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带杜洛桐到了房门便停下,李嬷嬷没有继续,她电光石火间思考了许多,独自迈步进去。
前院更像是宋知桓的院子,前面是练武场,中间是书房,后面还有他的卧房。
宋知桓已经放下手头的事情,见杜洛桐进来便引她来到塌边,“坐吧。”
“是。”杜洛桐的应答一直这么简短,这么有分寸。
见她实在太过谨慎,宋知桓说:“往后再来,不用人通传,直接进来就行。”
“嗯,好。”杜洛桐嘴上答着,但心里却觉得是郡王跟我客气罢了,却不能真当自己家了。
“郡王,我来是有些事情要同您商量。”杜洛桐便把回门的事交代了一遍。
“嗯,很是妥帖。明日何时出发?”宋知桓问道。
“辰时。”杜洛桐随意答道。
宋知桓点点头:“明日你早起些,咱们用了饭再出发。”
杜洛桐以为自己听错了,“郡王要和我一起回?”
“怎么了?”宋知桓有些不解。
怎么了?她根本没想着宋知桓能跟她一起回去啊。不是说郡王甚少出门,更不喜交际往来吗,怎么会破天荒和她出门呢。
她连忙道:“哦哦,没什么,只是担心郡王身体,若是不舒服,也不用劳累这一趟。”
“无妨。”宋知桓言简意赅。
杜洛桐点点头,垂下眼眸想着明日的安排或许要改动一些。
想着想着,忽然想起了方才自己忽略的一个词。
郡王说:明日你早起些,咱们用了饭再出发。“早起些”,郡王特意嘱咐她早起,天哪!她还要不要面子啊!
“咳咳,那个,明日我会早起的……平日我也不是起得很晚,没有耽误过正事的。”
她后知后觉地解释起来,苍白的语言,配上她不愿承认贪睡的表情,宋知桓竟然感觉十分有趣。
这副尴尬又羞赧的神情,活灵活现了女孩平日娇憨的模样。宋知桓觉得很有意思,便多看了几眼。
当然,女孩儿模样确实赏心悦目,不过郡王是不会承认自己是个肤浅的人的。
“郡王,”杜洛桐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意外发现宋知桓竟然在看她,“那个,我先回去了……”
说着慌张起身,行了礼匆匆出去。
宋知桓踱步到门前,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之后回到了书桌前,继续研墨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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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后院,杜洛桐接到了舅舅的书信,说祖父和弟弟已经抵达京城,暂且在舅舅家住下。杜家老宅空置多年,先派人去收拾打理,明日回门直接去舅舅家。
杜洛桐安心等待着明日,除了激动之外还有一丝忐忑,弟弟的病情特殊,她虽然见到了书信,却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去岁五月,一日弟弟出门回来后,便突发高热,烧了三日才退,而后便小病不断。稍一见风便会头痛欲裂,白日精神萎靡夜里失眠多梦易醒,吃不对东西会起疹子呕吐……
自从得病之后,就没有几日是安生的。幸好,杜洛桐求到了太妃的药方。
但即便太妃的药有回天之力,也不可能一个方子便除根。杜洛桐总归无法完全放心。
转日,月月进来准备叫杜洛桐起床时惊讶道:“小姐今日起得真早啊!”
杜洛桐接过热水净面,“回门之事要紧,我自然如有神助一般就醒了。”
月月撇撇嘴,揶揄自家小姐道:“昨日拜见太妃也不见小姐早早起床。”
“这小丫头!”杜洛桐用指尖的水弹着月月。
杜洛桐生出一些愧疚,那天确实让郡王和太妃等了许久。不过闹了一阵也就好了。
待宋知桓来时,她已梳洗打扮完毕。
他一进门,便盯着杜洛桐看了一会儿。
杜洛桐觉得有些别扭,侧了侧身躲开视线说:“郡王用早膳吧。”
宋知桓点点头,转身净手,下人们也陆续出去,他语气平常地说:“今日的打扮很好看。”
“真的吗?”杜洛桐有些惊讶,开心极了。毕竟今日要见她最亲近的人,自然想利利落落、漂漂亮亮的。
得到了他人的认可,她的欣喜又多了几分。
“郡王坐,今日我让厨房准备了二米粥、芙蓉蛋、醋腌小菜,快尝尝!”这些都是她爱吃的菜品,她殷勤地张罗着,还给宋知桓布了菜。
宋知桓无奈笑笑,若有所思,她今日怎么如此热情?
两人收拾完毕出门时,马车已在门外等候了。
车夫放好车凳,宋知桓说道:“王妃上车吧,我骑马。”
杜洛桐看了一眼宽大的马车回道:“是。”
就算马车宽大又舒适,她也不太适应和宋知桓共乘。郡王主动骑马,如此简直再好不过。
她和月月上了马车,忽然想起来有事忘了与郡王说,连忙掀开车窗的布帘,探出身去。
未及开口,正好看到了郡王翻身上马的动作。那身姿动作,不比祖父手下任何一个将领差半分。
忽然又想起他的伤病,杜洛桐一时间思绪万千,就忘了要说什么。
正巧宋知桓转头,她连忙缩回马车坐好,生怕宋知桓察觉到她在“偷看”。
去赵府的路程并不远,但杜洛桐今日难得早起,此刻正是她困意回笼之时。马车平稳前进没一会儿,她便睡着了。
待到马车停到了赵府门前,宋知桓翻身下马,见车内还没有动静,便前去一看。
掀开车帘,映入眼前的,是两个小姑娘抱在一起酣睡的情景。
宋知桓觉得好笑,轻声喊醒了她们,见着两人醒来的慌神的模样,更好笑了。
月月手忙脚乱地给杜洛桐整理衣服发饰,杜洛桐听到宋知桓低笑出声,有些气恼道:“别笑了,一会儿被舅舅看到我这模样,要挨骂了!”
宋知桓只能忍着笑意,掏出一方帕子递过去。
杜洛桐不知宋知桓此举何意,犹豫一下接了过来,却听到他说:“脸上口水印子也需擦一擦。”
“你!”杜洛桐一下子满脸通红,连忙背过身去擦嘴角口水。
宋知桓倒也没再嘲笑,耐心地等着她整理仪容,而后伸手把人扶下了马车。
在门前耽误了会儿功夫,舅舅舅母已经迎出来了。看到两人相携下车,笑得眉眼弯弯,开心极了。
杜洛桐见状连忙亲昵地拉着宋知桓,见他没有拒绝,感激地看了一眼他,带着他快步进了府。
杜老将军杜坤明已经在正厅等着了。
“祖父!”杜洛桐离老远见到了祖父,便小跑过去。半年多没见,再次相见,竟然已经把自己嫁了出去。
然而她并未如愿扑到祖父身上。
“姐姐!”率先出现的拦路虎将她挡在正厅门口。
是杜沛齐挡在门口,拉住了她的胳膊,脸上满是对姐姐的思念,和一丝只有杜洛桐才能看出来的嫌弃,只听杜沛齐低声道:“规矩呢……”
“呵呵……”杜洛桐干笑两声,深知已经来不及了。
杜老将军过来敲了一下杜洛桐的额头,而后拎起她的耳朵。
“知错了,祖父,我知错了!”就在杜洛桐求饶的功夫,众人也走了进来。
杜洛桐连忙退回到了郡王身侧,规矩站好。
杜老将军上前行礼:“老臣见过郡王爷!”
说起来,宋知桓的南宁将军的军衔与祖父是一样的,但他这郡王的身份,在本朝还是很高的。
宋知桓扶着杜老将军的双臂道:“杜老将军不用如此多礼。今后我也和桐桐一样改口叫祖父,家人之间没有什么郡王不郡王的。”
杜洛桐惊地张开嘴看向宋知桓,他怎么能把“桐桐”叫得如此顺口。
更惊讶的是,他半分郡王架子都没有。今日这面子,他可是给足了。
京城人人皆知郡王爷冷漠薄情,便是皇亲贵族,也没给过谁好脸色,更别提主动亲近了。
但杜、赵两家见到了宋知桓本人,才知传言有多么不着边际。
宋知桓只是外表看起来内敛冷峻罢了,说起话来,那也是亲切温和、规矩有礼的。
之前庞氏也是心有忐忑,身为舅母,这门婚事她还是有几分顾虑的。今日一见,才放下心来。庞氏拍拍赵铭泽的手,两人相视一眼,笑得更盛了。
众人落座之后祖父便和宋知桓说起话来。
听着祖父的话音,多年前祖父也是见过宋知桓的,不过那时宋知桓还是个孩子。
祖父言语间多是赞许欣赏宋知桓,杜洛桐听得腻歪。
她是在祖父的教训声中长大的,但凡听到祖父褒奖别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服气。
终于被她逮到一个空隙打断二人的对话,“祖父,怎么今日未进宫述职呢?”
杜老将军感激道:“圣上体恤,知晓今日桐儿省亲,便让我明日再进宫。”
“让圣上费心了。”杜洛桐点点头,与此同时她还敏锐地发现,宋知桓脸上闪过片刻的不自在。
说了一会儿话,祖父有些累了,姐弟俩送祖父回去。舅舅舅母陪着郡王移步花厅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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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过于奔波劳累了,祖父躺下歇会儿吧。”杜洛桐有些担心杜老将军的身体。
“桐儿,祖父没事,只不过是想和你单独说说话。”祖父拍拍杜洛桐的手,三人在榻上坐下。
刚坐好,沛齐就焦急地问:“姐姐,太妃待你如何?郡王待你如何?这宋府似是个铁桶一般,我们都打探不到消息。”
“郡王和太妃都很好,太妃确实是菩萨心肠的大善人。”杜洛桐道。
杜沛齐挑挑眉,似乎是并不相信姐姐的识人能力。
杜洛桐感受到了弟弟的嫌弃,抬手拧了一把他脸蛋说:“想来堂堂王府,也不是我们能随意打探到消息的地方,你别白费力了。”
杜沛齐不服气,姐姐似乎看不起他,“那王府早不似从前鼎盛了,小郡王能否把老亲王留给他的王府看住了,还是两说。”
“我看你病是全好了,还有功夫操心别人呢。”杜洛桐说完便沉默下来。
她也知晓,弟弟所说的,正是王府面临的最大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