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舟说着就从屋内搬出了一块木板，不大，但在这里也够用了，现场也不过就二、三十个人。
沈世初就在一旁看着，也不曾阻止。
就看着顾舟舟教着他们才一开始，还写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教他们每个符号拼在一起应该怎么读，还标了声调。
沈世初看着默默记了下来，这个方法倒是很不错，若是以后有机会，可以把这个方法推广出去，这样不少人就可以识字了。
他甚至有些好奇，若是识字的人多了，能臣猛将是不是也会变多。
对于普罗大众而言，识字之后也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受骗，日子也能好过不少。
现行也有注音法，只不过那些个注音要麻烦许多，至少有四、五十个才能把音全部注完，之后还要各种组合。
可顾舟舟的这种方式却只用了二十六个符号，并且把符号的组合分成了三个部分，这样记忆起来也会好记许多。
看着他们拿着压成长条的炭笔在草纸上照着顾舟舟的模样抄下来，没有多久就有人能按照顾舟舟标记出来的读音把契书念出来了。
“……现，立下……约定，需在正月十五、之前，将以下货物完、工！”
一旁有人把契书抢了过来，递给了沈世初。
“沈家兄弟，俺们没有文化，就信你，你瞧瞧，你家娘子写的是这个意思不？”
沈世初粗略看了一眼就递了回去：“是这个意思，没有错。”
“兄弟，你可不能骗我啊。”
沈世初闻言笑了笑：“我娘子骗你的，我给你补上。”
“好！有沈兄弟这话，我就放心了！”
那些个织女们也是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能识字对她们来说意义重大，有些手法只记录在书上，她们有书，可却看不懂，毕竟家里没钱。
这能识字之后，书上的内容她们都能看得懂，技法能更精进，也就能去镇上做活了，若是做得好，以后去京城也不是什么问题。
契书上的内容也能看得懂了，这样一来，就算是不再顾舟舟这里做了，以后去了别的地方，也不用担心受人欺骗。
“沈家妹子，多谢你啊！”
“是啊是啊，我娘亲给我留了两本书，可她还没来得及教我识字就已经走了……”
“我家也是，若是当初能识字，哪里叫那地主老财把我们家的地契都给骗走了。若是地契还在，我们家的日子不知道要好过多少。”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呜咽声，他们各自有各自的难处，却从未有人救过他们。
明明只是这么拉一把的事情，很轻松，但就是没有人做。
顾舟舟心里也是感动，但她没有去安抚他们，这些话他们要自己记在心里面才行。
“都把头抬一抬，快到中午了，咱们最后再认五个字，就准备吃饭了啊。”
有那么几个只是在家里种地的听到这话就起了身，纷纷招呼了起来。
“二勇，大牛，还有阿明，去把你们家的大锅被搬过来！咱们今天中午吃流水席咧！”
“俺家有肉！这几天要过年了嘛，杀了猪，俺去拿点肉来。”
“俺家的酸菜也差不多了，好吃得很啊！”
“老熊，你去我家一趟，我家有自己做好的粉条子，再把我老娘给接过来。”
“行嘞行嘞，还有没有？”
……
看着他们七嘴八舌的，顾舟舟只觉得心窝里面暖烘烘的一片，等着人群安静了下来才继续教。
五个字而已，吃过饭后休息的时间就够他们互相教一教了。
沈世初不会做饭，看着他们架起了锅，干脆就在人群里面走来走去，看着谁弄错了就纠正一下。
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叫着让沈世初开个学堂。
“沈兄弟，你识字也厉害，你要不要开个课堂，逢休的时候让孩子们过来也认认字，别一天到晚不是在地里待着就是到处疯。”
“是啊，我们这辈子就算了，就这个命。可是娃娃们不同啊，他们还小，总不能一辈子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吧？”
沈世初一愣，而后点破了他们的想法。
“教孩子识字我倒是可以，但识字之后呢？你们想让孩子如何？”
几人笑了起来：“那能考学是最好不过，不过我们这个家底估计供不起。”
“嗯，你们说的没错。这识字不难，但读书难。一本书就要花费二、三两银子，想要读到能考学的独步，两、三千两的银子是少不了的，这还不算上京赶考的费用。”
顾舟舟听到沈世初这话也愣了，她只知道古代人读书很贵，却也不知道这么贵。
那几个有了孩子的织女一听这话眉头就皱了起来，对于她们来说，孩子已经是一切了。
有人看向了顾舟舟，不知道同身旁的人说了什么，那脸色很快就轻松了下来。
这一单生意，顾舟舟就能分给她们几十两银子，要是她们能将这块地方的蚕丝供应给垄断了，供自己家的孩子读书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祖祖辈辈在这里当了不知道多久的农民了，这地方是苦，地里种粮食都种不出多少来，每家每户的日子都不大好过。
可要离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还是得有钱。
现在顾舟舟就成了他们为数不多的指望。
开口的那几个人一听这个费用就噤了声，却也有人认真思索了起来。
“二、三两银子一本书，我娃还小，才刚满月，我从现在开始给他攒，一年怎么也能给他攒个三、五本书下来，到他六、七岁的时候，怎么也有几十本书了，之后再一点一点来，总是可以的。”
那人说完就转头去跟自己的妻子商量，两个人一起做工，这钱怎么也能够花，供一个书生出来，不是什么难事。
更不用说只要考上了书生，就能从县衙那里领俸禄了，到时候再娶个媳妇帮衬一下，一家人日子总能好过不少，一代一代下去，总有一代能进殿试。
顾舟舟也是此刻才明白了为何以前的人都争生男孩，一来权利不对等，女子不能科考也就没有什么出路，无非就是做一辈子的工，不想嫁人就只有出家或者成为自梳女这么一条路；
二来，女子往往担任嫁人生子的责任，不似男子，只需为了养活家里而苦恼。
女子若想科考，先不说丈夫是否同意，就连家里能给的支持都十分有限，毕竟男子只要不挑剔，总能找到一个愿意帮扶他的女子，但反过来就很难了。
还是得手里有钱。
平头百姓家，有钱则胜过一切。
顾舟舟这样想着，走到了那几个织女身旁。
“从明日开始，你们家里会说话的女孩子都带过来，一起识字。”
“她们……也要学吗？”
顾舟舟看着她们茫然的眼神，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事情，便说得委婉了许多。
“你们自己想想，她们如果能继承你们的手艺，日后要不要拜师？拜师之后要不要看书？更不用说，若是能识字的话，以后嫁人的选择也更多一些。会看账本，那么一些富贵人家也会考虑考虑。”
这个时代读书识字的女孩子太少了，这些个能管家的都是凤毛麟角。
他们这样的家庭，在这个时代能嫁给一个读书人家就已经算是高攀了，可若是识字，就算是商贾之家那也是可以奢望一下的。
地位虽不尊崇，但至少一辈子吃喝不愁。
几个女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头，没有人觉得这话不对。
看着这边的事情了了，顾舟舟正准备再去盛碗饭，就看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霍君婉。
她今日打扮得也十分漂亮，湖蓝色的长裙和月白色的衣衫衬得她整个人都如同出水白莲一般，顾舟舟刚发现她就看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沈世初，这目的简直不要太明显。
顾舟舟瞧见了，但也没打算去提醒他，反正这事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顾舟舟这样想着，转头就去锅灶里又添了一碗饭，就看见霍君婉已经走到了沈世初面前，面若桃花，眉眼带笑。
张婶瞧见这一幕也凑了过来。
“妹子，你就不生气吗？”
顾舟舟一脸茫然地看着张婶：“生什么气？”
“你就不怕你家夫君给你弄个妾室回来？”
顾舟舟闻言扭头看了一眼霍君婉，她长得确实漂亮，看着也是那种温婉可人的类型，如果她是个男的，或许也会喜欢这种类型的。
“怕什么？”顾舟舟当着张婶的面，有些话也是不好说，“这男人要变心，我能管得住么？”
顾舟舟说着又看了一眼沈世初，他端着个碗坐在一旁，一点都不像之前看见的那样贵气，仿佛他就真的只是一个小铁匠。
“沈大哥。”霍君婉一声轻唤，沈世初都还没做什么她脸就先红了。
沈世初一抬头就看见是霍君婉，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霍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沈世初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看向顾舟舟，可后者正在和张婶聊天，根本就没空搭理他。
沈世初有些气闷，霍君婉也发现了。
“沈大哥，姐姐居然这么不避嫌吗？和这么一大群人混在一起也就算了，还要抛头露面？”霍君婉的语气里满是惊讶，“这哪里是良家女子应当做的事情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