太妃这儿正巧看见了沛齐来问安。
太妃心情也不错,便留二人吃了饭。问了两句今日进宫的事情,得知一切顺利就没再问了。
沛齐将养了这段时日,脸色好看了一些,杜洛桐打算提前给舅母去信,请舅母选定好书塾,等沛齐养好身体就去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