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上哪儿去？”
顾唯头也不回地敷衍道：“做兼职。”
“是去办事，还是去见人？”
顾唯眼神一闪，避重就轻道：“做兼职也见人的。”
这些年下来，她们停留在这个房子里，无论横竖都明白极了，她甚至能从声音大小分辨出江枫在哪里问话，也能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怒意来：“你是要去见顾影吧？他是从什么时候找上你的？”
江枫不傻，哪怕一日两日她被惊喜冲昏头脑，也不至于一个月都没发觉女儿的不同。
她女儿……顾唯的态度因何发生变化，就连欺骗也成了随口就来的选择？
她几乎本能的想到那个男人，和偶尔有点小脾气的顾帆不同，顾影做的事情为她不喜，最后他们不再相见的那场争吵，她也选择了袖手旁观。
毕竟一拍两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而现在，她也一点不想让女儿和他扯上关系。
江枫明白顾帆会做的那些事情对中学生有多大的吸引力，哪怕现在顾唯看着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顾唯转过头来在餐桌前坐下，和江枫十分正经地谈起心来。
本着犹抱琵琶半遮面才会引发好奇心这个真理，江枫先讲了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故事：那个时候江枫年少轻狂，觉得叛逆，当混混很个性，于是认识了顾帆顾唯这对从孤儿院里出来的异性兄弟。
他们在学校里风头无俩，可以说是班级里少年少女都很羡慕的对象。
相处好一段时间后，江枫和顾帆相爱。
这理所当然的受到家里的极力反对，先不谈早恋这个大雷，谁也不会放心把女儿交给这种小混混，她和家里的氛围因此将至冰点。
两人青春有梦，一边打工一边交付学费，也就是在打工讨生活期间，江枫意识到，逞凶斗勇并没有那么帅气。
他们努力的时候，顾影则死性不改，在高中没毕业的时候，就不那么光荣的成了个在编混混。大学时母亲去世江枫没有回去，因为顾影头一次进了警察局。
那个时候，或者是很早之前，他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了。哪怕因为年少情谊他们仍然相处了一段时间，顾影在“帮会”里抢钱诈骗，三不五时过来借钱时，顾帆总是帮他擦屁股……江枫因此和他相看两厌。
在顾帆和江枫结婚之前，他们就因为一件事情大吵一架，接着就是十几年不见。
若不是顾帆突如其来的死亡——
在纠结于坦白的几天时间，江枫都在回忆过去。
回忆带有一层金边，但年少时鲜活热烈的情绪也已蒙尘，她将这些事情说出来，也就是为了让顾唯不去见他，她相信自己的女儿是能够分清是非的。
顾唯听她说那些她早已知道的，甚至是已经经历过的事情，心情十分平静。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回复江枫：“我知道。”
“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还是要去？”
“嗯。”
不，又能如何呢，她早已经在那一日日的痛苦里被推向了对面，谁不会投向更安逸的一边呢？哪怕这会让家人感到痛苦。
除了每日的对话，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交心过了，顾唯不期于在她那里得到认可，也不会告诉江枫曾经她以前经历过什么。
她想遇到一个能够戳破她脆弱的人，她害怕江枫是。
她想遇到一个哪怕她满身伤口也平视她的人，她害怕江枫不是。
她想江枫看到她是她，而不是谁的孩子，谁的附庸。
在这一刻，顾唯突然非常，非常的想念楼茵。
然而她无论如何想念楼茵，身体却还是在家里面对江枫。
她的年龄是个大问题，不论她说什么，都只会是不成熟的表现。
江枫是个难缠角色，这在顾影的口中都有印证，这人在他疑似杀人的时候都能在他面前大小声。
但疾病真是磨人的东西，江枫看着顾唯，突然有点难以面对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儿，但也努力支起身子：“你这样让别人怎么想？”
顾唯曾经和很多人谈判，她有许多话可以说，但看到对方的眼睛却只能感到无力，于是她垂下眼，一副任你骂我我绝不回嘴的模样。
不知为何，这悲伤似乎顺着她的传达到了江枫的心里。
这个情感冲击似乎来的太大，以至于江枫的第一时间居然没什么反应，她想说你对得起你爸爸吗，他当初可是因公殉职。
江枫看着顾唯，心里有和当初楼茵母亲有一样的想法：她的女儿变得很陌生。
藏在这幅皮囊之下的人到底是谁？
就这么一下，她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一口气没喘上，咳了个天翻地覆。
江枫气急攻心进了医院，这件事由顾唯传到了顾影那儿，他对这件事没有什么感想，他们本就是以顾帆为纽带才会认识，现下顾唯的牵连并不算牢靠，因此他来的速度并不快。
顾唯签了知情同意书，又被顾影趁机敲打“小小年纪考虑那么多做什么，趁着机会多陪陪你妈吧”，最后一个人回到家里睡觉，氛围平静而孤寂。
第二日天色阴沉，顾唯去学校请假时，在走廊同楼茵擦身而过，对方似乎望了过来，又好像还是那副人偶娃娃的模样，她很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作罢。
江枫醒来后十分虚弱，她休息了一两天才能被允许同女儿见面。
接上前两天话题的时候，江枫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冷静，她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看着精神不振。
顾唯看着她这幅样子，算是找回了一点良心，讲了几句软话。
但她的决定依旧不会变，江枫没在纠结，她十分疲累似的闭着眼睛，最后说：“让他来见我吧。”
上辈子他们有见过吗？顾唯不知道，但她还是帮忙传了话。
之后的事情她便不太了解了，两人都坚持没有让他进入病房，这让她不免有些懊丧。
于大部分人而言，能够重活一辈子都会想得到更好的人生，但人生就是如此，权限都是一步步开启的。有时候也不知道有心无力和有力无心哪个更令人痛苦。
在顾影出来的时候，顾唯又整理了一遍自己想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