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喵
01
窗外依旧是夏月,清晨的阳光穿过玻璃,洒落在床边和地板上。屋外的蝉们依然在不厌其烦的喧闹着,谈论着蝉生中毫无意义的琐事。
房屋周围那沙沙的讨论声,丝毫没有影响到年幼男孩的睡眠,此刻的他仍然在竹色的凉席上保持着蜷缩状态,张着大嘴,沉浸于美梦当中。
睡得正香的男孩名为孟秋,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我可能会永远呆在那臭烘烘的垃圾桶旁,直至消亡。
我曾是个人类,不知是何种原因,我莫名其妙变成了个芭比娃娃,曾经为人的经历和记忆,如同被刷机了般,全都消失不见。
成为娃娃后,我无法聆听且感受到那不断输送生命力的心脏脉动,也无法使用灵活得运用自己的四肢。我除了能感受、思考和“开口说话”外,几乎失去了生物的所有特征。
习以为常的事物消失不见,这是件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
呆在垃圾边的日子里,我几乎深陷于绝望泥潭,无法控制思想,沉重的大脑日日夜夜地在高速运转。我不需要睡觉,也无法入眠;我不需要吃饭,也无法进食。
【有人吗?有人吗!】
我亲眼目睹无数个生物和人类路过,聆听过无数个无聊琐事。我尝试与他们沟通,可说出来的话语,谁也没听见,消散于空中,不见踪影。
我只能原地等待,等待生存,等待消亡。
或许是上天不忍,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被放学后的孟秋拾回了家中。我拥有了新的人生,结识到新的朋友,同时我也获得了,比以往更易寻找到变人方法的环境。
而这一切,全都是孟秋给予的。
02
孟秋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从幼至今便与他妈妈相依为命。据说,孟秋生父在他未出生时,就抛弃了母子俩远走高飞,期间从未联系或给予过生活费。就像瞬间消失了般,找不着半点痕迹。
所幸生父极其不负责的行为,没严重影响到孟秋他们的生活。家中没父亲这一事,似乎也没甚大不了的。
母亲努力赚钱,耗费大量时间、精力哺育孩子;男孩懂事乖巧,从不给母亲添麻烦,也从未主动提及过自己的父亲。
母子俩共同居住在两室一厅的公寓内,房屋虽是两室一厅,可实际面积并不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公寓中设施足以满足两个人的生活所需。
家中除开我、孟秋与他妈妈外,小小公寓里还有着一只猫。那是黑猫,原先也是只流浪猫,不过它的行为举止可不像是只流浪猫,反而像被着重培养的少爷。
懂礼貌,很绅士,拥有自己独特的思考,且经常独自一人外出。好吧,我知道这样来形容一只猫,是件诡异至极的事……但它的确是如此。
绅士猫名为莫斯,它比我早一年来到孟秋的家,或许我可称呼它为“前辈”?
莫斯它有着乌黑发亮的皮毛,一双精明的碧绿色眸子。毛绒绒的脖颈上挂着灰白项圈,项圈中央吊着小长方形,且有些破损的银色牌子,牌子的上边还刻有M的字母。
它是我获取讯息的来源,是我最为重要的朋友,也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听到我讲话的生物,不可思议。
初次发现莫斯能与我交谈时,我几乎惊喜到要叫出声。这种感觉,如同位口干舌燥的旅人,在漫无边际的沙漠中,寻到绿洲。
莫斯便是那片绿洲,它将我心中的那些负面情绪全部冲洗,心情瞬间变得舒畅。
我想,未来似乎逐渐变得,没有原先那么糟糕。
03
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小区公寓楼外的户外公园里,充满了小孩们的欢声笑语,一切都富有无限生机,让人会心一笑。
一旁,莫斯蹑手蹑脚地行走。到达离游乐设施较远的大树前,它将嘴松开,小心翼翼地将我放于树旁,并用猫肉垫将我扶正。
我低声对莫斯道谢,随后抬起双眸眺望,远处孩童们的笑颜浮现在眼前,在设施上玩闹着、奔跑着,好不快活。
视线微移,只见一位扎双马尾的小女孩,坐在秋千上。女孩的后边站了位男童,似乎是她的哥哥。男孩在后面推着秋千,边推边喊道:“抓紧,小心别从上面摔下来了!”
“我才不会呢!”女孩鼓起脸颊,大声反驳道。
女孩虽是这般说,但那双肉嘟嘟的双手,却将锁链握得更加紧了。她跟随着哥哥推动的频率,奋力晃动着身子和双脚。
些许是夏季太阳的缘故,这对兄妹的身上,被太阳光镀上了层薄金,闪闪发亮。同时,我的小心脏也像是被一双温暖的手掌呵护着。
啊,不对,我没有心脏来着……
【为什么想出来呢?】
耳边突然传来声熟悉的少年音,我将视线收回,并看向蹲在我面前黑猫。莫斯那一双碧绿色的眸子,深深吸引住了我,它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富有光泽,宛如两块绿宝石。
倘若询问我,这只黑猫究竟哪最有魅力的地方,我会毫不犹豫的回答,是这双眼睛。
纯粹,几乎无阴霾的眼睛。
【因为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含笑着回答莫斯的问题,【如果让我长时间呆在家里,我总有一天会变成愚蠢的青蛙。】
黑猫蹲坐我面前那绿油油的草坪上,晒着太阳,它舒服地抖动几下毛发:【青蛙,嗯……你是在说,井底之蛙吗?】
【莫斯你懂得真的很多呢。】有时,我真的很怀疑莫斯是否与我一样,原先是个人类,却因种种原因,被迫成为了只猫。
【衣青你也懂得很多。】黑猫优雅地抬起猫爪,用猫垫子轻轻按了我的头。
人精一般的回答,我无奈的轻笑了下。
【你羡慕人类吗?】
莫斯愣了片刻,扭头朝孩子们的方向望去,同时嘴中答道:【为什么要羡慕呢?人类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快乐,他们每天都会有无形的压力,会被许多显、隐性规则束缚。】
【……还有无数条看不透的关系。】
说完,回头看了我几眼,缓缓地开口道:【你,很羡慕吗?】
我毫不犹豫的肯定了,因为这一切的一切,我再“清楚”不过了。
【……为什么?】它似乎有些不解。
【因为,如果我是人类的话,就能够每天看到外面的世界,能够独自去往比这更远、更远的地方。】这并不完全是谎言。
黑猫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它摇晃了下毛绒绒的尾巴,叹口气,认真的与我说:【以后空闲,我可以多带你出来走走。】
它沉思了片刻,补充道:【不过以后也会像今天这样,用嘴把你叼出去。】
我二话不说,同意了。
回到家中的这几周里,我一直都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将‘我是人类’的秘密告诉莫斯。但将秘密告诉给其他的生物,会对未来造成什么影响,我无法预测。
我想,我需要充足与合适的条件。
04
晴天,阴天,雨天。
公园,街道,小巷。
在玩耍时间里,甚是喜悦。我与莫斯的关系变得很是亲密,这几周里,我几乎忘却了自己为娃娃的身份。
出去游玩,我与莫斯总是脏兮兮的回到家中,身上沾了许多泥巴与枯叶。刚到家中就一起被孟秋逮住,被他责骂一顿。
准确来说,应该是莫斯一猫被单方面责骂。因为至今为止,孟秋都不知道,他所喜爱的芭比娃娃,其实是有意识的。
他更不知道,这只芭比娃娃,曾经也是一个人。
“你看看你,怎么又一身脏不拉叽的跑回来了,妈妈看到了又会生气的!”孟秋双手叉腰,蹙紧眉头向黑猫责怪道,“而且你又把衣青弄得这么脏,弄坏了件衣服!”
【唔……】莫斯趴在木质地板上,双爪抱头,不敢用双眼直视主人的怒火。
我作为真正的始作俑者,本应该拥有愧疚和怜悯之心的,但不知为何,看到莫斯一副乖宝宝害怕责骂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
以至于我真的笑出了声。
黑猫莫斯被我的笑声惊动,瞬间放下双爪,抬起脑袋,向我的方向望去。他想起了什么,开始愤怒地向孟秋告状:【都是衣青!我之所以这么脏是因为她!】
他举起猫爪,怒气冲冲地指向我道:【是她答应我说,如果钻进草丛里看个东西,就会带我去吃一碗猫饼干,她是个屁眼子,根本就没饼干!】
也就莫斯遇到食物时,它像只好骗的猫,没有原先公园时那般的稳重。
这番对我的控诉明显无用,只见孟秋生气地将地面上的猫提起:“你居然还敢跟我喵喵喵?给我去洗澡!”说罢,便将莫斯带进洗手间。
【Nooooo!!】莫斯发出了拒绝的声音。
然而这容不得它拒绝,流水声响起,猫咪的惨叫声从卫生间内传出。
……
莫斯板着脸,用眸子死死地盯着我,它正在被迫接受孟秋的吹干服务,莫斯的毛发因刚洗过的缘故,此时正处于一种炸开的状态。
这看起来并不像威风,反而有点搞笑。
对此,我戏谑道:【噗,莫斯你现在,好像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杀马特呀……】
莫斯像被点燃了的炸弹,瞬间暴怒,朝我的方向高高跃起,用猫爪一巴掌将我从茶桌上拍下。我被击落到木地板上,发出了“啪嗒”的声音。
身体并未感觉到疼痛,痛觉的消失,或许是变成娃娃的唯一一件好事。
“莫——斯——!你居然又欺负娃娃!”孟秋扬起自己的右手,朝黑猫的屁股上拍去。
【嗷!】
见到黑猫的屁股被狠狠地击打后,我杠铃般的笑声变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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