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溪水镇
凌晨五点，天空一片漆黑，在拢水大桥上，甄老头正佝偻着脊背扛着两筐菜走着，他小心翼翼在道路边上走着，就怕自己的菜筐不小心挡人家路了。
这个时候的天气还很冷，桥上没有多少车，甄老头完全是靠着头顶上绑着的头灯照路，已经快走到尽头了，呼呼的风声里带来一声脆脆的呼喊响在耳后。
“爷爷！”
甄老头转头，便见身后追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爷爷，你忘拿零钱袋啦，我给你送过来。”
“嗐，这丫头，急个什么，这么冷的天不知道多睡一会。”
穿着毛绒睡衣裹着棉衣外套的甄媛笑容甜美，赶忙奔到甄老头身边。
“爷爷，这不是路远吗？等你一走一回的，天都亮了，反正我睡不着，就给你送了。”
“行行，乖孙女，那快走，等菜卖完我就回去了，锅里热着粥，记得吃啊。”
“知道了知道了。”
温馨的画面也就到此为止，在刺眼的白光中，两人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一辆黑色轿车没控制好方向，竟直冲他们而来。
遂先撞到的是甄大爷，连人带扁担一起摔出七八米远，当场晕迷。
女孩也没能幸免，被菜筐子撞歪了身子，往桥头边上的斜坡倒去，脑袋撞到电杆上，晕晕乎乎便不省人事。
黑色的车门打开，一个黑裤蓝衣的男人从车上下来，脸上闪过片刻惊慌。
他看了看安静的四周。
很黑，没有路人，没有摄像头，没有车辆路过。
男人捡起一块石头，一边打电话一边小步往还在试图起身的女孩那边走去，手一扬，浓重的血腥味开始发散。
电话那头接通，男人嘴唇动了几下，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阿、阿寻，过来帮我个忙。”
男人没发现，手机的光亮，照亮了他半张脸，被砸到脑袋的甄媛动了动手指，犯疼的眼睛想努力看清来人，却终是在疼痛中沉了眼皮。
开着双闪的黑色车停在路边，挡住了甄爷爷的躯体，那车身完好，偶尔路过的车辆，若是没有仔细瞧，压根不会去注意为什么会有破烂的菜筐和那些零散青菜。
程沐寻开着电瓶车从家里赶来，靠边直走的他，见到熟悉车牌子，随即就是地上昏迷的两人，他眉头紧锁，下车掏出手机，试图往车窗里看。
可车里竟然没人！
“阿寻。”
好友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程沐寻握着手机转身，迎面而来就是一道黑棍砸在脑门。
毫无防备的程沐寻晕乎一瞬，嘴里被塞了东西。
“对不起了兄弟，没想到用在女人身上的东西，竟然会用在你身上。”
男人把昏迷掉的程沐寻拖到驾驶位上，伪装好一切案发现场，男人把那辆电车，丢入偌大的溪水河中，深缓的河水温柔地吞噬掉全部车身。
同时，也埋葬了他所有的痕迹。
天光渐亮之际，这里的车祸才得以见证天光，很快三人都被送往医院。
甄爷爷下巴撕裂长达十厘米，身上三处骨折，脑袋有中度震荡，一场手术之后还需住院疗伤。
可怜甄老头孤家寡人，只有甄媛一个孙女，据说还是捡来养着的，就以卖菜捡垃圾为生，好不容易快要高考了，竟然还跟着一起出了事，连眼睛都被撞失明。
现下甄老头身边能照顾的人都没有。
邻居被临时拜托过来照顾几日，而另一边，警方告知甄老头，黑色轿车车主全责，他们愿意一次赔偿所有，唯一的愿望就是想尽量对此事进行保密，也因此，黑色轿车的车主，在协商好一切后当天下午便转了院。
甄老头在得知孙女失明的那一会，眼里就没了光，她才17啊，如果眼睛看不见，她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没时间分析对错，只想跟医生咨询如何挽救甄媛的眼睛，但终究还是无果。
在事件沉浸半年之后，甄老头渐渐力不从心，看着整日在家谁也不想见的孙女，心下忧心不已，默默擦泪出门去。
在中秋节当天，甄老头破天荒的布置一桌子好菜，还请了客人，甄媛如往常一样，没吃多少就想回屋去。
可意外地被甄老头给拦下来，他拉住她的胳膊，劲儿很大，甄媛自然不会反抗，乖乖坐好。
“丫头，前面坐着的是位大娘，你可以喊她蒙婶子。”
甄媛莫名，还是应声喊了。
这位大神倒是性格泼辣，说话很是爽快，甄媛对她有几分好感，沉静许久的面部总算是露出一点点笑容。
看得甄老头悄悄抹泪，仰头就是灌下一杯酒。
“丫头，爷身体越来越不行了，万一哪天一觉不醒，你要怎么办啊？这位大娘，是我给你找的婆家，你不会怪爷爷吧？”
“爷爷？”
“婆家”两字对甄媛来说简直太遥远了，她空洞的眼神中留下两行清泪。
“爷爷，为什么？”
“乖媛媛，不要问，你只要记得，以后他们会待你好，会给你找大医生治眼睛，你的人生还很长，失明这道坎太长了，牺牲掉一些东西很正常，不要悲观，你要相信爷爷，这是爷爷最后的心愿了。”
甄媛心下很慌，她反握住甄老头的手：“为什么啊爷爷，你明明好好的，为什么要把我交给别人？”
甄老头避开不答，反而取过一旁的铁盒子，拿出存折，仔细交给她。
“媛媛啊，这是剩下的二十万，原本是给念大学上的，如今已经全部定期，每年可以取五万，你仔细收好。”
甄媛觉得烫手，连连摇头拒绝：“不不不、爷爷，我不要，我不要，你替我收着，我会好起来的，爷爷你别急着让我嫁人。”
她哭得伤心不已，恐惧与不安的心绪在心间徘徊，肩膀抽泣得厉害。
“哎呀，好姑娘好姑娘，别哭别哭，你爷爷他也是一番好心。”
蒙大婶膝下没有女儿，看到哭成泪人的甄媛就心疼，上手抱过人在怀里哄，不停安抚她的后背。
甄老头含泪点头，一弯膝便跪了下来：“蒙妹子，媛媛以后就交给你了，你答应我，一定要治好她的眼睛，算是我老头子拜托你了！”
“哎呀，使不得这样，快起来快起来，我答应你就是。”
甄老头的卑微至极的姿态，彻底让甄媛抗拒的心安静下来。
她开始平平淡淡地接受安排，虽然还没能领结婚证，但该热闹的还是热闹一下，回门那日，她喝了人生的第一杯酒，很快就醉了。
直到第二日她醒来，察觉家中格外安静，她握着盲杖摸索去甄老头房间，但手上摸到的，只有一片僵硬的冰凉触感。
“媛媛，早餐买回来了，快来出来吃！”
是谁在喊她？
哦，对了，是她的新婚老公。
可是为什么，床上的人身体这么冰凉？
这一刻，甄媛感觉天都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