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枕头
宫里的消息从来都是瞒不住的。
穆归晚得知穆延璐‘怒发冲冠为红颜’的时候,是这一日的傍晚。
当时她正同孟宗一道用晚膳。容之得到宫里的消息来报,穆归晚没有让她回避孟宗,一边吃饭一边听完了。
穆归晚放下筷子,对孟宗笑笑:“我这五弟,别的我不敢说,但爱护妻子定然是男儿中的第一。”
孟宗紧跟着放下筷子,不急不徐的说:“蜀王确实是好男儿。不过看起来令贞你又要入宫去了。”
穆归晚接过侍女端来的饭后清茶,润一润口,“今日太晚,我若入宫就要留宿在东宫。可我不想在那住。”
孟宗有些意外,回忆了一会儿后道:“自从上回你去了一趟东宫看太子妃,到如今已有一个月没有去过了。往日东宫出事,你不是都会帮忙吗?”
穆归晚撇撇嘴:“驸马这么想我夜不归宿呀。”
孟宗连忙解释:“自然不是。你夜宿东宫,我也忧心你。只是我怕你心里惦记,夜里睡不好觉。”
穆归晚将茶盏交还侍女,对孟宗弯了眼睛笑:“那,你陪我,我不就能睡得安稳了吗?”
男人的身体像天然的暖炉。穆归晚躺在他身边,闭着眼睛感受着他的温热,听着他均匀的呼吸。
在心里默数了百下,穆归晚确认孟宗已经睡着。她悄悄地掀起被子,跨过孟宗下了床。
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有一个穿着普通侍女服饰的小侍女正站在窗下。见了穆归晚,那小侍女也不惊讶,低低唤一声:“公主。”
穆归晚压低了嗓音:“那边如何了?”
那小侍女答:“闹了一夜,如今才刚歇下。蜀王殿下要太子妃明日过去道歉,可太子妃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太子为此大怒。”
“打起来了吗?”穆归晚压低的嗓音中带着戏谑。
小侍女有板有眼地回答:“太子忍住了。”
穆归晚无声地笑了笑:“东西在容之那里,你去问她要了继续放在老地方。当然了,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自己离远点儿。”
“是。”小侍女一福身。
穆归晚才打算走,那小侍女又叫住她:“公主。”
“说。”
“太子妃有孕了。”
“又有了?”这才过去几个月呀。
小侍女点点头:“太子妃和太子争吵的时候说不舒服,太子传了太医查出来的。这会儿还没有上报。”
“知道了。”
“令贞,你在同谁说话?”
孟宗的声音自床榻处传来,穆归晚心里一惊,连忙对那小侍女挥挥手。小侍女机灵,一福身后一溜烟儿的离开。
穆归晚这才回过身——从床榻的位置是看不见这扇窗户的,它被床帏遮住了——她走到孟宗面前,揉揉眼睛,像是刚睡醒的样子:“孟宗,我被打更的声音吵醒了。”
孟宗把她拉进怀里,揉一揉她的头发,“真可怜。”
穆归晚缩进他的怀,用额头蹭一蹭他的胸膛,“睡吧,明日还有事呢。”
孟宗应一声,为穆归晚盖好被子。
穆归晚重新回了温暖的被窝,刚闭上眼睛打算睡觉,就听到耳边孟宗在说:“可是我好像听到了太子。”
穆归晚没有睁开眼睛,向着孟宗的方向侧躺,嘴里嘀咕:“什么太子?你听错了。”
“是吗?”
穆归晚没有再回应。
第二日清晨,穆归晚正在梳妆,容之便从外带来了消息:“公主,太子妃娘娘有喜了。”
孟宗已经出门,穆归晚便神情淡淡:“我知道了。”
容之见她似乎没有多余的话了,便要退下。可才踏出一步又被穆归晚喊住:“你去问问定王那边准备送什么贺礼。”
“是。”
容之的速度很快。
等到穆归晚梳妆完毕,吃过早饭的时候,她已经带着消息回来了:“公主,定王那里要送一对辟邪如意枕,一对赤金绞丝青玉镯。”
穆归晚要容之帮自己更衣,“这回定王的礼很薄。”
容之一面为穆归晚穿衣,一边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告诉穆归晚:“定王妃也觉礼薄。但一是侧妃那里说了礼轻情意重,二是待太子妃诞下皇长孙再备一份厚礼也不迟。定王同意了。”
“这又关侧妃的事了。”穆归晚嗤笑,“她倒是很会打理王府嘛。”
容之抿唇一笑:“奴婢听定王府上的人说,侧妃虽年纪小,但‘初生牛犊不怕虎’,很敢发表自己的主意,是一个快人快语之人。”
穆归晚懂了,侧妃在府上人缘不好,而且说话不经过大脑。
“先去东宫,再去一趟定王府。”穆归晚换好了衣裳,站在铜镜前照一照,“我同王妃再不熟,她也是孟氏的表亲。既然是一家人,没得让初生牛犊踩在头上。”
“是。”容之双手垂于胸前,准备随时跟穆归晚一道入宫。
穆归晚转身,面对容之道:“定王准备的那对辟邪如意枕是什么样子的,你可知道?”
容之不抬头,利落地答:“知道。”
“很好,我们备一对一样的带到东宫送给太子妃。”
因要准备那枕头,是以穆归晚得到消息的第三日才入了宫。不过她先不急着往东宫去。
她到坤宁宫问皇后的安,又陪着皇后喝茶。期间听了皇后惊恐又慌张的牢骚:母仪天下的皇后害怕自己的儿媳再惹事端,让她难堪。
穆归晚温温柔柔的安抚着皇后,说昭宁只是年纪小。如今要做母亲了,自然会好很多的。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又叫皇后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女儿和太子妃先前无故小产的孩子,更是惊惧了。
穆归晚不好预判皇后往后的日子会如何,但还是耐心地听皇后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最后她说:“母后,正巧儿臣近日得闲,您若不怕叨扰,不如多帮儿臣指点指点儿臣的字吧。”
皇后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母后的字一直是很好的,儿臣想跟您学一学。一是能得您指教,更有进益。二是儿臣在,您也有事忙,想来昭宁纵然有天大的事情也不敢来打扰您了。”
皇后点点头:“也正巧本宫近日得空,那你便来吧。”
穆归晚从坤宁宫出来的时候,容之告诉她那对辟邪如意枕已经准备好了。
穆归晚便往东宫去。
东宫里,宫人们低着头进进出出,全然看不到欣喜,反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压抑。
穆归晚恍若未察,跟着出来的宫女入内,见晏昭宁眼圈红红的坐在卧房床榻上,对面圆桌旁坐着的是脸色阴沉的穆延柏。
穆延柏起身行礼:“臣弟给长姐请安。”
晏昭宁在他的话后带着哭腔开口:“昭宁问您安。”
穆归晚说:“我听闻昭宁有喜事了,特来恭喜她的。”
晏昭宁低下头去,委屈道:“长姐快别恭喜我了。我可没有这样的福气。”
“这是怎么了?”穆归晚走到晏昭宁的床榻前,看了看晏昭宁,又看了看穆延柏,“你们吵架了?”
“不是吵架,是柏哥哥骂我。”
穆归晚眼珠子一转,是个故意的惊讶:“呀,这可稀奇了。你一直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的姑娘呀,他怎么舍得骂你?”
晏昭宁的眼泪又掉下来,不服气地看着穆延柏。不等说话,晏昭宁手里的枕头便飞了出去,砸到穆延柏身边的地上。
穆延柏没动,只是看着晏昭宁说:“不成体统。”
晏昭宁用帕子把自己的眼泪擦干,“长姐您还不知道前几日的事情吗?”
穆延柏从鼻子里哼一口气出来,扭过头去,不再看晏昭宁。
穆归晚笑着摇头:“我不知道。怎么了?”
晏昭宁嘟了嘟嘴,瞥穆延柏一眼,支支吾吾:“就是我和蜀王妃……我们,吵架了。”
“哦。我还当什么大事。”穆归晚不在这话上和她纠结,“过两日就好了。你来看我给你带的礼。”
晏昭宁原本还想再说,可是穆归晚的话头换得实在太快,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已经有了一只青底绣金芙蓉的软枕。
“呀,真……欸?”晏昭宁先是惊喜,后又疑惑,迟疑地看着这个枕头,又看了一眼穆延柏。穆延柏也正看过来,见到那只枕头后神情一滞。
穆归晚便看出不对劲,“怎么了?不喜欢?”
“不是。”晏昭宁伸手摸摸那软枕,“这个好像和定王府刚才送来的一样。”
“啊?”穆归晚难以置信地把眼睛睁大,“这么巧呀?”
“真的!”晏昭宁唤自己身边的宫女,“去把定王府送来的那对辟邪枕拿来。”
宫女捧来的枕头和穆归晚手中的枕头如出一辙,都是一样的青底芙蓉花。
“嗬,真是不得了。”穆归晚弯了眉眼,一下就笑了,“三弟妹肯定也是寻了宫外最出名的那家绣娘做的枕面。亏她有心,这绣娘是顶顶好的,往日要约她还难呢。”
“怎么就不能是三弟寻的?”晏昭宁眨眨眼睛,像一只无辜天真的小狗儿。
穆归晚抿唇一笑:“你三弟一个男子,哪能寻得到绣娘?自然是三弟妹咯。不过想来这也是你三弟的主意。”
晏昭宁伸手摸了摸穆归晚手中枕头的绣花,“我是看东西看多了,姐姐不说,我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如今听了你这番话,倒是发现这绣花功夫真是精致。”
穆归晚将手中的枕头放到晏昭宁手上,“你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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