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楼的偏殿里人进人出,殿外零零落落的站着几个人。
参加宴席的臣子女眷大多都已经回府去了,留下来的大多都是跟贺兰沁关系匪浅的。
谁人能知贺兰沁竟会从弦月楼的栏杆处顺着石阶跌下去呢,这数百的石阶滚下去,能捡回一条命就算是神佛庇佑了,如今太医也不敢说能医治成何般模样,只能说日后定是要落下残疾了。
“落下残疾是指?”
太医兢兢业业:“石阶锋利坚硬,贺兰小姐的腰间脊骨已受损伤,日后怕是只能瘫卧在床了。”
皇后心慈,闻言轻皱着眉,顾沫沫担忧的搀扶着,对贺兰沁的遭遇倒是没什么同情。
她又不是圣人,先前受她言语奚落,又被冷嘲热讽,落井下石的事情她自是做不出,但是也不会怜悯这样的一个人。
况且这件事情说不好是天灾还是人祸,若是天灾,那便也只能说人各有命,若是人祸,那也算是冤冤相报了。
“皇后若是不忍心再看,不如先回去歇息吧,已经过了子时了,当心自己的身子。”
“也好。”
看着皇后被姜兰搀扶着走远了,皇帝这才问太医道:“性命无虞么?”
“是,贺兰小姐虽说遭受撞击,但是伤处避开了头颅脖颈这些要害之处,这才捡回一条命来。只是日后切不可受任何的刺激,否则恐怕于寿数无益。”
皇帝摆摆手叫人退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哎呀,这怎么就出了此等祸事……”
确实是塌天大祸,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一生都不能自理瘫卧病榻,纵使出身高贵显赫,恐怕也得活的艰难。
墨南寻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若是陛下想要补偿贺兰家,大可以给贺兰小姐一个封赏,贺兰家父兄的爵位是不宜再封了。”
贺兰家父兄皆为言官,没有功业贸然晋封怕是不能服众,况且再行封赏日后怕是一家独大,贺兰沁是一个女子,任是封过天去那也没什么。
二来,这贺兰沁的残疾既已经成了定局,若是直接指个人家成婚,做妾室那便是辱没了贺兰家的门楣,做妻室那便是耽误拖累了人家。
皇帝若有所思,半晌终是采纳了墨南寻的建议,“既如此,朕明日便拟旨封贺兰沁为郡主,今日你们也累了,早些回吧。”
说罢便追随着皇后的脚步离去了,“阿柔!等等我!”
顾沫沫眼观鼻鼻观心观习惯了,一时之间跟墨南寻四目相对甚至还有些不习惯,“那我也走喽。”
“你怎么走?”
顾沫沫莫名其妙:“拿脚走啊?”
墨南寻深觉孺子不可教也,“你觉得你们顾府的车马会来接你么?”
“不会……哦对,那你的车再借我蹭一蹭嘻嘻!”
顾沫沫顿时抱上了对方的胳膊,双眼里面满是期待,笑的颊边的两个梨涡都若隐若现了,墨南寻没立即甩开,竟是就着这个姿势朝着外面蹦去。
小桃跟在两个人身后,白晃晃的牙就这么露在外面,也不怕夜里的风给它冻住。
“我问你哈,你跟林庭轩是怎么认识哒?”
顾沫沫好容易爬上了那高的离谱的马车,叽里咕噜的在里面翻了个身找到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眼睛已经飘到了一旁的糕点上去了。
墨南寻不动声色的将那盘芙蓉花糕往对方的方向推了推,“跟你现在差不多。”
顾沫沫刚把一块糕点给塞进嘴里,圆溜溜的眼睛里透露出好奇:?
“哦,原来他也是个饿死鬼投胎啊!”
墨南寻:……
这个形容也确实是够清新脱俗的,至少在墨南寻有限的人生阅历里面,这还是第一次听见。
“那你们为什么看起来关系不太好?根据我已了解的消息来看,你们俩应该都是在皇后身边长大的呀,年岁也差不多,按理来说不应该是兄友弟恭么?”
又是一块糕点下肚了。
墨南寻害怕人给噎着,甚至贴心的递上了茶水,“这是新进的奶茶。”
顾沫沫在现代的时候对于各类糖水甜品那就是忠实发烧友,到了古代,这个习惯也是一时之间改不过来,于是那些清苦的茶水总是不太合脾胃。
平日里长辈们赏的茶,她总是闭着眼一口闷,生怕苦味在舌尖上多做一分一秒的停留,现下终于有了一杯甜口的茶水,怎能不激动到潸然泪下呢!
“呜呜呜、呜呜呜你人真好……”
“所以你们的关系为什么不好?”
被发了一张好人卡的墨南寻眼睁睁的看着顾沫沫的眼泪收缩自如,“我们不是关系不好。”
只是单纯的无法友好交流。
顾沫沫的腮帮子里面一半是芙蓉花糕,一半是奶茶,它们在味蕾上跳动舞跃,倒是让她暂时忘记了墨南寻说话说一半带来的窒息感。
最后那一碟子的芙蓉花糕全都进了她的肚子里,晚膳的时候就吃了不少,现下更是撑得懒得动弹,暖饱思淫欲,顾沫沫的眼睛咕噜一转。
“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说着便伏下了身子,将下巴摞在了墨南寻的膝头,动作之间还向上瞥去挑逗的一眼。
墨南寻肉眼可见的僵直了身子,握着茶盏的手都捏紧了,想来这么多年也是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big胆的人。
顾沫沫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别害羞,我只是跟你友好的打个招呼,你要是不喜欢那我明日换个方式。”
打招呼?换方式?
墨南寻微微睁大了眼,这在他那万年没有表情的脸上已经是天大的表情了。
“你下来!”
“我不要!你这儿舒服,你就当是助人为乐。”
墨南寻这一回的连面皮都泛上粉了,可见是羞的狠了,“不合礼数!”
“咱们马上就是正经夫妻了,要什么礼数?恩恩爱爱欢欢喜喜不就好了么!”
墨南寻这下被哽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车马突遇颠簸,因为惯性的缘故,顾沫沫整个疼径直的朝着墨南寻身下不可描述的地方摔过去。
顾沫沫:!
墨南寻:!!
“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啊!!!!”
墨南寻登时将人推出去老远,那动作迅速的,让顾沫沫连紧急避险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捂着额头缩在一边,抱紧无辜又弱小的自己。
“你这人怎么这样?”
被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的墨南寻眼神躲闪,双唇开开合合半晌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心知是把人逗弄的狠了,顾沫沫也不干嚎了,干脆利落的爬起身来,可怜巴巴儿的朝着墨南寻身边拱了一拱,却被人家毫不留情的避开。
顾沫沫大为受伤:“歪,你不是吧,你干嘛不让我靠近?”
说着说着便又要落下泪来,墨南寻何时见识过这等胡搅蛮缠的人,诗书礼仪在流氓面前一概不管用,甚至他还不能拒绝,毕竟人家都快哭了。
占据着道德的制高点的顾沫沫太知道得寸进尺四个字怎么写了,叉着腰气势汹汹的凑近,丝毫不在意这车马的高度根本不允许她站直腰。
墨南寻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法礼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后背就是车壁,真真是山穷水尽退无可退。
顾沫沫非常霸道的将手撑在对方的身侧,一寸寸的逼近,墨南寻果然不负京城第一风姿的称号,即使是这个死亡角度,也是毫无瑕疵,清俊的惊心动魄,饶是顾沫沫自诩早已见过了各色美男,也很难不为之心醉。
“吧唧!”
一枚浅色的唇印就这么落在了墨南寻的侧颊上,只见他的瞳孔骤然缩小,然后不可置信的偏转过头,木楞的与顾沫沫四目相对。
“……”
试问这世上又有谁能抵抗的住此等美色呢?浅色的眸子里面只有一个人的身影,仿佛这一辈子的光景都在里面了。
顾沫沫只觉心如鼓擂,下一秒就要蹦出胸膛之外了,艰难的吞了吞喉间的口水。
“我可以喜欢你么?”
礼貌在不管哪个社会都是人际交往之间最应该具备的基本素养,很显然,顾沫沫将这一素养发挥到了极致。
这个问题即使到了顾府门外顾沫沫也没有得到答案,俗话说得好,不拒绝酒肆同意,蹬鼻子上脸是每个人都应该保有的良好美德。
秉持着这一观点,顾沫沫心满意足的再一次偷了个香,甚至这一次的“吧唧”声更加的余音绕梁而三日不绝,随后便蹦蹦跶跶的跳下马车去了。
“哇呀!!!”
“小姐!!!”
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人不能散德行。
太过嘚瑟的下场就是顾沫沫完全忘记了自己脚上的扭伤,这不留余力的一跳,算是遭了报应了。
“这这这……它肿了!”
“不是很好听,应当说它是膨胀了。”
“啊?”
墨南寻也是被这人的没心没肺的程度给惊到了,这种时候还能龇牙咧嘴的纠正一个用词,这世间除了她顾沫沫,怕也是没有第二人了。
无可奈何的将人打横抱起,也不管对方俩眼珠子放光,就这么径直的朝着顾府里面走去。
顾府内烛火未燃烧,乌黑一片,甫一进门,墨南寻的背上就挨了一闷棍。
“我嘞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