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宴之上,已然是剑拔弩张。
墨南寻看着顾夫人形似癫狂的模样,心底莫名的往下一沉。
若是往常,对方或许还会顾及着天家颜面收敛一二,这么多年来顾府谨守臣子本分,没道理一朝谋逆举兵。
看着不断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家奴,江柔一阵后怕,“幸好沫沫走得快,方才人多眼杂,想要鱼龙混珠还不是太过困难,现在怕是插翅也难飞了。”
“她们怕是一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你看那些家仆手上拿着的东西。”
谢婉心细,一打眼就看见了众人手里拿着的不寻常的东西——那是大狱里面专门惩治犯人所用的烙铁!
“这顾府,真是越来越会办事了,真不怕满门皆亡么?”
江柔攥紧了拳头。像是被气的狠了。
“知道这是鸿门宴,没想到她们连装都不想装。”
“也不知道皇后现下怎么样了,顾夫人在此将我们扣下,按照常理,若是真要起兵谋逆,顾宰相此时应该要逼宫了……”
墨南寻的眉头紧紧皱起,本就不苟言笑的脸上尽是肃杀之气。
就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顾柒柒那里有骤然横生变故,竟是直接呕出一大滩血来!
整个席面竟是直接被血水染透,看上去甚是骇人。
“娘亲,救、救我……”
话还没囫囵说完,顾柒柒依然是晕厥了过去。
顾夫人却不像以往般焦急之色,而是颇为冷淡的抬手,示意身边的人将其给安置下去。
昔日舐犊情深的模样,如今却是一点都看不见。
越是如此,在座的诸位便越是心惊。
一个人究竟得心肠冷硬,手段狠辣到何等地步,才会对往日承欢膝下的女儿这般狠心。
又或者这只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谢婉担心的心思止不住的往外冒,她们被困在顾府里面,好歹还能有些许的照应,但是顾沫沫一个人独身在外,甚至跟顾夫人早些就结下了梁子,怕是更加艰难。
事实证明,墨南寻的担心并没有错,今天一早,顾如海便着戎装进殿。
天子脚下堂的规矩,武装觐见不得着戎装佩兵甲,否则形同谋反。
顾如海这般作为,想来是连装都不想装了。
天子当即雷霆大怒,却又想给两朝老臣半分颜面,只是呵斥,并未廷杖。
谁料狼子野心绝非一朝养成,顾如海竟直接一声令下领兵围宫,满朝的文武大臣一时之间竟如毡上鱼肉。
“戎马半生,最后竟要同室操戈么?”
“陛下此言差矣,若是陛下自请退位,臣自然不会不给这个面子,莫说同室操戈,就连半点血腥气儿都不会见。”
皇帝冷哼:“你若当真有那么好心,就不会在朕的熏香里面动手脚了。”
此话一出,满朝皆惊,顾如海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原来陛下早有察觉,倒是臣的不是了。”
早在一月前,皇帝头疼之症频频发作,问遍太医署也没有个定论,只说是风寒邪气侵体,要皇帝好好保养用药。
最后还是在一个雨天,水汽潮湿,随侍的小太监觉得水腥气味太重,便换了一道熏香,将原本的熏香撤了下去,反而换上了檀香。
偏偏就是那一日,皇帝的头疼病竟出奇般的缓和起来。
问遍宫人终于才算是找到了原因所在,随即乾坤殿的侍从全部被撤换,帝后仁心,不忍多加酷刑,只叫收押看管。
倒是这里面有一个小丫鬟,像是感恩戴德临表涕淋的样子,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个一五一十。
皇帝知晓后便开始着手布置多加防范,本以为多年君臣恩情,昔日旧友竟也走到了今日的地步。
“陛下少年时臣就说过,山河壮丽,天下群雄皆逐之,如今这话没变,臣不过一片赤忱罢了。”
顾如海面上再不复从前的恭谨顺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疯狂之色。
“臣的女儿也如柔淑公主一般大,为人父母,自然要为儿女多考虑些,她想要的,臣都会亲手取来。”
言于此处,顾如海也不再多舌,腰间佩剑破空而出,“请陛下退位。”
“山河之重,绝非你一个乱臣贼子能够支撑的起。”
皇帝身后的禁军蜂拥而出,一时之间,刀刃相接之声不绝。
满朝文武仓皇四窜,哭号之声络绎不绝,昨日繁华之大殿,今日索命之修罗。
谁还管那高楼起亭台塌,谁还顾那金元宝乌纱帽。
只道是树倒猢狲散,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
皇帝脸上不见乱色,反而更显出几分不怒自威的威严出来。
少时称帝,终究还是磨练了心性。
顾如海看着高台上的昔日旧友今日君主,倒也难得的生出几分恍然出来。
不过这丝松懈只有一瞬,下一秒眼底的肃杀之气重新涌上,看上去凶狠又残暴。
“顾相就不必硬拗出来一个慈父形象了吧?若真是对儿女牵肠挂肚,便不会做出这等谋逆之事了。”
顾沫沫不知何时从大殿后面从天而降,看着眼前“顾沫沫”的身生父亲,顾沫沫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可悲的情绪。
顾沫沫自己在原先的世界里面的时候,就没有感受过父母怜爱的滋味,如今一朝穿越,竟然还要跟所谓的“父亲”对簿公堂,也真是操了淡了。
顾如海阴冷的嗤笑出声:“果然是出生低微,半点礼数都不懂,前朝男子说话,一个深闺里面的女儿家也敢来置喙。”
“顾相莫要忘了,我的礼数也是跟您耳濡目染,就像是柒柒阿姐一样,上行下效,不外如是。”
顾沫沫话语间的讽刺意味也不浅,四周的人逃的逃散的散,偌大的殿宇,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还在对峙。
顾如海带来的人大多聚在殿外,将整座皇城都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叫任何人进出。
一时之间,外面的嘈杂震天。
里面的人好似恍然不绝,顾如海慢条斯理的走近,顾沫沫毫不犹豫的挡在身前。
“顾相能够养一营私兵,想来这些年的油水也是搜刮了不少。光是朝廷的俸禄是断然养不活这么多人的,那么您的钱粮是打哪来的呢?”顾沫沫略作停顿,随后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想来南朝给了你不少好处吧。”
“以至于那别院的地底下埋着的全是金银珠宝跟奇珍异卉,多少古迹字画啊……”
顾如海的眼角微微抽动,“你是怎么知道的?”
“重要么?重要的是,您知不知道那些钱财已经被您的夫人给换过一遭了?”
顾沫沫也是偶然发现这个秘密的。
先前她住在顾府的时候,时不时的就要罚跪。
府里面的几处别院被她跪了一个遍。
唯有其中一处,甚是奇怪。
听下人仆从说,那是顾夫人跟顾相年轻时最爱的别院,只不过后来因为顾柒柒的出生,那处别院有些小了,所以便搬到了别处。
然而让顾沫沫耿耿于怀的是,明明应该是闲置的住所,却派了许多巡逻的人。
光是顾沫沫罚跪的那一会儿子的时间,她就已经看见了不下三支队伍。
而且每一道圆门处都有专人把守,想来闲杂人等是进不去的。
趁着罚跪的时候,她还特意的问过。
侍从只是说是先前夫人跟顾相在这儿居住的时候,琴瑟和鸣、恩爱非常,此等回忆只待日后成追忆,所以特地将整个院子封锁保护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
听完这种扯淡的理由,顾沫沫差点就要憋不住在人面前笑出声了。
他们是怎么看出那俩人琴瑟和鸣恩爱非常的?
光是顾沫沫穿越过来的这一个月,她都能敏感准确的意识到,这夫妻两人怕是同床异梦。
顾相一心向往位极人臣,成为一代权臣,顾夫人只想荣华富贵,再一个就是儿女的前程。
相比之下,顾相确实是将铁血手腕冰冷无情给做到了极致。
父女亲情,夫妻恩情,都无法阻止他走上这么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人总是贪心不足的。
“你说什么?”
“顾夫人将地底下的东西整个掉了包,顾府这么多年花钱如流水,难道您就没些许的怀疑?”
从前顾沫沫以为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力,富贵人家或许都是这么奢华,知道她在宫里面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慢慢的有所察觉。
原来不是每一个富贵人家都是奢靡成那般模样,普天之下,还有哪个人家能够比皇宫更加的富庶奢华呢?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人家。
但是顾家偏偏就成为了这个不可能的人家。
顾府的吃穿用度甚至比皇后娘娘宫里面的还要奢华几分出来。
镶金带银那都是基础操作了。
珠宝玉石当做小玩意儿到处丢。
顾沫沫不禁开始怀疑起顾家究竟是做的什么行业开的什么铺子,竟然能够暴富成这般模样。
也曾经话里话外的打听过,得到的答案是,帝后鲜少赏赐臣子过于奢靡的物什,反而更加喜欢赏赐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所以这些钱财八成是顾家自己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