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二零一二年12
1.
自打徐意洲和我谈过之后,我又回到了一开始慵懒又颓废的状态,甚至特别没责任心地直接旷了早读,次次活动也以有事为借口而推托了。
好几次崔子千想和我聊聊,都被我敷衍了过去。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我实在没那个心思。
实际上,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没课的日子里我总是在寝室发呆,一发呆便是一整天,甚至有时候都忘记了吃饭。
崔子千最近待在寝室的日子变得多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我魂不守舍的缘故。
他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也没再劝我去英语协会上上早读参加参加活动,反倒是喊我晚上陪他去兼职。
是,就是那天和徐意洲聊完后,我鸽了他的那份兼职。
我没拒绝,想着陈月白也快过生日了,找份兼职赚点钱还可以给她买些礼物什么的,便一同去了。
——
崔子千找的这份工作相比较我曾经在镇上干过的工作,还是很轻松的——KTV当服务员。
这家KTV在大学附近这条街开了有好几年,名声好,人气也旺。那老板见我们来兼职,高兴得很,兴许实在是人太多,没有帮手吧,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我们对工资的要求,紧接着签了合同就上岗了。
我和崔子千换完工作服,边端着盘子到处转悠招待人。晚间的顾客一波又一波,没有间断过,就像这漫长无际的黑夜,难以熬过。
一开始我还会怕崔子千没经历过这样的苦会吃不消,后来见他游刃有余,我就明白我多虑了。
直到十二点,我们才忙活完闲坐在角落里开了瓶啤酒。
崔子千倒了杯给我,兴致极高地问道:“你觉得这儿怎么样?”
“挺轻松,工资一小时十元还日结,我能接受。”我接过酒杯,回答道。
崔子千靠着墙,偏头望向了我,那眼神中闪过一抹探究。
我尤为疑惑。
许久,他才开口说道:“还是这样的你让我舒服。”
“什么?”我的脑子压根跟不上崔子千的话题。
“在我印象里,你是一个暴躁爱说脏话却又心思细腻的人。”崔子千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缓缓地说着。
我没有应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还记得那天你坐在窗沿边喝酒,我给你递纸,你那眼里的防备像极了被人侵占了领地的野猫,随时都会过来挠我一般。”崔子千说着说着,嘴边不禁扬起了一抹笑。
我瞥见他嘴角勾起,心里却莫名酸涩,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那抹笑似乎不是在回忆我的笨拙。
我张了张嘴,想问清楚,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是问你在回忆谁,还是问你为什么会在小镇读高中?
算了。
“开学那天,我和凌越打了一架,你当时的态度可不这样。”我还是避开了内心的疑惑。
听到我说话这般冲,崔子千笑,耐着性子解释道:“是啊。说起来我还得跟你说声对不起,你考上了云城经济大学,可在我潜意识里,还把你当做镇上高中的恶霸。”
我的关注清奇,直接重复道后边两个字,“恶霸?”
崔子千笑,应道:“对啊,你不知道吗,那个时候学校经常传你能一打五,在学校横着走,校领导老师见了都得避开走。”
“真会胡扯。”我吐槽道。
说我品行恶劣别人绕开我走我还能够理解,至于什么一打五,学校横着走那都是谣言。第一,我这人虽然学过散打,但是不爱打架,和人约架不仅伤脑筋还得伤身体,两边对我都没多大好处,所以我不会去做。第二,我还真没那本事在学校横着走,毕竟我没家境也没背景。当然了,我也不是个螃蟹。
崔子千调侃道:“那怎么别人都对你避而远之啊,长的太丑?”
“去你的!”我直接朝崔子千屁股踢了一脚。
崔子千灵敏地躲过了我的攻击,冲着我狗腿一笑,说:“路哥我对你以前的事迹很好奇嘛,快和我说说。”
“没什么,就一直以来板着脸,高一开学那年有几个校友想要我参加活动什么的,我当时不耐烦,回了一句呛人的话。总之从那一刻起,我就莫名其妙成了学校的红榜人员,只要我在场,所有人都离我远远的。搞得像我得了什么传染病似的。”我回忆着道。
“路哥…”崔子千轻声喊道。
我看向他,发现他的脸色有些尴尬,眼神里也流露出些怜悯。
我皱了皱眉,忙制止道:“别,别用这眼神看着我,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前或许是因为父母不在身旁,我那时又叛逆吧,独来独往的。所以做事什么的,从来不管别人的感受。现在感觉还挺遗憾,错过了我高中三年这美妙的生活。”
还没等他回话,我又说道:“不过还好最后一年让我碰见了你。”
不然未来的路我该如何走我至今都不知道。
后半句我闭了嘴。
崔子千给自己又倒了杯酒,喝了一口,良久才对着我说道:“碰见你我也很荣幸。”
我哈哈一笑,抬起手肘子朝他肩膀撞了撞,紧接着,崔子千望向我,我也望向他,我俩彼此而笑。
那时的我便在心里祈福,希望和他多有些出来兼职的时间,这样我能够慢慢了解他,慢慢从另外一个角度去认识全新的崔子千。
偶尔又会想,和他同进同出的日子再慢些吧,我爱这只属于我们的时光,我们倚墙畅饮,相谈甚欢。无人打扰,无人说着不合时宜的话。我大可全然放下所有的顾虑,陪他坐在这个角落坐上一段时间。
纵然尝试要放弃,但我依然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崔子千这三个字。
2.
我和崔子千干了也有半个多月了,这段时间我也算得上没闲着,甚至找回了当初为了生活卖命为人干活的感觉。
以前外婆在的时候,我赚了钱基本上全都给了外婆,现在外婆走了,我又回到了陈月白他们身边,钱不缺,日子也过得比以前好。不用为生计奔波操劳的时间早已经离我远去了,所以每当我出了这门,好几次都想拉着崔子千去附近吃上一顿,但是这孙子犹犹豫豫,说什么学校门禁,害怕回去晚了被记过了。
我倒是不介意这种身外之事,但是崔子千很看重,心想着不吃就不吃吧,等过几天喊上凌越他们吃也是一样。
今天的崔子千却不一样。
“附近那家烧烤店不错,要不要去吃个夜宵?”崔子千将手插在了兜里,问着我。
云城昼夜温差大,我刚出KTV,迎面而来便是一股冷风,我不禁又缩了缩脖子,颤抖着回道:“你平时不是觉得这个点很晚了,赶不上学校大门嘛?”
“晚上学生会事多,还没吃上一口饭。”他回道。
我一听,连忙拉上他的手腕,便往烧烤店跑,全然不顾这吹来的风有多刺骨。
领着他跑来烧烤店,我喘着气点了好几十个串,又跑到隔壁饭店随便打包了份饭和几份小菜,不等崔子千拒绝,我便开着饭盒,便说道:“先吃饭,等会再吃烧烤。”
“怎么给我买饭了,我吃不了这么多,吃点烧烤就行了。”崔子千疑惑。
我皱眉,训斥道:“你也是大老爷们了吧,知不知道空腹这么久对胃不好,到时候你有了胃病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哪有那么脆弱。”崔子千脸上格外无奈。
我直接上手轻拍了拍他的肩,骂道:“你他妈吃个饭怎么还磨磨唧唧的。”
“行了行了,崔哥不要炸毛,我吃就是了。”崔子千打着趣,拿起筷子扒了几口饭。
半晌,烧烤店的老板端来了我点的烧烤,我挑了几串肉量多的往他饭盒边上放,道:“快吃,等会凉了。”
随后,我便拿了两串,对着啤酒吃了起来。
崔子千许是今天真忙的饿过头了,他吃了不少,又跟我开了几瓶酒慢慢吃着桌上的烧烤。
店内暖气十足,我的身子也渐渐回了暖。
“干完十一月我估计就不干了。”崔子千打了个嗝,说道。
我吃串的手一滞,好半晌才从他的话中回味过来,“不是说以后常干么?”
“学生会事多,加上之后可能要备考,分不出这么多时间来兼职了。”崔子千解释。
他的模样应该是喝醉了,俊脸上染着红意,在酒精的助力下,他的眉头才舒展不少。
我舔了舔唇,顿时觉得送到口中的烧烤索然无味。
然而看到他神色倦意,我故作无所谓地冲他说道:“没事,学习比较重要,我就赚点小钱给我妈买个礼物。”
其实我想说,学生会那些屁事要推可以推掉啊,备考也不急于这一时啊,你可是学霸呢,至少基础还在吧。其实我想说,崔子千,你能不能把晚上的时间都花在陪我上。
可是左想右想,我不过就是他众多兄弟中的一个,或许很多年后,他忙里抽闲想来连名字都记不起。我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反倒是说出来更矫情。
“路哥。”崔子千声音有些沙哑。
“嗯,怎么了?”我问。
崔子千蓦然将视线洒落在我身上,格外严肃地道:“你能不能,也好好考虑考虑自己的未来?”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冲他一笑,“我的未来不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该吃吃该喝喝,该睡觉就睡觉该赚钱就赚钱,上好每天的课保证自己不挂科,最重要的是,生活里还有个叫崔子千的人。
这不就是未来么。
“大学里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地方,你要跳出自己画的圈,去接触更多的人。”崔子千絮絮地说道。
他举起酒杯仰头又喝了一杯。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他。
他说的没错,我的确给自己画了一个无形的圈,我被困在了原地,我出不来,也不想出来。因为那个圈里有着崔子千的影子,我没法做到洒脱地离开。
我常常自问,崔子千有什么好的,为什么我对他念念不忘这么多年。我找不到答案,只是回忆起镇上的那一年,或许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出现在那一年了。
3.
崔子千的确没说错,十一月中旬的时候,学生会商议了很多活动,身为学习部的成员,他忙的不可开交。别说兼职了,除了晚上睡觉之外平时在寝室的时间都屈指可数。
凌越和谭临川社团也忙,基本上也不见人影。
我依然和当初一样,有课便去教室上课,没课便在宿舍发呆,晚上就去KTV兼职。
一天一天,除了少了些说话的人之外,我的日子过得还算丰富。
——
陈月白生日是在周六,周五下完课我便朝外边的店铺里走。
云城经济大学附近的街道偏复古,路边的店面也有着长久的历史,每一家店内摆设的商品都称得上价值不菲。
我进了家银饰店,仔细琢磨了好长时间,最后决定给她买了个手镯。
那镯子色泽极好,置于光下,格外夺目惊艳。
我将它包好,放在自己的书包里,拦了辆车便往家里赶。
一路上,我既期待又激动。这是我第一次给人过生日,也是第一次给陈月白过生日。老婆子在世前,我赚钱单纯为了生计,至于什么首饰店也只是轻撇撇几眼便忘了。现在想来还是有些懊恼,这些年干的事好像没有一件是不让老婆子操心的。
然而,命运好像就爱和我开玩笑。
我满怀期望地掏钥匙,连什么祝福词都在脑子里想好了,却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彻底失望了。
房间内漆黑一片,没有所谓的父母在家等你回来温馨的场面,也没有如他人的父母站在外面迎接自己儿女那般,唯一有的,便是寂静无声。
我将书包放下,坐在了沙发上,目光落在茶几上的纸条。
纸条上写:子天,公司最近有事,这段时间回不来了。
我舔了舔干掉了的唇,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我又开了手机,想也没想给陈月白播了个电话,然而回复我的只有一阵忙音。
我关了手机,抬头接着昏暗的光望着天花板。室内依然安静得很,只剩下钟表不停走动的声音。
我从包里掏出来那只手镯,在白炽灯下又看了好几遍,看着看着,不禁鼻头便酸涩了起来。
回云城之后,我的情绪其实一直都很低落。陈月白和路宁书对我很好,但是那种好,像极了客人与客人之间的礼仪一般。他们嘴上说是带我回了云城,他们虽说强调了许多遍弥补我,但其实他们每天忙的最多的就是工作。
哪怕高考前那一段时间,他们也忙碌得很。
这座他们名下的房子,实则只是我一个人在住而已。
我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他们常常说忙工作,却从来没告诉过我是做什么工作。好像把我带回云城只是一个任务,这个任务完成了,至于我死活如何快乐与否,不管也罢。
我不记得我坐在床上坐了多久,直到我感受到一丝冷意,我才从刚才的消极情绪中走出来。
太矫情了。
他们不管有多忙,最后还是把我照顾地很好啊,吃没少吃,穿也没少穿,还带着我去那么多地方游玩。
或许他们只是临时有事还没来得及告诉我而已,毕竟,哪有亲生父母不管自己的孩子的。
是我自己最近太敏感了。
我深吸了口气,趴在床上给陈月白发了条生日祝福,便又回到被窝里睡觉。
4.
回到学校后,我依然没有收到来自陈月白或是路宁书的来电,包括那条我已发送的生日祝福也没得到任何回复。他们如同我做的一场梦,醒来便成了虚妄。
我想过很多法子寻找他们的消息,却没有一处能够实行地通。我和他们中间有着十三年的空白期,你要我问我对他们了解多少,我只知道他们的名字,我只知道他们很忙,至于亲戚朋友什么的都一概不知。
说是想要联系上他们,简直渺茫。
起初我还会在寝室担忧他们是不是出了些什么事,后来时间一长,又加上临近期末,我反倒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云城经济大学放假放得早,十二月底便考完了期末。
我临时抱佛脚准备了两周,最后得偿所愿没有挂科。倒是崔子千这孙子牛批,不仅在院里得到了表彰,还成了优秀学生干部,并且成绩专业第一。
还要再夸一句,真不愧是我路子天看上的人,抛开成绩不说,那张脸我也能欣赏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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