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唯头一次看到楼茵和一群小姑娘交流，但也不出她所料，楼茵讲课的方式称得上言简意赅：看过去，然后告诉对方有哪里要改。
有些东西是是因为粗心做错了，下一次改正就行，但有时候是因为基础不够稳，这种的她说一次就不会再说，态度称不上好，也称不上不好。
音乐缓慢流淌着，楼茵站在大家前面站桩，一节课过去之后，顾唯听到她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在吐槽她过于冷淡。
顾唯终于从椅子上起来，带着水去问她：“感觉如何？”
“我刚刚没有说多少话吧。”
说是这么说，楼茵还是喝了口水，她看着那些孩子们，突然问顾唯：“你看着她们，有什么想法？”
顾唯扫过那群学生，在人最多的地方停顿了一刻，才说：“没什么感觉，我都在看你。”
自从她自觉达成了楼茵的要求之后，顾唯就不再掩饰自己的一些心思了。顾唯也看出来楼茵并不排斥，她有时候会想这是不是被楼西辞搞出来的，但很快又不再想这些事情来自己气自己。
楼茵其实有点羡慕这群孩子，虽然全因自己喜欢就过来跳舞的人少，但也并非没有。很多时候她做事情，都不出自于自己的喜欢。
但她把这点羡慕都掩藏在冷淡的表情之下，“你想做个普通学生吗？”
顾唯：“你想问什么，可以直接说出来。”
周围都是明亮的灯光，那一片片镜子也比把整个房间衬托得充满光明，楼茵短暂沉溺于回忆道，“你妈妈最近如何了？”
“不好不坏，依旧是那个样子。”
只是最近不论顾唯说什么，她都不想再听而已。
这时候顾唯又能说什么呢，确实是她主动联系了顾影，是她什么也不说，也该接受她们的气氛降至冰点这个结局才是。
她早就不该因为这件事情感伤了，但在看着这些十三四岁的孩子，她还是会为自己感到难过。
顾唯不可能成为江枫想象中的那种好孩子，她的成长江枫接受不了——是真的接受不了，还是她觉得顾唯就应该是她期待的样子？
可能在过去，她的心就被什么东西毁掉了，现在她的妈妈在病床上痛苦，而顾唯的心里却充斥着幼稚的愤懑。
顾唯把这些愤怒都压进心中，尽量露出个无害的笑容，“你这么关心她，过几天要不要见一面？”
“我没有时间。”楼茵平静地望着教室对面的镜子，又转头道，“出去玩还是和家长说一声。”
顾唯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在心里默默反省自己，肯定是让楼茵看出来了。
对老师和学生来说，上课时候的集中度是不一样的，楼茵转了好几圈，才放了手回到前面，看着师弟师妹们翩翩起舞。
楼茵没有跳舞，顾唯也就懒得掏出本子来画画，只是在楼茵转过来的时候和她用气音说几句。
时间很快过去，在学生们一批批出来之后，楼茵才和顾唯一起去休息室换衣服，中途楼茵去了厕所，顾唯按着自己的额头平复情绪。
重生之后，她的心里好像就有两种相反的情绪相互缠绕，顾唯当然想把这些情绪都摒弃，以前做这件事的时候都很顺利的，今天却有点难。
她闭着眼睛，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可能是因为过于疲累，一时间就有点思想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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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茵在厕所里面时，有几个姑娘经过，她们讨论着顾唯，倒也不是故意，只是大家在往一个地方努力的时候，顾唯一个人在那儿悠悠闲闲，就显得有些刺眼。
在高级班还有老师拦着，顾唯的那些画也确实可以收买人心，但中级班就不一样了。
同时她们也不太看得惯楼茵，看不惯的原因是相同的，楼茵从不上台从不考级，高级班和中级班也不是同一个时间段，很多人看不到她跳舞。
一个从来没有获得过任何奖项的老师，自然会惹得学生不满，而且她还不太会教人。对她来说，很多东西都是自然而然可以学会的——天赋高又点的偏的人不太适合教学生。楼茵明白，但毕竟也只是这一节课。
她们点评完楼茵的舞技之后，又多多少少点评了一下她的脸和家室：多令人嫉妒，而且她还根本就不是楼西辞亲生的。
“话说，这种情况不会是婚内出轨，她这个样子其实真的是还珠格格？”
“也说不定是没有公主命却得了公主病呢，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还‘要改的话需要时间，现在就这样吧’呢。”
“厉害又怎么样呢？我听老师说，她爸爸一直不让她上台呢。”
楼茵安静的在厕所里等到她们离开，才轻手轻脚开门出去。
然后就正好和几个女生碰个正着。
她没想到她们在这里聊天是因为有个人在等厕所——或许她猜到了就会早点出来。
楼茵面不改色地从那个说坏话被抓包，脸色不免有些尴尬的女生中走过去，把那些可能的坏话都抛之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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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顾唯短暂的做了个梦。
她想的东西太多了，这梦光怪陆离如同走马灯的碎片，一个场景和另一个场景之间没什么规律。
有的时候她好像在处理葬礼，有的时候她坐在警局言笑晏晏，有时候她站在楼顶试图一跃而下。
楼顶？
似乎是随着顾唯的想法，她突然在梦境里睁开眼，察觉到自己在往前走，而面前一片模糊不清。
她在哭。
“顾唯”用校服袖子将自己的眼泪擦掉，一次又一次，很快她就看到了那扇铁门。
学校的天台是封锁的，一般情况下。
但顾唯来踩过点，她知道这个锁只不过是摆在这里，哪怕真的锁严实了，也可以通过旁边的窗户翻出去。
好在今天它确实坏掉了，顾唯掰扯两下就开了，接着她走出去，看到外面黑云压顶。
天气滋长抑郁的情绪，但哪怕是个晴天她也会在今天从天台上跳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病危通知单，但她没有钱，一个高中生不论怎么做兼职也凑不够她需要的费用。
哪怕妈妈在今天就死了，她也还剩下一屁股债，她上不了大学不谈，一成年就要开始还债——孤身一人，再不可能有人看到她了。
她的人生除了往下坠落就是沉入泥沼，顾唯很快做出了选择。
顶楼没有铺地砖，就只是普通的水泥地，下雨的话，不太平整的地面会聚集起水洼。
冷风吹过，顾唯打了个寒颤，但没关系，很快就不会冷了。
但出乎意料的，在走到天台边缘往下望的时候，她被人叫住了。
她有点惊讶，但很快回过神来，咽了口唾沫就打算从栏杆上翻下去，甚至都没有注意发出声音的人是谁。
对方的速度比她快很多，在顾唯因为围栏上石子擦伤手掌怔愣时，硬是抓住了她的后脖领子把她拉了回去。
“你做什么？”顾唯甚至不太敢发泄自己的不满，毕竟她是要从学校天台上跳下去，她在这里被欺负了很多年，也有报复学校的心思，但被人抓住的时候心虚还是充满了她的心脏。
“你要从这里跳下去吗？”
顾唯困惑地抬头望，一下子愣住了，居然是楼茵。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呢？
顾唯的脑袋里还没有想到要怎么把她赶走，漂亮的大小姐就开口了：“你要跳下去吗，不要这么做。”
“……”顾唯执着的不说话，楼茵便继续说着什么，顾唯只能呆呆地看着她漂亮的嘴唇一张一合。
“对不起……是我的错。”
她在说什么？
“我应该更关注你的，你很难过吧？”
楼茵拉着她的手，属于人的温度从她身上传过来，越发让人自相形惭，顾唯很想大喊说你懂什么，实际上她连抽开手的勇气都没有。
“会好的，你只需要再等等。”
楼茵说着，还伸手拥抱了她，在她耳边说，“等到高考之后，你就会得到上天给你的礼物，会有人爱你关注你，在这之前，你不要死。”
“你很快就不会再是孤单一人了。”
“不要死。”
不知为何，这句话真的从她的身上传进了她的心，哪怕顾唯并不理解，却贪心于此刻的温暖。
她甚至一时间忘记了这是她跟踪的人，忘记去追究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她回抱住了面前的人，止住的眼泪又留下来，沾湿了楼茵的衣服。
顾唯如同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当初的自己，又或者说她看着楼茵，近乎于贪婪的，甚至都有点嫉妒那时候的自己了。
这一切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只是漫长记忆给她造就的梦境，是有什么存在让楼茵就救赎了她吗？顾唯分不清楚，也不是很想分清楚。
但很快，这一切就模糊了，相拥的身影变小，整个世界融合成了深灰色的球，就如同那时候的天空。
顾唯有一次睁开眼睛，看到梦中人就站在她面前，只是没有穿着那身校服。
“其实你还是穿私服更好看。”顾唯突然没头没尾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