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舟眨着眼睛看着他：“不能引人注目对吧？“
沈世初沉默。
顾舟舟自顾自地说下去：“那就是相当于没有。”她说着，转头放下手上的布料，拿起另一匹，”我们手上的钱得省着点花了，挣钱如捉鬼，花钱如流水。马上就过年了，还要备不少的年货呢。”
顾舟舟一面说着，一面低声盘算起要留多少钱来过年。
他们现在手上的银子是不少，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点道理顾舟舟还是很清楚的。
沈世初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许久，而后将头低了下去。
他攥住顾舟舟的手腕，心跳如雷。
顾舟舟却似乎从不在意他们这样接触。
“是我对你不住，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补偿你。”
顾舟舟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你这承诺保真吗？”
“保真。”
顾舟舟原本只是想和他开个玩笑，一扭头就看见沈世初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
他是生得好看的，浓墨重彩的眉眼似乎看谁都深情，冷着脸的时候却又让人一点都不敢靠近，下颌角分明，却又不太过锋利。
第一眼看见他就知道这人不坏，因为看上去温柔。
第二眼的时候就知道这人不好接触，因为看上去疏离。
顾舟舟也不知道这两个词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却又一点不冲突。
原本滑到嘴边的玩笑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顾舟舟笑着看他：“那我可得期望，这机会早些来。”
顾舟舟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布料往他身上比划。
“这个颜色有点暗。”
“这个颜色又太素了。”
“你喜欢哪个？”
沈世初怔神片刻，垂下眼：“都行，你看着挑。”
顾舟舟仿若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样，笑呵呵地为沈世初定下了一身衣裳。
“那就这个料子好了。老板，量一下尺寸。”
她不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只是不能察觉。
沈世初是个什么身份，她虽然还不清楚，但也能察觉到，绝不是她能够高攀得起的人物。
与其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还不如早点收心。
不，算不上两败俱伤，会伤的只有她而已。
定了衣服，约摸着宴会那一日正好可以来取。
回到家中，沈世初的脸色仍旧不好看。
“宴会的事情，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沈世初说着皱起了眉头，“那姓赵的必然不是什么好人，你一个姑娘家，去了那种地方，吃醉了酒……难说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沈世初话没说得直白，但顾舟舟也还是能听懂。
也是。
在这个时代，女子本就更危险。
更不用说是在酒宴之上了。
喝醉了酒的男人，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顾舟舟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答道：“那……你能陪我去吗？”
看着沈世初脸上意外的神色，顾舟舟赶忙解释了起来。
“我也不是非去不可，只是这一次的机会实在是难得。如果能博得那些贵妇人的喜好，我们日后的衣食住行就都有了着落。你要是不愿意也没有关系，我不去也是可以的……”
“好，我陪你一起去。”
“……大不了就是……嗯？”顾舟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刚刚是答应了陪我一起去了吗？”
沈世初轻笑一声：“是，我答应了，陪你一起去。总不能让你操心赚钱，连陪你去一趟宴席都不去吧？我同铺子里请个假就是了。”
顾舟舟一愣：“谢你的话说太多了，你要是想吃什么，跟我说。”
“好。”
到了赴宴的那一日，沈世初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这宴席上是男女分席，顾舟舟身旁都是一群女人，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一旁的小厮待他十分客气。
“是沈家来送蚕丝的？”小厮过问了一句，等到沈世初点了头就笑了起来，“请您在这边落座，我们老爷早就料到您家的小娘子会带着您一起过来，已经安排好了座次。”
“多谢。”
沈世初打量一眼，这地方正好可以看得见顾舟舟所在，若是她有什么事情，他还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与此同时，顾舟舟也已经落了座，看见沈世初就在对面，悄悄地朝他摆了摆手。
看见这一幕，沈世初的心暂时落了地。
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位赵老爷竟会心细到这样的地步，给他安排的座位正好能够看见顾舟舟那边的情况。
女客那边，顾舟舟已经跟一旁的女眷聊了起来，上座的那些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她不好直接上去搭话，只能从席末开始。
“这蚕丝扇本不是冬天的用物，只可惜，我家中的蚕丝太少了些，只能带着扇子过来给各位贵眷们瞧瞧。”
顾舟舟的蚕丝扇刚拿出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在这西北苦寒之地，蚕丝是何等稀罕物，顾舟舟刚拿出来，那些人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蚕丝扇的做法不难，只需要将蚕丝缠绕在扇架上，多绕几层也就成了。
要是那种丝缎面的就要麻烦许多，得先纺布再刺绣才行。
“可以给我仔细瞧瞧吗？”
坐在顾舟舟旁边的一名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里的蚕丝扇。
“当然可以，货当然还是到手了才知道怎么样。”
说着，顾舟舟就把蚕丝扇给递了过去。
拿到手里这么一瞧，上面的蚕丝几近根根分明。
“当真是蚕丝！”
女子一句惊呼，将上座的女客一并吸引了过来，为首的那位就是赵老爷的正室娘子。
赵夫人揣着暖壶走到座位上，话语带笑：“什么好东西，能让诸位夫人小姐如此惊讶？”
只见一位贵妇人被人簇拥着走到她面前，周围的女眷都让开了一条路，顾舟舟便猜到了这人的身份。
这一场宴席，说白了就是临近年关了，把这些有过来往的人都请到家里来聚一聚，等到过年的时候就不再拜访了。
至于那些比赵家更尊贵的人户，那自然是要等到大年初一的时候亲自上门去的。
那个时候也就来不及招待今天在席上的这些人了，倒不如索性办一场宴会，请这些人过来，倒是能少一些事情。
顾舟舟赶忙起身行了一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有人如同献宝一般把蚕丝扇呈了上去。
“赵夫人！您看，这可是蚕丝扇！这姑娘居然能在咱们这地方弄到蚕丝！”
赵夫人闻言倒是笑了起来，手里的暖炉转了一圈，却未细细查看蚕丝扇，反倒是盯着顾舟舟打量起来。
赵夫人笑道：“原来那个卖蚕丝的小娘子就是你，倒是心灵手巧。”
说话间就有小厮搬来了椅子，赵夫人坐下后仔细瞧了瞧顾舟舟奉上的蚕丝扇，随后问了起来。
“咱们这西北是苦寒之地，从前也有人动过养蚕的想法，但都没有一个养成的。要么是蚕不知是什么原因死了，要么是这吐出来的丝实在是细得很，有些还是断丝，用来做布料什么的都不大行，只能当个填充物用，勉勉强强罢了。”
赵夫人说着好奇地打量起顾舟舟来：“你一个小娘子，是如何想到养蚕，还能把这蚕养好的？”
顾舟舟心跳得跟打鼓似的，低着头，手心里满是汗。
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会是，明明以前在老板面前汇报工作次数也不少，可在这赵夫人面前，她就是没来由的紧张。
或许是因为对方的权势，富人家打死了一个平头百姓，在这个时代可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整顿好了思绪，顾舟舟小心地回答道：“回赵夫人的话，这蚕需要合适的温度。西北地区多风沙严寒，我夫君为了这些蚕，盖了专门的蚕房，又用了火墙，以保证这些蚕能够活下来。至于蚕丝，这蚕也不是一养上就能缫丝，需要筛选那些肥胖一些的蚕，这样吐出来的蚕丝才足够厚，才算得上是好蚕丝。”
养蚕的诀窍不过也就那么些，要说累，还是后面缫丝的工作更累一些。
要将趁着蚕蛹还未破茧之前，就将那些蚕茧放入滚水中煮开，使其蓬松。
这样的做法是极其残忍的，这些夫人小姐们恐怕也没什么兴趣听。
不过对于顾舟舟而言，这倒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
这里面的蚕蛹，用水煮过了，捞出来再清洗一遍，处理干净后，沥干了水分，用油炸了，又是一道好菜。
沈世初一开始还不愿意吃，在顾舟舟逼着他尝了一次之后，便也是停不下来了。
这蚕蛹每过一段时间就有，顾舟舟也乐得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下酒菜。
凉爽的夜里，炸上一盘蚕蛹，配上一碗酒，微风徐徐，小日子别提有多美。
这蚕蛹本就是高营养的东西，对于这地方的穷苦百姓来说，已经算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更不用提，这炸过蚕蛹的油还染上了一股特殊的香气，留着炒素菜的时候用，别有一番风味。
赵夫人听罢，点了点头：“你们这也算是用了心思了，还用上了火墙，也可见你夫君待你极好，愿意为你做这样的事情。”
顾舟舟听着，先是一愣，心窝里却暖了起来。
是沈世初心肠好也罢，是她在他眼里特殊也好。
有这样一个人陪伴左右，事事有回应，是她的幸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