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看过电影，也看过一些以穿越为主题的，但这件事落在自己身上还是头一遭，他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
第二反应是顾唯直接就这么说出来，就不怕被当成精神病吗？
作为坦诚的人，顾唯保持着淡定：“这样说你会更能接受一点吧……我小时候不和现在一样。”
不过她上辈子这个时候顾影还没有出现罢了，这些技能都是她在十八九岁的时候跟着顾影锻炼的。顾影若不是被惊讶和愤怒蒙蔽了双眼，就能分辨出她的路数和他如出一辙。
幸而顾影并不是个不能接受事实的人，他思索片刻，要求顾唯多说一些以确定真伪。
这正是顾唯想看到的，她都不带停顿地简单讲了讲她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从认识顾影开始。
看他现在这个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顾唯能理解为什么对方在江枫死了才出现在他面前：
在她成长到一定程度之后，顾影逐步给她些事情做，整体计划是按部就班的，如果不是因为一次爆炸案，顾唯也不会接手顾影的整个生意，但偏偏就是那么巧。
顾影去参加一场峰会，有人在会场安置了炸弹，当场炸死了不少人，顾影身处其中。
因为会议的特殊性，整个市高层都产生震荡，各家势力百家争鸣，明里暗里都波涛汹涌。集团里也人心惶惶，亦有人在着急上位。
顾唯也不能说是这些人里最厉害的，好在她运气很好拿到了那个位置。
她屁股还没坐上去，就开始披星戴月的工作。
勤勤恳恳了两年不说，顾唯还忙里偷闲跟着警察去查那个炸弹犯，终于在第三年蹲到了那个炸弹犯被抓的消息。
那个时候她也已经和警方混的很熟了，三不五时还去警局逛一圈帮帮忙，也就是在那之后，她再见到了楼菌。
一场车祸，送她们来到了十年前。
十年时间能发生许多事，顾影十分明白，他并不介意等一段时间再验证顾唯这些话的真假。
但在这之前，顾影想到的是这两个女孩都提到的那个炸弹犯。
世间犯罪类型千千万，为什么她们说的都是炸弹犯，甚至说的还是同一个人？
顾影差人调查过，那个女人和楼茵完全没有交集，楼茵并没有必要去陷害她。
那个死在炸弹犯手中的友人又是谁？
结合顾唯的话，不会是他吧。
顾影很快便定下心神，询问顾唯有关于楼茵写的那些内容。
毕竟是亲身经历，顾唯对此对答如流，但当她听到顾影问的那些细节，还是升起意思疑问：
“我应该没有说这么多吧。”顾唯狐疑：“你从哪里推测出来的？”
顾影看她的怀疑还算真实，暂且排除她们串通好这个可能：“你说过‘她在你寻死时找到你’，这也是你上辈子发生的事？”
“是的。”
“你不认为奇怪吗？她知道你在哪里？”顾影开始提示顾唯。
顾唯也有些怀疑，但她梦到的场景未必就是实情。
可这不能解释楼茵对她的关注，楼茵会那么好心，对每个被霸凌的学生伸出手吗？可能是她这时候身边只有一个“同类”的缘故。
“那你这个同学瞒了你很多啊。”
顾影接受的速度比顾唯想的快很多，甚至马上就能提出疑点。
“她不愿意告诉我。”顾唯无奈：“因为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
若楼茵还是那个应召女三月，顾唯还有亵渎她的心思，知道了她的身份后，顾唯畏手畏脚起来。
楼茵是很认真的，她一直都在帮顾唯，自己却在楼西辞的手上——那请假的一周，顾唯想知道缘由。
顾影：“你们怎么不是一条道上的，你又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顾唯：“你这么想，是因为我还没有说完。”
她能从那几个继承人里脱颖而出，并不全因为她是顾影的义女，她私下里做过一些过线的事情。
得知这些的冲击，其实并没有得知顾唯是重生人士来得更大。
顾影是经历过事情的，在花了一个下午把顾唯知道的都榨干之后，告诉她大可以放心。
顾唯没有说他不太信任顾影，这算是那几年工作留下的后遗症，她没有表现出来。
既已坦白，顾唯再指示那些下属也更不客气。
“你要和她一起总该改改吧？”
按照顾唯所说，如果她这辈子还想行走于阳光下，有些事情就要及时止损。
顾唯朝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令顾影头疼：不仅不听我还要变本加利呢。
从顾影那里出来已经近乎七点，按以前她的习惯，她该去医院了才是，但她不知自己心里是如何想的，她去了楼茵家。
那栋小洋楼的地址顾唯记得很熟，却从来没有去过。
从车上下来后又步行二十余分钟，本来还嫣红的晚霞已不见踪影，气温也在下降，暗淡颜色笼罩世界，小洋房周边有几盏灯，泛着莹莹光晕。
顾唯戴着帽子围着那房子转了两圈，也不知周边有没有监控。
洋房外有一圈灌木，她认出来这是绣球，因为天气已经凋谢得不成样子。
这是个封闭的高塔，把楼茵困在了里面。
这样想着的同时，顾唯发现门口那扇大铁门被打开，有两人从里面出来——一男一女，男人手上还有垃袋，看起来像是家政人员。
顾唯转了下眼珠，计上心来。
当她把想的事付诸实践，告别那个阿姨准备回家的时候，又有了点新的发现。
顾唯在灯光之下，看到了一层阴影。
·
最近收到的信息有点大，顾唯晚上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从夫妻矛盾到婆媳战争，最后到花好月圆的结局——什么鬼东西。
醒来之后顾唯发觉自己迟到了，她打了个车前往学校，卡在上课前三分钟才进了教室，心中残存着一段梦境感觉的顾唯一进教室，就又有了身处梦境之感。
讲台上堆满书，桌子都被分开，好像进了另一个教室一样。
她好像太不注意学校的日程安排了，连今天要考试都没有注意到。
在月考时期，教室里的桌椅都被拉开，多余的几副桌椅被放在外面，桌子上的书则放在讲台和教室后排，教室门上贴着座位表。
上次考试前四十名，会在实验室里进行考试，班上自然也少了几个人。
顾唯只在意识到楼茵不在的瞬间就对这次月考失去了兴趣。
虽然对考试本身并没有兴趣，考到第一对她的现状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楼茵的期待让她有了好好作答的理由一一顾唯在自己的桌下摸出了楼茵给她写的小纸条。
“好好考试。”
顾唯看看那纸条，没滋没味地笑了一下，把它放到了衣服口袋里面。
教室内都是成绩排名中等和中下的学生，在考试开始前并没有那么安静。
风扇吱吱呀呀地转，黑板上早已写上了考试科目和注意事项，有同学在交头接耳，但这样氛围反而令她感到安心，顾唯在心中梳理考试范围，心下有几分把握。
铃声响起，同学们都回到位置上，顾唯看到个有点眼熟的女生从她身边走过。
她敏锐察觉到了冷嘲的目光，用余光看到这女生转头去了另一组，便也没有多心。
事实上谁都可能阴沟里翻船，顾唯也没想到考试考到一半，会从天而降一杯奶茶——时间往前拔二十分钟。
那时候据考试开始有四十分钟，顾唯把卷子写了一半，班上一个女生起身从她身边经过，顾唯注意到了对方的举动，但也只是余光捕捉的程度，原因是那女生望了她一眼。
顾唯有些不明所以。
很快女孩回来了，老师注意到她的手上拿着杯奶茶。老师不赞同的皱了皱眉，但时间并未超过十分钟，他便没说什么。
那女孩捧着奶茶走到顾唯的桌边，不知为何突然摔了一跤，人摔在地上，奶茶摔在顾唯的桌子上。
考试时有许多人不在自己的位置上，顾唯却是例外，所以她的桌上溅满了汁水，那褐色的奶茶几乎从桌面渗进去，试卷整个花掉，里面的书可能都无法幸免。
顾唯一瞬间觉得有点好笑，接着便是荒谬。
女孩的脸色几乎是苍白，她简直惶恐地望着顾唯，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好像顾唯马上会长出獠牙把她咬碎了吞进肚子里去。
于是顾唯又觉得有点好笑。
这动静引起了好几个人的注意，老师也很快赶了过来，他站在那摊污浊前，很快移开了目光：“把这清理一下吧。”
几乎陌生的女孩站起来，眼泪滚滚而落，她逃命一样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对自己造成的骚乱充耳不闻。
顾唯站起身，漠不作声地打量首面前的一团混乱：试卷自然是首当其冲，从试卷到答题卡都混得不能看，时间也并不够重写。
余下的所有时间，她都在收拾那片狼藉。
书，试卷，练册，幸于难的只有放在家里的速写木。
她收拾好了所有东西，才去厕所洗了衣服。
实际上她并没有备用的校服，因此到考下一场时她的衣服还是湿的，那种冷意简直要钻进骨头里去。
楼茵给她的那张纸大概早就废了，顾唯却还是想把这次考试完成。
这不大不小的风波后来被传到了网上，顾唯本就因为霸凌事件在网上有名，这次出丑隐秘地迎合了一些人的心思，流量爆点皆有……此时的顾唯对此全然不知。
第二场考试时，顾唯把湿淋淋地外套放了下来。
这次的试卷更多，她要用些心思才能把它写完。
笔因为清洗过，有点湿湿的，只有很小心才能不弄花试卷，另一位老师不知发生了什么，却频频从她身边经过。
顾唯写了一小半题目，有点失衡的心态回转，解题也渐入佳境。
她好像有点理解楼茵为什么没事就抱着试卷写题目了，和现实中的勾心斗角没什么关系，实在使人安心。
但今天她的情况十分不妙，题目都还没有遇到困难，她就遇到了今天第二次意外。
这次较为离谱，是旁边的课桌突然断了两角，本身这一届之后就要换成金属桌椅，可惜现在不同，那桌子朝她垮下来，毫无防备的邻座差点被掀翻在地。
邻座——一个不太爱说话的男生差点叫出声，桌椅摩擦发出刺耳地响。
顾唯下意识便打算起身，但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旁边就是楼茵的桌子。
动作只是慢了一步，她的课桌就也一起翻了。
这意外的结局是顾唯用一只手撑住了桌子，大腿被别了一下，疼痛如同火焰燃烧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老师快步走来，看到这个情况也瞪大了眼睛，小声自言自语。
男生着急忙慌地站起来，一时间没想到桌子里放了不少书，第一时间还没有扶住。
顾唯闭眼忍耐疼痛，过了一会儿才对手足无措的老师说：“先把课桌扶起来成吗？”
她的手好像要断了。
老师忙不迭和那个男生扶起桌子，一时也不知道会么办的愣在那儿，男生还小声问了一句：“你，你受伤了吗？”
他甚至没来得及把自己的试卷拿起来。顾唯微觉欣慰：“我没事，”
老师把顾唯的桌子扶正，又去检查那桌子的腿，最后无可奈何，只能找了书垫在那里。
提得一提的是，那通书是放在边不知如何处理的，顾唯的书。
整件事唯一庆幸又不幸的是旁边是楼茵的课桌，否则顾唯才懒得去扶那下，哪怕多米洛骨牌倒一片又关她什么事？白吃了苦头。
桌子摆正了还能用着，但顾唯的手却不太能活动，她疑心是脱臼了。
此时顾唯一没有给自己矫正的能力，二还不会左手写字，她按着手腕跟老师说她要去一趟医务室。
许是见她脸色苍白神情又冷淡，老师同意了。
顾唯轻轻活动手腕，心想这次注定不能如楼茵所愿了。
她从前门出去，慢慢走到后门，目光似有若无地望向教室里。
老师说着安静，敲着讲台，中间有人抬头，但更多的是看着自己的卷子。
而后排。
顾唯看到几个人埋头偷笑，明显的，不明显的，都映在她的眼睛里。
看来上次的教训不够多……还是她己没那么有威慑力了？
医务室在一楼尽头，她下了两层楼，好像能够听到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响。
医生让她坐在椅子上，动了几下她的手腕，顾唯没什么表情地告诉她疼和不疼。
“我还是头一次遇见考试里跑来医务室，是因为真的受伤的。”
医生轻言慢语，眼镜后的眼睛很清澈：“发生了什么？”
她随口说课桌倒了，因为她扶着桌子就把手伤了，医生啊了一声，她也是头一次见这种事，她思索片刻，认真建议顾唯去校长信箱投拆。
顾唯想，以她搞出来的事情，这封投诉信能有用就怪了。
“可能扭伤了，你可以去医院看看。”医生拿出一张纸来写，顾唯看到那是一张证明。
“月考的时候老师基本上都不在，要不你先去医院，回来再把证明给老师看，下午也可以不用来。”
扭伤问题不大，但右手出了毛病对一个学生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医生叮嘱顾唯坐车的时候不要随便动，也注意不要让它疼了。
顾唯想着事情，面上似乎听得很认真，最后她拿着证明离开医务室，一个人往学校外面走。
学校大门关闭，她又进到保安室，保安听说她手受伤了也没有为难她，顾唯很快搭上了公交车，一路往医院里去。
挂号，缴费，检查，直到最后顾唯都十分平静，只是中途还是有点波折，工作日的医院人也不少。
医生把她的手腕用绷带缠起来，又让她这两天都不要太动用手，顾唯应了。
过了一会儿，医生还是发问，“你这衣服还是换换吧，虽然气温高了，穿湿衣服还是对身体不好的。”
顾唯不置可否，她都已经习惯这点疼痛和冰凉了，但这个样子下午的考试她也就只能将就写选择题和短的填空题了。
据说大体写个“解”字还能得分来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还是回家换了衣服，在把衣服泡起来之前，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那张被揉成一团的纸团。
它湿乎乎的蜷成一团，顾唯像是在拆一个礼物一样把它拆开，里面的字迹模糊着，已经看不清楚了。
·
楼茵一辈子经过了很多场考试，她对考试可以说是驾轻就熟。
她对身边的很多人都保持一种无所谓可以交流的态度，但大部分人都不会凑上来，那张冷淡地脸很有点作用。
这并不代表楼茵真的就一个朋友都没有，她考完试被学校打电话的时候，学校承诺会进重点班拿奖学金，楼茵并不在意班级和奖金，她告诉楼西辞说想当个普通学生，自己选了这个班级。
初中她还有几个朋友，现在都在重点班，他们并不害怕她的冷淡，在初中就很喜欢找她问问题。
考试之前他们凑过来，说着重点班的学习进度，暗戳戳询问楼茵自主学习到哪里了。
楼茵其实全部学完了，还好几次，但她只能说：“老师教到哪里，我就学到哪里。”
“这就是学霸的余裕吗？”
一个女生摆出楼茵的冷淡表情，模仿她的语气道：“老师教到哪里我就学到哪里——但我的脑子就代表答题范围！”
楼茵：“如果你非要这么想的话……”
几个人围在一起说了几句，楼茵任他们调侃，最后她说，“说起来，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们。”
“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有什么喜欢的人了要告白，你有一个朋友？”
“你们俩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
“你又要说学生要好好学习吗，我觉得楼茵是时候谈个恋爱了。”
……
考试铃声响起，几个人动作飞快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实验室里考试的都是各个班的学霸，基本上考试到一半就能估算出自己这次考试的发挥了。
楼茵的耳朵里除了纸笔接触的声音，还能听到实验楼旁不知什么动物的叫声。
也不知道顾唯考得怎么样了，有那么一瞬间，她忽而想到。
很快她的思绪回到了面前的卷子上，在还带着油墨气味的纸上书写，就好像以前的许多次一样。
实验楼离高二教学楼不远不近，一般大家考完之后都忙着对答案，楼茵不这么干，但也不会跑回教室里。
她的朋友们早知道这一点，也不会对答案以免影响心态，而且，对于青春期的学生而言，恋爱八卦当然是更有价值的东西。
两个女生都不觉得楼茵谈个恋爱有什么，只是多少觉得她找个还需要补基础的不太好。
男生则是有着差不多的忧虑，但出乎意料的，大家都不觉得楼茵谈个恋爱有什么问题。
“毕竟你看起来就不太会处理人际关系的样子。”一个女生说，“有些能力还是尽早有的比较好，不然会变成刷题机器的！”
其他人齐齐点头。
他们这感慨自然来源于以前发生的事情，楼茵不愿他们在恋爱这件事上多做文章，只是辩解了一句：“不是要谈恋爱。”
“那你为什么要那些东西，太可疑了！”
“不会有人告密的啦，你可以直说哦。”
楼茵淡然地看着他们，明明是一个年纪，一个学校，但有的学生会为了一点恋爱八卦浪费休息时间叽叽喳喳，而有的人心里口中都是些脏东西，不把自己变成垃圾不罢休。
她要笔记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最好还是让顾唯离开那个环境……成绩要提上去才行。
少年少女们谈笑半天，最后败于那张面瘫脸下。
“每次只要你不想回答，就是一副面瘫的表情啊。”
“但是很漂亮，所以只能原谅你啦！”
楼茵用自己的试卷答案——果然他们还是很在意——换来了他们的笔记，她舒了口气，投入到第二场考试之中。
凝神写字的时候，时间被拉长，又好似被缩短，很快传来了纸张翻面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