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是近十年来京城里面最时兴的衣裳铺子,但是不走高端路线,而是做平头百姓的生意。
许多达官贵人的女眷有时也会来这儿挑样式,随后再用贵价的料子裁剪缝制出来,由此可见这家铺子的衣裳的设计有多么新颖。
顾沫沫甫一进入,就被里面的花花衣裳给迷了眼,“哇趣!”不怪她惊讶,因为这里面的许多设计即使按照现代人的审美那也是挑不出错的。
比起宫里面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尸式穿搭,这里的穿搭更合顾沫沫的心意,初来乍到这个时代的那几天,正是暑热难当,一没空调二没雪糕,还裹成那般模样,可是叫顾沫沫好生绝望。
如今终于见到了清凉的穿搭,结果夏天已经悄悄过去。
“这衣裳出现的生不逢时啊……”
这铺子的掌柜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看见来人衣着华丽放下手中的账本就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此时闻言连忙笑道:“客官有所不知,这些夏装确实是新出的样品,只不过是为了来年的生意。”
“夏天卖夏装这事谁都会干,若是秋冬低价卖夏装,岂不是更难脱颖而出?”
顾沫沫恍然大悟,原来古代就已经有了反季买卖的意识,这意识领先同行二十年啊,这钱活该人家赚!
掌柜的形象在顾沫沫心里瞬间高大起来,在任何一个时代里面敢于创新的人都是了不起的。
“这件袄子不错,毛色雪白,摸着也甚是柔软暖和。”顾沫沫看中的这件袄子是新进的,展出来还不过半日。
顾沫沫喜欢它是因为这是假两件的设计,宫服繁琐,能少一层是最好的了。
掌柜的脸都快笑烂了,乐呵呵的帮人打包衣裳去了,顾沫沫手里还捧着一件绛紫色的外裳,展开了就要往墨南寻的身上套。
墨南寻被对方忽然的靠近骇了一下,但却并未躲闪,任凭顾沫沫对着自己动手动脚的,末了还绕着他转了一圈,仿佛是在欣赏自己的作品。
“你穿这个颜色也好看!你生的白,平时大可以多尝试这些多巴胺穿搭,显得人年少意气风发。”
“什么是多巴胺?”
顾沫沫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没什么,就是五颜六色令人愉悦的意思。”
墨南寻微微的挑了挑眉,“你似乎总是能语出惊人。”
顾沫沫暗自腹诽那是因为咱们的交流是隔着历史的距离的。
“大概是我先前生病的时候烧坏了脑子罢,不用放在心上。”
“客官,您的衣裳。”
顾沫沫转身接过,“多谢店家,这一件也要了,咱们直接穿走就好。”
爽快的交了钱,理所当然的将大包小包的一股脑全都扔给墨南寻,顾沫沫自己倒是无事一身轻的往出跑。
京城的市坊不少,等他们全都逛过一遍下来,暮色早已四合了,顾沫沫的嘴是一时半刻也不曾停歇过,愣是将自己的肚子撑的圆鼓鼓的,反倒是叫墨南寻的钱袋子成功的瘦了个身。
墨南寻:“……”
顾沫沫:“嘻嘻!”
用人家的钱给人家买礼物,这种行为不管放在哪个时代恐怕都是十分炸裂的。
顾沫沫手里拿着串糖葫芦,借着月色踩影子,头上的流苏一甩一甩的,好不娇俏。
秋空明月悬,光彩露沾湿。
夜色之下是万家灯火,夜色之上竟是绽开了朵朵烟花,坊间灯火果真热闹!
“你瞧!那烟花仿佛是个芍药形状,好生新巧!”
顾沫沫还没见到过这般的景象,此刻圆圆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漫天的烟花说不出的繁华锦绣。
她瞧的认真,静止在攒动的人群里面,红色的衣衫被这烟火色映出了浓烈的缱绻意味,像一副浓墨重彩的画。
墨南寻亦是看得有些痴,因着离得近,对方脸上的小绒毛都能看见一二,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嘴角还沾着一块糖霜。
陌生的触感使得顾沫沫蓦的转过头,却是使得对方的手指陷的更加深入,直在脸颊上戳出了一个小窝。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灯火长街都不过是背景色,唯有眼前人是人间绝色。
“软么?”
“嗯。”
“你嫌我胖了?”
墨南寻:?
完全不知道顾沫沫的注意是怎么转到这个方面来的,之前为数不多的暧昧气息瞬间如泡沫般迸裂。
顾沫沫难以抑制自己狂乱的心跳,呆愣愣的重新转过去抬头望天,结果却看见漫天的烟花拼凑出了一个人名,“林遥?”
“后面的字是……吾心甚喜?”
这竟然是一个大型的表白现场!
光是这还不够,随后竟是不知从何处升起了满城的长明灯,一同落下的还有数千张描金红帖。
每一张上面都写着诸如“岁岁无忧”的祝词,将满心的爱意剖白的淋漓尽致。
顾沫沫惊诧的张大了嘴,“有钱人终成眷属,没前任亲眼目睹,在这漆黑的夜里看得清清楚楚。”
先且不说这些描金红帖非达官不得用,我朝的烟花最是难得,一只就得数金,这漫天之数,真真是富贵迷人眼!
这操蛋的世界多她一个有钱人能怎样?光有个好爹有什么用,还是这般一贫如洗。
顾沫沫越想越是心酸,谁家官宦小姐做成她这般模样。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琢磨着挣钱的法子,虽说皇后待她如亲女,但是也不能长久的依靠旁人过活。
女子若是没有养活自己的本事,那么这一辈子也就只有如同菟丝子一般。
满怀着一腔心事,就连墨南寻频频回首,她都不曾察觉。
皇后站在弦月楼角楼上,宫墙外的万家灯火在这里总是能尽收眼底,长明灯偶尔飘到此处,却不久留,没等触碰到便再次飘远了。
姜兰守在一旁,手里还捧着一杯姜茶,“娘娘别在风口站着了,如今是深秋,再过些时日就要入冬了,到时莫再犯了寒症。”
“孤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这些,在闺中的时候,还常常跟姊妹们偷约着翻墙出去顽,回来之后便被父亲罚跪祠堂……”
“娘娘……当年的事也是阴差阳错,命运使然,由不得人的。”
皇后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感觉全身被冻住的血液这才缓和过来些许,“孤知道时也运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但有时还是觉得不甘心。”
不甘心原本唾手可得的自由就这么擦肩而过,不甘心自己终究还是在这个宫墙里面蹉跎了半生。
“好在陛下对娘娘还是极好的。”姜兰不忍心娘娘总是这般自苦,难免要出言劝慰着。
皇后朝着围墙走进了些,猝不及防的就落下两行清泪来,“我知道他对我好,是我自己不好。”
一方天地,有人欢喜有人郁,世间悲喜当真不相通。
顾沫沫回来的时候整个弦月楼的灯火一盏都没熄,想来是皇后嘱咐人特意为她留的,生怕她看不清路再摔了。
抱着一堆大小物什攧手攧脚的走进了正殿,小心翼翼的探首一瞧,皇后正捧着一本诗书歪在榻上,发髻散下来平添温柔之色,华贵之气倒是少了大半。
皇后看见来人是她,赶忙伸手招呼人过来,连行礼都不曾准。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今天顽儿的欢喜么?”
说话间还不停的梳理着顾沫沫早已有些散乱的头发。
顾沫沫献宝似的将衣裳首饰往对方身边堆,其中甚至还有一只九连环。
皇后见此不禁失笑:“你是将我当做孩子哄么?”
被扫了鼻子的顾沫沫只是笑,仔仔细细的帮人掖好被角,生怕有一丝凉气趁人不备钻进去,看得皇后心底酸软。
两人挨在一处,倒真像是一对寻常人家的母女。
“正好我也有一件事要问你的意思,顾家那边的内学堂必然是不能再去了,我打算着想让你去国子监读书。”
顾沫沫顿时大惊失色:“国子监?”
皇后看着对方这如蒙大敌的模样深觉好笑,“国子监虽说一向是男子读书的场所,但是可以为你开这个先河。”
顾沫沫惊诧的瞪大了眼,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娘娘,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走后门?”
“莫要胡说,今日我也问过陛下了,所以现下就看你的意思了。”
“我可以不去么?”顾沫沫绝望的趴在榻上,“读书这么考验天赋的事情,我怎么招架得住哇!”
皇后浅笑着摇头:“先前是因为顾家那狼虎窝故意耽搁你,依照你的聪慧才学,既能开创词句一派,又怎么会是愚钝的人?”
“你在国子监里面学圣贤书,日后才能行万里路。”
闻言,顾沫沫收起了嬉皮笑脸,转而认真的坐起身来,“娘娘怎么知道?”
“你喜欢自由,偏巧南寻也喜欢。”
顾沫沫浑身上下就嘴最硬:“谁喜欢他。”
看着皇后睡下的顾沫沫回到偏殿,拿出一个锦匣来,将怀里揣着的一对泥人放了进去。
这是她趁着墨南寻去买蜜饯的时候偷偷买下来的,上面还有着两人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