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满载风尘若初见(八)
后会无期。
明月餐馆内,宋长谙听他言语,亦不觉讶然,前一刻还紧张自己的安危,可下一刻,却陡然变得如此生冷。
说什么各不相欠,后会无期,这分明便是要与自己划清界限,再无任何干系。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使得他心生不悦?
可左思右想,自己着实想不出什么能够让他不悦的理由,他不过转瞬便对自己言语冷淡,前前后后都没有任何的因果。这着实令人匪夷所思,当真是个奇怪之人?
滞了一瞬,回过思绪后,竟发觉门口之处竟多了一柄匕首。她不觉奇异,走上前去将其拾起,仔细的看了看,但见其闪烁着锋芒的刀光,只知不是明月餐馆所有之物,想必是防身之利器。
她讶然而道:“奇怪,这哪里来的匕首?”
店伙计走近瞧了瞧,“这匕首不像是咱们餐馆的所有之物,想必是哪位客官留下的。咱们这的常客都不是习武之人,可能是方才那位穿黑衣的公子在打斗之时落下的吧。”
宋长谙想了一想,这里的常客都是普通的市民百姓,都不是习武之人,也不像是会身怀利器之人。这匕首,也只有可能方才那位古怪的黑衣公子所留。
她忙推开门,想着去寻他的身影,“公子!”
可一声呼唤出口,却哪里还能见得他的影子,面前不过是一片沉寂的夜,不见行人,只余一片苍茫。
她只得讪讪的垂下了手,望着手中的那把小巧匕首,不知为何,心中竟生出了几分淡淡的怅然之意。
萍水相逢,一面之缘,连长相名姓亦不曾知晓,就这样离了去。
他是个仗义之人,可救了自己后便转身而去,没有留下一丝一毫能让人去寻觅的痕迹。就这样离了开,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就这样决绝离去,也许,本就不想与自己再有交集了吧。
也对,一个连长相都不曾知晓之人,萍水相逢,也算不得有什么交情。人海茫茫之中,又该到何处去寻觅。许是擦肩而过,也未必能够将其识出吧。
手中的那把匕首沉甸甸,可却不知,今生能否有缘,再与其相会了。
望着那沉沉的夜,她终是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回到了餐馆之中。
“宋姑娘,您可又找到那位客官吗?”点伙计问道。
宋长谙只是摇了摇头,轻声道了一句:“人早就已经走远了,是找不到了。”
她停顿了一下,又微微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那柄南国色匕首,只是沉沉的道了一句,“若他想起,那便待他回来再取吧。”
若他不在意,那便此生无缘,这匕首,也便永远寻不到它的主人。
这个奇怪的人,到底是这样离去了,他救了自己,自己连感谢都还未来得及,他便悄然离去,留下的,便也只有这一把匕首。
也许,行走于江湖之人就是如此吧,关于他们的一切,从来都不是凡人能够触及得到的。
这世间入目之人诸多,不知有多少只是眼前匆匆而过的过客。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又何必过多在意呢。
也许他本性就是如此吧,若无再见之日,那便也只是平生过客了。
宋长谙只是摇了摇头,不再思索,只将那匕首放在了柜台之上。
回过头,只见满地皆是被打碎了的碗碟和倒下的桌椅,食客们也一个不剩,在那纠葛发生的时候,就全都离去了。
这一片狼藉,全然不复往日的欣欣之状。
但这一地的狼藉,宋长谙不禁有几分心酸。本该是一个宁静安好的晚上,可却偏偏因为这南国人的作乱,把这里搞成了这般模样,好好的生意,也都全然被毁了掉。
世人所言没有错,自己本就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虽然能够经营得起这样一家餐馆,可若遇到事情的时候,自己还不是无能为力。
越是这般凄然,她便越是会想念从前的光景。父母健在之时,至少有人能够为自己遮风挡雨,可现如今再受人欺凌,又有谁能够做自己的遮风港呢?
她亦知晓此刻不是伤感的时候,世道本就不安,如今南国兵缕缕在中原作乱,遇到这样的事情,也实属寻常。
不论怎样,生活总要继续。餐馆该经营,还是一样要经营下去的。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苦涩与心酸压入心底,并对伙计而道:“把这里打扫一下吧,明天还要继续营生呢。”
“好。”伙计点了点头,说罢便与她一同打扫了起来。
“长谙,长谙!”
宋长谙刚刚拿起了扫把准备清扫,便听闻了一个急切的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
转过头,只见一相貌英挺的男子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宋长谙见得他,便停止了清扫,转过身,轻声的招呼了一声,“董二哥。”
他的脸上尽是忧急之色,一见得宋长谙,便立即上前,眼中尽是紧张,“我刚一回来就听人说你这里有人来闹事,长谙你没事吧!”
“我没事,董二哥。”宋长谙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不过是几个南国人来找麻烦,这南国人的做派你也是知道的,现在他们已经走了,都没事了。”
“可是,这……”他见得了遍地的狼藉,却不禁更为担忧,“这好好的餐馆,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这南国人素来都不是什么善茬,没想到竟然招惹到了你这里。长谙,你真的没事吧?”
“我真的没事。”宋长谙只是摇头,淡淡的笑了笑而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哪里像是有事的样子?”
宋长谙与他倒也还算熟络,没有什么刻意寒暄,只是看了一眼那还没有打扫干净地面,只是对其道:“董二哥,你来的怕不是时候。今天餐馆闹成了这个样子,饭菜也没了,怕是不能好好款待你了。”
“你先在这里随便坐一会儿吧,我先把这里清扫一下,等一会儿再去给你做餐食。”
“哎呀!”只见他眉头一蹙,摇了摇头,凝声而道:“还做什么饭呀,都闹成这样了,我哪里还是来这吃饭的。”
他看了一眼杂乱不堪的餐馆,又对其道:“你们先去歇一会儿吧,这里交给我来收拾。”
他说罢便要拾起扫帚,却被宋长谙制止了住,“哎,董二哥,这是我们店里的事,怎么能让你干这种事呢?”
“哎呀你和我之间还客气什么。”他只是按住了宋长谙的肩膀使得她坐了下来,并道:“你就先坐这吧,这里交给我便好。”
说罢他便拿起了扫帚,卖力的清扫了起来。
宋长谙自知他的性子,一旦执意起来谁也阻止不了,也微微叹了口气,并拾起了抹布去擦拭桌子。
她口中的董二哥名唤董承泽,是不远处达官董家的二公子,因此宋长谙便常唤其一声“董二哥”。
董承泽的父亲在朝为官,董家自是整个临安城赫赫有名的显赫之家,董承泽出身与官宦世家,自是非同于寻常百姓。
因一次偶然在明月餐馆用餐,他便结识了宋长谙,又因喜爱宋长谙的手艺,后便成为了明月餐馆的常客。
他怜宋长谙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在寻常女子该待字闺中的年纪,却抛头露面于世,凭借一人之力独自经营餐馆。因此便常常去餐馆中帮忙,便是想着有自己的帮助,宋长谙便也能少受一些苦与累。
可偏偏家里在朝为官的父亲门第观念极重,不喜宋长谙这样抛头露面做营生的女子,在他们的眼中,抛头露面于市井中的女子都不是不守妇道,也不会是好人家的女儿。
因此,董家之人便都极其反对董承泽与宋长谙来往,只怕他和这样的女子往来过多,会传出一些不好的流言,以至于污了董家的清名。
可董承泽却全然不顾家人的反对,仍然常常于明月餐馆流连。他自是知晓宋长谙绝非旁人眼中的那样的人,又怎会听信这些偏言?
他一得空闲,便常去明月餐馆探望宋长谙,许是点一桌膳食照顾生意,许是帮她做一些活计减轻其负担。
他也知晓二人男女有别,因此虽与其交好,却从未有过半分逾越之举。哪怕是去看她也只是以食客的身份,从未在餐馆驻足过太多时。
因此旁人挑不出什么歪理,宋长谙的名誉也不会有损。
宋长谙也敬重他虽出身显赫却平易近人的人格,自是愿意同他结交。因此一来二去,便也有了交些情。董承泽便也成了宋长谙在整个临安城里唯一可信赖的朋友。
虽然她在这个世上没有了亲人,但至少有这样一个可信赖的朋友在,便也不算太孤苦。
董承泽不多时,便协助宋长谙将餐馆清扫了好,将桌椅摆放了整齐后,一切便又恢复了原貌,便是看不出不久前曾发生过了什么。
“可以了,长谙。”董承泽将扫帚摆放回原位后,又转过头,对宋长谙道。
宋长谙微微点头,并对其感激而道:“多谢你了董二哥,这些事情又要劳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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