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谙于世事,又是这般通透之人,自然不会同世俗一般,去在意世人的皮相,可她肯对自己另眼相看,也只是当自己是一个心善的好人。
可她不曾知晓,自己这些年做的究竟是什么,就算是自己对她讲了自己的亲身经历,也没有与她道出自己在贪官污吏家中打家劫舍的那些事情。
他终是会顾虑,哪怕是他这般杀伐果断之人,在她的面前,也免不得会优柔寡断。只怕让她觉得自己并非是她想象中的那般好,会让她的心中对自己失望。
可她对自己这样坦诚,自己却欺瞒了她,他的心中,终究还是有愧的。
他沉默了顷刻,只见他抬起了头,眸中凝着几许复杂的光,望着宋长谙那清灵的眼眸,声音中似乎略带深意,“刚刚在城郊的时候,你看到了我和几个人在厮杀着。”
“我便是在与他们的厮杀之中,才误伤到了你。你也见到了这血腥的场面,这难道不想问我,我为什么会卷入这样的厮杀,又为什么会对他们下手这样不留余地?”
而宋长谙于此事似乎并未有怎样的在意,仿佛已经熟谙了这世道的纷争,只是轻轻的眨了眨眼眸,声音如同湖水静静,“这世道本就如此,在这动荡不安的大宋,外有南国人虎视,内有强权欺人。”
“杀伐与纷争,是最普遍之事,又有什么好惊怪的呢?虞公子是习武之人,既有一身武艺,想必更是躲不开这样的纷争。”
“而且虞公子你方才不是也说了吗,这些年,一直在想办法让穷苦之人受益。像虞公子这般心怀仁义之人,哪怕是与人厮杀,想必也定然是为了维护正义。”
“至于其中的具体缘由,也无需去为其深究,公子必然是为了维护公平正义,才行此举,小女又有什么可问的呢?”
宋长谙的这一番话,倒是别有一番通透在其中。不多思,不多问,知世故而不世故,谙世事却不被世事所浸染,也着实是她长谙于世事的性子。
她不问,她只道自己做的是维护公平与正义之事,但她亦不曾知晓,自己虽是为了救济穷苦之人,但做得也都是为贼为盗之事,是为了公平,但却也并非正义。
她到底,还是把自己想象得过于好。
听了她的言语,虞故渊的心中浮现了一抹浅浅的感动,却也涌入一丝淡淡的涩意。
自己这样一个漂泊之人,却对一个与萍水相逢的女子的看法如此在意。
若说只是因为她给予了自己温暖,自己才会对她如此在意,这样的理由,就连他自己亦觉着荒谬不已。
可若除了这个理由外,自己也想不到会有什么样的理由,会让自己对她如此在意。
“对了,虞公子。”此刻,宋长谙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站起了身,“提到公子的一身武艺,小女方才想起一事。”
“那日匆匆一别后,小女在店中拾得了一柄匕首。在小店中用餐的食客,除公子外无人习武,那匕首想必也不是旁人之物。”
“小女便将那匕首留存了下来,想着他日若与公子相会,便将其还与公子。那匕首小女正留在这里,公子待小女将其取来给公子一视。”
她说罢便转过身,将那匕首取了来,递给了虞故渊,“公子你看,这把匕首可是你的物什?”
虞故渊接过她手中递来的匕首瞧了瞧,那南国色小巧的匕首,不正是自己所遗失的吗?怎曾想,竟会遗落在她这里。
那一日与她分别之时,他便已经察觉了自己将身上防身的那把匕首遗失了去,不过他这般行走江湖之人,对与这些物什从不会过多在意。
不过一把匕首,遗失了,再去寻一把便是,也没必要再去寻找。
可没曾想,就当自己快要忘记自己遗失的这把匕首之时,竟在她这里寻了到,而她竟然将其保存得这样完好的交还给了自己。
如此,这算不算是失而复得?
如此,这是否也可以算作,是自己与她在冥冥之间,被一种莫名的缘分所牵引着。
纵然是自己并不在意的物什,可在她这里寻了到,他的心中,还是生出了一抹淡淡的欣然。
他握住了匕首,抬起头,欲要对宋长谙开言,“宋姑娘……”
“进去给我搜,就算把整间屋子都翻过来,都得给我把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老子找出来!”
“壮士,小的都说了,我们这里没有什么黑衣人进来,上面是我们老板娘的屋子,我们老板娘今儿也不在。求官爷行行好,放过我们这一家小店吧。”
就在这时,忽然闻得了从楼下传来一阵吵闹之声,打断了他的话语。
听得这声音越来越近,宋长谙不禁一惊,不由得眉心一蹙,紧张道:“什么声音?”
“给我搜,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务必给我把那个黑衣小贼给我搜出来!”
“壮士,壮士!”
虞故渊只闻得这声音分外熟悉,在门口的角落里轻轻往外一窥,方才瞧见,正是方才在城郊围堵自己的那群人寻到了这里来。
定是他们在自己的身后追踪着自己,追到了餐馆这里来。
“糟了,不好!”虞故渊心一紧,连忙回过身,对宋长谙慎声而道:“他们已经寻我寻到了这里来,不能让他们伤到你,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在这里别出去,我出去应对他们。”
他说罢,便与向外冲出。
“不可,虞公子。”宋长谙连忙将他制止了住,并谨慎的对他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而道:“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你更不能出去。他们人多势众,只怕以你一人之力,未毕能够敌得过他们。”
她说罢又指着自己的房间,对虞故渊而道:“你先进去躲藏一下,让我来去把他们打发走。”
“这不行。”虞故渊自然不能让宋长谙一个女子替他去面对那些凶神恶煞之人,“他们向来出手不留情,你万万不能受到他们的一点伤害,这绝对不可!”
耳闻着那一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宋长谙的心不禁更是一紧,蹙眉而执意道:“你别再纠结这些了,他们的目标又不是我,找不到你他们自然就会离开。”
“来不及了,他们马上就要寻上来了,你快点藏起来,我去应付他们!”
她说着便拉过了虞故渊,并打开了自己闺房的房门,对其疾声而道:“快点进去!”
面前这一间房正是宋长谙的闺房,他这样一个男子只身进入女子的闺房,未免过于不妥。可眼下刻不容缓,如若他再与宋长谙在此处纠结,只怕引来了那一众人后,两人都会招来麻烦。
慌乱之间,即便不妥,他也只得听了宋长谙的话,躲进了她的闺房之中。
宋长谙将门拉了上,压低了声音,对他叮嘱了一句,“你在这里千万别出去!”
事已至此,虞故渊自知自己此刻若是再有半分躁动,只怕会给宋长谙引来更多的麻烦,也只得安定不动。
但宋长谙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他心里仍是无尽的担忧,如此,便也只能压低了那含满担忧的声音对其而道:“姑娘一点要小心啊!”
话音落下,只闻屋外传来了一声慎重的声音,“我知道。”
“咣!”
只闻一个响彻云霄的声音从外间的门口传来,紧接着,便是一群手持刀刃,五大三粗的男子破门而入。
此刻宋长谙正坐于桌前斟茶,仿佛对一切全然不知,闻得了这声音,不觉猛然一惊,连忙放下茶盏站起身。
看到了那一群冒然闯进来的男子,不觉连连向后退了几步,脸上尽是惊异之色,“你们是什么人?”
“壮士,使不得呀!”紧接着,那伙计满怀担忧,跟随着几个男人走了上来。
见得宋长谙在此处,他也不觉讶异,“姑娘,您在这里呀?”
看着伙计那神色,为首的那个男人的脸色便瞬间一沉,只当是自己受了骗,一脚便踹在伙计的胸口上,脸上尽是怒色,厉声喝道:“别给我装了,这大活人摆在眼前,还给老子说人不在。”
“别在跟老子演戏了,分明是有猫腻,真是好大的胆子!”
那伙计还没能反应得过来便被一脚踹倒在地,那男人的力度极大,伙计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直叫,“哎呦!”
“张大哥!”宋长谙见状亦是一惊,连忙上前去将伙计扶了起来,忧心道:“你没事吧?”
那群人这般猖狂无礼,此刻就连一向性情温婉的宋长谙的脸上也不禁起了愠意,回过头,眉眼间带着怒意,声音中也添了愤然,“光天化日之下私闯民营,出手伤人,难道在你们的眼里,大宋是没有王法的吗?”
“敢跟老子讲王法!”那男人非但不收敛,反而更猖獗,“私藏盗贼,你这个娘们才是罪该万死!”
宋长谙只能作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疑惑而道:“逃犯,哪里有什么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