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动静,顾家上下基本上有头有脸的人都到齐了,甚至连老太太都出山了。
平日里面,老太太连用膳都是独自在自己的庭院里面,说是与世隔绝都不过分,骤然出山,也不知是福是祸。
“沫沫,你跪下。”
不愧是这顾宅的上一届宅斗冠军,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能叫人寒毛直竖。
顾沫沫虽不解其意但也是乖乖照做,顾柒柒伏在老太太的膝头抽抽搭搭的抹着泪,顾沫沫不禁扭头暗骂一声:“mmp!”
帮亲不帮理这一套算是被这一家人给玩明白了。
“老身不过十年不管内宅,如今竟成了这般模样。”
老太太通身的气派,丝毫不像是数十年诵经拜佛的人,微微变形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梳着顾柒柒的头发,倒是显出几分难得的怜爱来。
顾沫沫跪在一旁心内生出无限的感慨来,“顾沫沫”在顾家怎么能孤立无援到如此境地?
与手上轻柔的动作相反的,是老太太那锐利的眼神,直直的将顾沫沫钉在地上,大概是为了磋磨顾沫沫的性子,竟是连个软垫都不曾准备,这一番跪下来,终究还是顾沫沫的膝盖承担了所有。
“沫沫,咱们顾家是清流人家,尊卑是一早便定下了的,你今日整这么一出,可是要让外人嗤笑顾家内宅不宁?”
瞧瞧瞧瞧,这一番话说的,心都偏到咯吱窝去了。
顾沫沫包着两汪眼泪,欲语泪先流,“老太太说的是,这俗话说鱼枯生蠹,不管是什么脏的臭的都扎堆似的往顾家投胎,也是难怪内宅不宁。”
“有眼力见的都早早的往生去了,到底是有先见之明,知晓眼不见心不烦的道理,否则日日看着,怕是还合不上眼呢。”
“混账东西!这满嘴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你在指桑骂槐些什么?”
老太太果然勃然大怒,顾沫沫的一番话仔细听来不就是说顾家蛇鼠一窝,暗骂她老而不死,果真是进益了!
顾柒柒这时倒是做出十分的孝顺模样来,“祖母莫要生气,沫沫大抵也是无心的,您何苦跟小辈计较。”
“是啊老太太,小辈终究是小辈,到底还是要走在您后头的。”
顾沫沫不想跟这一大家子多做纠缠,先前是因为孤苦无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却是不一样了,不破不立,一味的退让只会让人蹬鼻子上脸。
老太太双眼微眯,“果然是下贱皮子,难怪能做出陷害长姐的事情。”
“举头三尺有神明,说话可得摸良心,我这身上的伤阿姐可要占九分,我在池水里滚过一遭也是托了阿姐的福。”
“什么话都让你们说了,什么人也都叫你们做了,你们是南曲班子里进修过么学过变脸。”
顾柒柒闻言嚎的更加厉害,顾夫人站在一旁心疼不已,“早晓得你是这么个孽障早该在当初就掐死你……”
“晚了,当年既心软无用,如今就能长进了么?”
言辞愈渐激烈,顾父一声呵斥之下,竟是直接请出了家法,“身为顾家女,心思歹毒,手段下作,如今竟还跟顶撞父母,实属忤逆!”
顾沫沫已经感知不到自己膝盖的存在了,却还被生拉硬拽绑在了长凳上,这一顿杖刑终究还是没能躲过,但愿墨南寻的动作能快一些,否则小命休矣!
“冥顽不灵,若是你愿意给你长姐低头认错,在将孝经抄写上百十遍,我还能饶了你。”
老太太将顾柒柒亲亲热热的搂在怀里,低眉顺目的这一看还真像有着菩萨心肠。
顾沫沫神情倔强,“这一招使了这么些年还没使够么?”
杖刑如期而至,这种棍棒是特制的,若是下了狠手打残打死都是常有的事。
顾沫沫硬是憋着一口气,死命的将呼痛摁在了嗓子眼里,到最后感觉自己的喉间都是血腥味。
小桃想要上前护着她,却被顾沫沫一个眼神给阻止了,有些罪必须得要她自己挨过一遍。
况且这一顿杖刑是她自己招来的,小桃什么也没做,没道理要替她受过。
又是几棍下去,顾沫沫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眼前的光景都开始出现虚影,连痛感都变得不是那么的强烈了。
“父亲,再打下去可就要出人命了。她就算是要死,那也不能死在这祖宗祠堂里。”
顾柒柒假意劝慰着,做足了手足情深的戏码。
“那依着你的意思是?”
“按照女儿的意思,这顾沫沫也忒不知好歹了些,不如毁了她这幅容貌任她去吧。”
顾柒柒的容貌更肖其父,清秀有余俏丽不足,自小这容貌就是她的一块心病,难怪这时候要提出这种提议了。
顾夫人自是不会有异议,她只会深恨自己不能将顾沫沫的皮整个剥下来,老太太拨弄着手里的佛珠,这时候倒想起功德阴鸷来。
顾父挥了挥手,屏退了奴仆侍从,算是默认了顾柒柒的提议。
泛着寒光的簪子显然是事先处理过了,朦胧着意识的顾沫沫竟然还有心情暗自吐槽这人还真是准备充分,下一刻刺破皮肤的疼痛就从右颊传来。
就在顾沫沫合理怀疑自己是不是能够就此灵魂出体,回到原有的时空的时候,又被人给翻了个面。
缓慢的用呆毛打出一个问号,随后便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墨南寻紧赶慢赶的总算赶到了,身后还跟着一位搬来的救兵。
顾沫沫因为疼痛即使在昏睡之中也不安稳,眉头更是紧紧的皱着,倒是墨南寻身上的沉木香起到了一定的安抚作用,好歹是让人不乱动了。
皇后瞧着顾沫沫的可怜模样,肿的肿伤的伤,简直像是下过大狱一般,顿时怒不可遏,顾家到底还是顾忌着君臣之礼,没多做纠缠便将人放走了。
“既对这个女儿诸多不满,不若就此断了父女情分。”
皇后看起来也是有备而来,竟是连文书都已经准备好了,这祠堂里面黑压压的跪了一片人,脸上的神情都差不多。
“陛下看中顾相的文治才学,封侯拜相的时候可不知这顾家是如此光景。”
顾父怎听不出话中的意味,这宰相的爵位是从祖辈世袭下来的,文治才学更是谈不上,只不过无功无过罢了。
就算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印上私印,皇后将东西妥帖的收好,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盯着顾柒柒的脸看了半晌。
顾柒柒一个劲儿的往顾夫人跟老太太的身后躲,生怕皇后也要划破她的脸,这叫她怎么受得了。
顾夫人斗胆进言:“小女今日也是受了委屈,若非顾沫沫陷害,也不会一时气愤失了分寸。”
“委屈?陷害?孤就当尔等是在说笑了。”
皇后撂下一句就往出走,仿佛是嫌这地儿脏了脚,回到马车上,却见顾沫沫已然开始起热了。
得亏墨南寻一早便有先见之明,往弦月楼奔的时候还顺带着薅了一个医师过来,此刻正颤颤巍巍的施着针。
顾沫沫哀哀戚戚的哼哼唧唧,腰上的疼痛使得她并不能趴的安稳,手上更是时不时的就想往脸上的伤处抓挠。
好容易登上石阶将人安置好,顾沫沫已然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只是字不成字句不成句,任谁也听不懂。
皇后几乎是衣不解带的照料着,生怕有什么差错,墨南寻则是在太医署跟弦月楼之间两头跑,顾沫沫倒是无事一身轻的睡了三日。
三日之后,正好是立秋,皇后得受六宫问安,等到闲下来的时候,已然是暮色四合了。
一走进偏殿,就被一双眨巴的大眼睛给晃住了神,顷刻间便红了眼眶。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会叫人揪心,有什么事是不能忍一忍的,非得受这一遭罪。”
顾沫沫看不得心疼自己的人落泪,登时便想要坐起身来,却牵动了伤口,顿时就疼的龇牙咧嘴,牵着皇后的手在塌边坐下,将自己的小脑袋挨上去,这才软着嗓子认错。
“娘娘,有些事情使不能忍的,忍字心上一把刀,有些事情开了头,往后遇到些磋磨便只会想着忍,长此以往,那可真要成一个王八了。”
“再说啊,凡事不破不立,只有我将这一遭罪受下来了,离开顾家才能名正言顺。”
顾沫沫离开顾府之后,京城里面便有传言,说顾沫沫在顾家这么多年是忍辱负重,受尽了非人的虐待。
更有甚者还编写起了话本子,那里面的描述可叫一个惨字了得。
“是你安排的吧。”
顾沫沫得意的挑挑眉,“当然,我可是花了好多银子的!”
难怪后来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了,原来是因为全都被用来筹谋了。
皇后倒是不觉得她心计深,相反的,她更心疼顾沫沫,若是能有一个人保护她,她也不至于只能拿自己做筹码。
“以后你就可以长住在弦月楼了,等到你跟南寻成婚,我会给你们重新置办宅子,什么都不用担心。”
顾沫沫一听这话立即瞪圆了眼:“可是我只想谈恋爱,不想成婚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