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茵的行程向来很规律,她会在下课后等五分钟再出教室,在放学后十五分钟之后准时到达学校的侧门。
这中间会有五分钟的时间,她走在路上,身边是挺直的行道树,如同童话故事里的主角。
那位位高权重的父亲从不来接她,楼茵的身份对于普通同学并无太大影响,这位大小姐从来都如同游戏里的NPC,或许连说出口的话都是程序编辑出来的。
但在有些人眼中便全然不同,比如她心情好坏会影响走路的速度;虽然很少,但也会有发型变化;一般在她和司机说话之后,会坐在副驾驶而非后座……
这些零零散散的发现,在顾维的日记里都有。她还有许多收藏,皆是有关于楼茵的小东西。
顾唯——小时候的她守着这些东西就如同守着一个无法实现的梦,儿时的梦也大多如同泡影,在长大后就碎裂消散了。
这属实是现在她单调生活中的唯一趣味了,出于某些原因,她想从现在的楼茵那里看出什么端倪,所以这并不算痴汉——顾唯理直气壮地想。
顾唯一朝回到解放前,有种游戏二周目时被迫开荒的郁结,每天从早到晚都很忙,仅有的属于自己的时间还要去跟踪楼茵,联系养父的时间少之又少。
她给对方写了一封信,用了自己几乎三分之一的零用钱。
在等待的日子里世界也是跌宕起伏,也不知道那天她的话是被谁给听进去了,在某天早上班上发现了件大事。
那天又是个阴天,顾维的兴致依旧不高,她和楼茵的距离远,偏偏这天她又来的晚,几乎什么也看不到。
她正打算合眼睡一下,就听到一声尖叫。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叫声,顾唯简直疑心班里有个青合唱团。她十分不情愿的一抬头,同一群愤怒的眼睛对视。
这愤怒程度,大约如果不是马上老师要来,她就要二进女厕所了。
顾唯听到其中一个女生说话,声音极不稳定,“是你把那东西放在我抽屉里的?!”
顾唯不知道这些人都在同仇敌忾什么,待到她看到抽屉里明显粘着浊/液的乳胶套时,脸上没什么变化,心里有点想笑。
这风波令班里所有人都着急忙慌的打开自己的桌子,生怕里面有什么脏东西,班长喊了两句却完全没有用处,教室如同一锅蒸腾的饺子汤。
直到老师进来,班里都没有安静下去,顾唯如同被扔进粥里的坏豆子,一点也没染上温度。
她其实挺不喜欢和这些小朋友们吵架,不反驳没面子,反驳又显得幼稚,而且和不讲理的人吵架会更跌份,于是顾唯只坐在那里,反正她们不会在老师面前同她动手。
直到另一个人的声音也在教室里响起,来那煮不熟的豆子一震,从座位上站起身,“去办公室吧。”她简单的说。
谁也没想到粉饰太平的后果是炸了个满堂彩,办公室都不够用,几个老师都在帮着询问。
作为主谋的重选嫌疑人,顾唯由班主任直接问询。
他的脸色很差,顾唯并没有在意他,问什么就答什么,表现的十分平静,昨天早上在医院,中午回了家,晚上在家里写作业,早上是卡点醒的,前天的日程也大差不差。
陈莫:“这不是你做的?”
顾唯平静地注视他,“如果我有钱或者有这种人脉,我直接把他们叫出来报复不就行了?”
她也挺想知道这人是谁的,把这么明显的锅扣自己头上。
可能顾唯的态度太差了,并没有让人满意,老师的眉头皱得更深,“这真不是你的报复?”
这姑娘在班级里成绩中下,没什么才艺,是最普通的那种学生,老师也不也不知道她的性格。但老师毕竟是老师,他不是没见过会撒谎的学生,而且这个叫顾唯的学生看着真的十分太妹,那种混不吝的街溜子气质竟比那几个哭诉的女生更甚。
“你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吗?这不是一句没做过就能敷衍过去的。”
“如果你实在不信,直接说你认为我是就犯人好了。”
陈莫的表情冷了下去,顾唯却笑了一下,“老师也认为我有足够的理由这来报复同学,对吗?”
要判定一个人做的事情,至少要有充足的证据,但她谈证据链有什么用,这里的人有谁相信她没有做?顾唯不过是个谁都能踩一脚的单亲家庭的孩子。
这儿一时间陷入沉默,便显得办公室里另一个人的声音格外响亮,“谁不知道她妈妈每天都到处跑?你不信就问孙武!”
顾唯看着班主任的脸,张口解释一句,“我妈卧病在床两年了。”
“你骗谁呀!你以为谁都不知道你爸做了什么——”女生气急败坏,她没想过顾唯居然敢这么做,以前她都只会一句话都不说的承受下去的,真是反了她了!
顾唯几乎置身事外地想,这场闹剧什么时候结束呢?
在漫长的时间里,她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往角落里去,直到这时候,她和她的距离依旧那么远。
顾唯一时没忍住,往那边挪了几步,冲那大喊大叫的女生道,“你叫完了吗,叫完了我来说几句吧?”
她道,“第一,如果你坚持这件事情是我做的,那么你至少要提供我的计划和行动,和那些避/孕/套的主人的交易记录。以及我在早上所有人到教室来之前到达教室,安放东西的证据或者目击证人。”
“第二。”她往前走几步,顾唯现在还未抽条,看那女生只能微微抬头,她看着女生脸上的粉,“竟然这小礼物不止你们还有……别的同学的份,你怎么确定我的桌子里面没有呢?”
顾唯自己都没碰桌子就直接被带过来了,也并不确定这件事是谁干的,但她总不能任由别人骂到她娘老子身上去。
“如果我的抽屉里也有——或者最后确定这件事并不是我干的,你会在因公殉职的前刑警孤帆同志的墓碑前磕头谢罪吗,刚从市一监出来的嫖/娼/犯的侄女谢甜同学?”
她的话说完,四周鸦雀无声,那个女孩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她如同受到了羞辱。
顾维见她这副模样,很不在意的转头。
在这云淡风轻之前有无数个彻夜难眠的夜晚,她曾经幼稚的将欺负过自己的所有人的资料都查过不止一遍,现在调用起来仍然十分熟练。
“事实还是胡说,我们警察局见。”
顾唯没有手机,但这件事关系到楼茵,那还是由警察来评判为好。至于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顾唯现下并不在意,她只是领着一个老师到教室里,然后当着老师的面打开了桌肚。
满满一桌垃圾里,已经干涸的套/子也显得格外明显,老师看看那些零食包装袋,有些尴尬而疑惑。
顾唯在这位女老师的要求下打开书包:里面都是课本和她随手写的作业——因为晚上实在太无聊了。除此之外连个违规的东西都没有,老师把她的座位看一遍,除了又找到骂人的纸条外一无所获。
于是战场又回到办公室。
顾唯向来中午是要回家的,她要买菜做饭,于是在上午放学铃声响时她便向老师请辞
老师不怎么愿意放她离开,“这种恶劣的事情,你连一个中午都留不得?”顾维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沓医院药品清单,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眼神传递了千言万语。
陈莫也有点尴尬,恰在此时突然有个声音道,“下午警察会过来。”
好几个人转头去看楼茵,她平白耽误了半天课,神情确一点也不急。
“我家司机可以代你回家。”她轻轻偏头,“有什么忌口吗?”
楼茵如此举动令顾唯想到上辈子,有那么一次,也是那些人在嘲笑她的时候,楼茵收着作业过来,平静的给她解围。
她那时候只有低头的勇气。那被称作大小姐的女生却对她轻声细语,“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对于楼茵而言这是或许是随口的安慰,却在顾维心里燃起一片火光。但也是这样的人,十年后会在那些莺燕丛中卖笑。
顾唯收了心中的想法,嗯了一声,同她说了今天的安排,又叮嘱了一句,“去的时候解释说一下是老顾的同事,可信度比较高。”
楼茵点头,用手机编辑发过去。然后一同等待110的到来。
老师的判断不错,或许霸凌的父母有老实人,但更可能是上下一同的歪,若不是有警察拦着,或许顾唯的身上不只会有他们孩子造成的伤口。
警察来盘问辨比老师更专业,顾唯心情也好了很多:本来就没有的事在问又能蹦出什么?哪怕有,她也有办法应对。
询问她的好像是个新警察,话题几乎都由顾唯在引导,最后那平头小警察都忍不住发问,“你是不是很喜欢港片警匪片呢?”
顾维也很惊讶:怎么唯独她这是个新手,等会这小警察给她做担保,真的有可信度吗?
她只道,“可能因为……我爸是同行,所以对这些很有兴趣。”
有个当警察的家长,有人理所当然认为你为了保住长辈颜面而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也会有人因此天然对你有所亲近。
顾帆的名号真的很有用,警察对她的态度都很不错,有一个似乎对她有点意见,大趋势确是信任她的。
老师终于放人时,那几个孩子被骂骂咧咧的家长带走,顾唯在老师冷郁地目光中离去,又在楼梯口踟蹰了一会儿,直到楼茵离开有好几分钟,才走下楼。
这场大戏令顾唯失去了一天的课堂时间,但得到了几分钟和楼茵相处的机会,哪怕出演了这么一个丑角,也算值了。
天色不早,天气难得没有那么坏,天气有淡浅淡的日光,在看到那辆黑色桑塔纳时,顾唯蓦然停下脚步——她怎么又下意识地跟过来了?
顾唯是个跟踪狂,但她不想被本人发现,在那少女即将开车门的时候她便打算转身,但正此时楼茵抬头望过来,正好撞进顾唯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