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延璐抱着洛临棠,听了好一阵子才从王妃断断续续地哭诉中明白事情的缘由。
他的怒意当下就一股脑儿地升起来了。
穆延璐用帕子为洛临棠擦掉了眼泪,又借着这披风遮挡吻了吻洛临棠的脸颊。穆延璐柔声哄她:“夫人,别哭了。你的眼睛肿了,我的心都碎了。”
洛临棠偎在穆延璐怀里,悄声嘀咕:“可是,我就是委屈。我也没有做错什么呀。我还摔了一跤呢。”
穆延璐立刻应声:“当然。就算真的是你撞到了太子妃,那也是你不小心的。你放心,你的王爷我马上替你讨回公道去。”
“欸。”洛临棠拉住他的袖子,“你别去了。”
“怎么了?”
“太子妃太凶了。我怕你被她欺负。”洛临棠小小声地说,“别去了,还是别去了。今日之事就算了,你别再惹事端了。”
“这怎么是惹事端呢?”穆延璐握着洛临棠的手,“保护夫人,绝不是惹事端。太子妃是我的亲嫂嫂,太子是我的亲哥哥,一家人本就不该这样刻意刁难。夫人放心,我只是去将这道理和她说清楚,不是要吵架。”
洛临棠小小口的叹气:“都是我不好,又麻烦你了。”
“胡说八道呢。”穆延璐把指腹贴在洛临棠的脸颊上,“这分明是我不好。是我的家人给你受委屈了,是我的不是。我先去跟太子妃把道理说开,回去夫人想怎么责罚我,我都认。”
洛临棠叫他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到底是闭了嘴。
穆延璐搀扶着她站起,将她交给身边的小宫女,不忘叮嘱:“流花,你年纪小,不敢帮王妃出头就算了。这会儿我将王妃暂时托付给你,你可要好生照顾,不能再出差错了。”
那叫流花的小宫女扶住洛临棠使劲点头。
穆延璐又对洛临棠说:“我去着人抬辇过来,送你去承乾宫,我母妃那里。你在那等我,我把这边解决好了,我们就一起回家。”
“好。”洛临棠久跪,膝盖都发胀,整个人站不稳,只能靠在流花身上,“你还是要小心。说不明白就不要说了。我没关系。”
穆延璐点点头,像个从不说谎的乖孩子那么诚恳:“我知道的夫人。你安心。”
他说完这话,和洛临棠依依不舍的分离。
转身进了坤宁宫,穆延璐安排好了身边跟着的随从去找辇后,自己一张吟吟笑脸冷了下来。
他不要人通传,大步走向坤宁宫正殿,听得里面传来太子妃的欢声笑语,怒火便更盛一分。
及至他出现在正殿之上,晏昭宁的笑声停了,看他像看个陌生人。“怎么没人通传?”
穆延璐冷冷瞥她一眼,向主位上微笑的皇后拱手:“儿臣问母后安。方才王妃前来请安定省,不知可有不周到之处惹母后不悦?儿臣的王妃才新娶不久,若宫规礼仪不足,还请母后多多见谅。”
皇后的微笑有些迟疑,“璐儿这话从何说起?王妃礼教很好,方才与本宫也相谈甚欢。”
穆延璐直起腰来,做出一个夸张的长长叹气:“哦,既然如此儿臣便放心了。”他说完这句话,转过头去看那边脸皮已经僵了的晏昭宁,“那便不知,儿臣这位礼教很好的王妃,是怎么惹恼大嫂的了?”
皇后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穆延璐冷下来的脸和晏昭宁虚张声势的强势,就知道晏昭宁在外头又犯了错。
她在心里哀叹一声,侧过头去向身边的宫女低声吩咐:“赶紧去把太子叫来,要快。”
皇后的宫女习惯了,甚至在皇后吩咐之前,有小宫女看见面色不善的穆延璐之后已经跑去东宫了。
这边皇后吩咐完,那边晏昭宁已经咄咄逼人的开了口:“她撞了我!宫道这么大,她偏不长眼似的往我身上撞!她这是什么意思?!”
穆延璐本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此刻听晏昭宁这么一说,那火立刻就压不住:“可是大嫂您不是没事儿吗?!再说了,棠棠已经给您道歉了!”
晏昭宁梗着脖子叫:“我没事儿是我福气好,跟她有什么关系?!”
穆延璐一团火都到了嗓子眼,被晏昭宁这么一说,生生在嗓子眼里压住了:“首先,不是棠棠故意撞您,其次,她同您道歉了。最后,哪怕当真是棠棠不对,惹您有恙,我会亲自带着棠棠一道向您谢罪赔礼。您最为大嫂,动辄侮辱将刚过门的弟妹,这是什么意思?您便是这样给我们这些做弟弟妹妹的当榜样效仿吗?!”
晏昭宁被穆延璐的“首先其次”说得头晕。纤细手指揉一揉额头,晏昭宁心里无名的怒火不停地窜起来,在她身体里像一道气,直冲脑门,让她无法平静。“你别跟我有的没的说个没完没了,现在就是你的王妃撞到我了,我乐意让她跪,她只能给本宫跪着!”
“你!”穆延璐一张雪白的面孔被晏昭宁不讲理的话气得通红,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晏昭宁,整个人都气得发抖,“您这根本就是不讲道理的!纵使棠棠撞了您,可您全须全尾在这坐着呢!可是我的棠棠又做错了什么?她自小没受过这份委屈,膝盖跪得都青紫了!她,她……”
穆延璐越说越想到洛临棠委屈惊恐的眼神,又觉得自己是吵不过晏昭宁的了,一时又怒又急,竟是哭了起来。
“璐儿别哭。”
“你哭什么?!”
两道女声一柔一急。不等穆延璐再开口,晏昭宁又说:“你给本宫哭丧呢?!”
“昭宁!莫要胡说八道!”
深沉男声自殿门口传来,所有人循声看去,就见穆延柏穿一身青,双手负在身后,面孔也是青。他走上前,先对穆延璐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把眼泪擦掉。”
再面对晏昭宁的时候,本就是沉声的他声音更低,像风暴来前的乌云:“你又是在做什么说什么?”
晏昭宁仰视着自己的丈夫,恐惧自心底而来。她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哪怕嫁给太子之后也从未惧怕过什么。可如今面对穆延柏的眼神,她生平第一次觉得慌张。
慌张过后,晏昭宁张口就骂:“你凶我干什么!”
穆延柏拂袖,背过身不去看她。他对皇后行礼:“今日之事是儿臣未能管教好王妃所致,让母后忧心是儿子不孝。”
皇后也被自己儿子吓得眼泪汪汪。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没事没事。你教育你的王妃,本宫身子有些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儿臣恭送母后。”
待皇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穆延柏才直起身来转向穆延璐。之后他又躬身下去:“抱歉五弟。来的路上我已听人说了事情经过。此事确实是太子妃所做不妥。我已派人去承乾宫送了化淤的膏药,明日会亲自登门赔罪,还望五弟消消气。”
穆延璐听穆延柏一番话诚恳,也没有偏袒的意思。心里的气已经顺了许多。他把穆延柏扶起来道:“大哥,你我兄弟二人一向要好,我也受到您诸多照顾。可是我的脾气您也知道的,欺负我可以,欺负我的王妃定然不行。我也不要别的,这事儿是太子妃和王妃之间的事儿,我只要大嫂亲自去给棠棠道歉,这事儿也就算了。”
穆延柏刚要答应,身后晏昭宁怒不可遏道:“给她道歉?少做梦了!”
“昭宁!”穆延柏即刻回身,警告似的喊了一声。
晏昭宁缩了缩脖子,嘴里嘀咕:“随你怎么喊。反正我是不肯的。”
穆延璐瞥了晏昭宁一眼,对穆延柏道:“大哥的家事弟弟不便评论,不过我的王妃也不能白受委屈。”
穆延柏收回看向晏昭宁的目光,对穆延璐保证:“这是肯定的。”
穆延璐得了保证,说了告辞便直奔承乾宫。
洛临棠正和裕嫔在一道喝茶。除却眼眶仍旧红红,她似乎已看不出受了委屈的迹象。穆延璐再看一看自己的母亲,见她也神色坦然,没有不悦。
穆延璐放下心来,笑着上前:“母妃,您说我这王妃娶得好不好?”
裕嫔搁下茶盏,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多大的人了,说话做事还那么浮躁。幸好有了王妃——”裕嫔说到这里,自然看向洛临棠,伸手轻轻覆在洛临棠的手背上,“你也见了,他自小就是这么个皮猴儿模样,半点不叫人放心的。你如今嫁给他,往后该要让你费心了。”
洛临棠羞红了脸,低垂着眼帘微笑:“妾不觉得费心,在母妃的教导下,王爷一向都很好的。”
“那便好。”裕嫔满意的点头,“往后若他欺负你,你只管入宫来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
洛临棠用帕子掩着嘴,笑出一双弯弯的月牙眼,“好,妾知道了。”
穆延璐见两人聊的亲热反倒冷落自己,他也不恼,乐乐呵呵的找了个小板凳坐下了,安安静静的听。
这婆媳二人又说了一会儿,穆延璐便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母妃若高兴,明日我再带棠棠入宫。”
裕嫔看一眼外面天色,应话道:“回去吧,明日也莫劳动了,先让你的王妃把她膝盖上的伤养好才是正经。”
穆延璐心下一动,又不好当众去掀洛临棠的裤子。遂笑应一句,再对着洛临棠弯下腰来。
“这是做什么?”洛临棠带笑问。
穆延璐反手拍拍自己的背,“上来,我背你上轿。”
“胡闹,让别人看见了笑话呢,不害臊。”
裕嫔在一边出声帮腔:“你的膝盖不方便走路,他乐意背,你就让他背。”
“你可千万别说我是蜀王妃。”
女子身上清甜的香味由远及近,最后一个音落入穆延璐耳中时,一股温暖也落到他背上。
穆延璐背好了洛临棠,冲裕嫔骄傲道:“儿臣不便,就不给母妃行礼了。您保重身子,过几日儿臣再来看您。”
裕嫔的脸也跟着红,挥挥帕子让他赶紧走。
穆延璐背着洛临棠走到承乾宫门口,上轿辇之前却又停住。
洛临棠从他背上探出半张脸,“怎么不放我下来?”
穆延璐眼角眉梢都是甜蜜笑意,突然大声喊道:“都看好啦,这是本王新娶的王妃!这样好的夫人,你们都没有!”
洛临棠早在他喊出声的第一句话里就把自己的脸埋了起来,藏进他的背里。
于是众人只能听到蜀王妃惊怯的呼:“穆延璐,你这个作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