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的风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却引人燃起一番热血。
行军的路途很是辛苦,往往是连着几日赶路。
叶惘之怕顾暮撑不住,几番缓下马来走到她身侧,投以眼神慰问。后者往往是擦汗笑笑,示意不应担心。叶惘之见此便扬起马绳,缓着步子向前走去。临前,还不忘冲顾暮歪头轻笑。
若是给正巧回头的蒋杰正看见这般场景,定又是一番故作被恶心到表情。
顾暮从不理会蒋杰正的这些小动作,她常常仰起头,看着远方的景色发呆。冬日的夕阳冲破了寒冷的束缚,洒出属于自己耀眼的光。转眸望去,周边人皆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可尽管再怎么劳累,却仍是怎么也隐藏不住的兴奋。
顾暮也是兴奋的,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如此渴望着硝烟的味道,她想呐喊,想将埋藏于心中这么久的压抑给宣泄出来,以最灿烂的方式燃烧着内心的热血。
夕阳微斜,顾暮仿佛在行军的队伍中看见了兄长。顾冀走在不远处,似乎也在望着自己,目光相集时,他却只是挥挥手,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明明是带着苦涩的风,却吹湿了顾暮的眼眶。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兄长所描绘的壮阔。蒋杰正说的没错,出军路是艰苦的很,风餐露宿更是常有的事。顾暮承受住了行军路上的苦,走过兄长走过的路,想要咬牙活成了自己向往已久的样子。
连赶了几日的路,终于到了边境扎营的地方,沈岭带着几个小兵来前方和杜思齐的援军接应。许是战事吃紧,沈岭只是朝不远处站着的叶惘之和蒋杰正点点头,便拉着杜思齐进了主帐商去讨对策。
剩下几个副将便安排着新军队伍去不远处扎营,两个队长被分在一个营帐,方便二人商讨战略。其余的便是十个十个一组的通铺,散在不同的营帐里。
蒋杰正想着顾暮毕竟女儿身,睡全是男子的通铺定会不太方便,便向她提起换营的事。说是换营,只是蒋杰正与叶惘之白日呆在一起,晚上则去睡顾暮所在的那个通铺。他向来都随意惯了,自是不会在意睡在哪里。
顾暮却是说什么也不同意,总觉着这样来回太过麻烦,带兵打仗本就辛苦,要是只为自己如此折腾,也是过意不去的。她说罢,还同蒋杰正道了谢。
蒋杰正没有办法,又看向叶惘之。后者倒是没说什么,只是上前替顾暮理了理衣领,道:“自己记得多注意些,白天尽量跟着我。”
顾暮笑着说着了声没问题,轻轻拍了拍挂在腰间的峨眉刺,笑嘻嘻地转过身融入了新军扎营的队伍中去了。
夜里,叶惘之合上兵书吹熄了灯。
屋内安静了一会,就传来蒋杰正翻身的窸窣声。许是这些天劳累坏了,一下子安顿下来竟怎么也睡不着。等叶惘之在他对面的铺子上躺下时,蒋杰正便撑着有一句没一句的找着话题,也不知道是问了多少次‘你睡着了吗’。
叶惘之实在被那人念叨着不耐烦,开口道:“你到底是想说些什么?”
对面倒是沉默了会,叶惘之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了。
蒋杰正过了片刻,才开口道:“说句真的,我是搞不明白你们为何会同意一个姑娘家来行军。”
叶惘之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愣了一下才笑着回道:“她同别人不一样。”
“再怎么不一样也是个姑娘。”蒋杰正没忍住切了一声,又道:“更何况不要用你说我就知道。这寻常人家的女孩,能有几个身手这么好?”顾暮上次小显武艺,虽不是什么出名招式,但仍是给他留了很深的印象。
蒋杰正又想起上次顾暮对圣上退兵之法的理解,他想了想,还是压着声音犹豫地开了口:“顾姑娘,也是姓顾,对吧?”
这最后一句问的很是莫名,但听在叶惘之耳里却多了层意思。他也不正面回答,隐在黑暗中的脸看不清神色,不轻不重的问了句:“你想说什么?”
蒋杰正闻言沉默了会,叹道:“也没什么,压在心里憋得慌,问与不问都是难过……”他似乎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匆匆翻了个身,闷声道:“算了,还是睡觉吧。”
这对话结束太过突然,叶惘之趁他说话时打的腹稿是半点也没用上。虽说给蒋杰正半摸半猜的说了个正着,但是叶惘之却没为秘密会暴露而感到半点的紧张。也许是蒋杰正无意间流露出对顾将军的钦佩,也许是他小心翼翼对待着顾如烈所著的兵书。
说不上来究竟是因为哪一点,总之不会让人设防就是了。
夜深了,却还是能听见远处传来着隐约的炮火声。声音起起伏伏的响了一阵,又不甘不休的停止。
叶惘之听着这声音,也不知是不是被蒋杰正给搅和了一阵。他闭眼眯了好一会,却还是睡不着。
今日临散场的时候,沈岭和杜思齐在主帐开了会议。蒋杰正和叶惘之和几个副将都在。顾暮扮做叶惘之的随从,拿着长兵守在营帐外头,腰间还别着那副峨眉刺。沈岭进帐前无意瞄了一眼,稍稍愣住,忍不住又带着狐疑反复看了几眼。
顾暮赶在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前,连忙眨巴了几下眼睛。
沈岭做了一半的表情只得收住,忙抬手掩着唇,像模像样地清了清嗓子,点着顾暮说了句:“站的不错啊,值得表扬。”
“……”
站在营帐另一边的士兵忙立正了身子,还用眼睛的余光偷瞄着顾暮。
蒋杰正跟在沈岭后头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出了声,用戏谑的眼神瞄着身后的叶惘之。叶惘之倒是神色如常,还偏过头去问了句:“你怎么了?”
蒋杰正被他这一本正经地模样给怔住,笑了半声就开始咳嗽。沈岭偏不巧又回过头来,冷了他一眼道:“蒋老弟你是身体不好啊,平日得注意锻炼。”
这下蒋杰正是连咳嗽也咳不出来了,他冲前面两人连摇手,心道:“这一个比一个能护短,真是怕了你们了。”
沈岭挑着幕帘进了主帐,张光炜和杜思齐正背对着帐门,正在支起的地图前商讨策略。似是听见了帐口的动静,二人纷纷转过身来。张光炜算是在场另外三人的前辈,见了沈岭却仍是抢着开了口,恭敬抱拳道:“见过沈督帅。”
沈岭收起平日里玩笑的态度,正言道:“老将军这就折煞我了,晚辈在您面前,实在是担不起这个督帅这个称呼。”
张光炜单手搭上剑柄,指点道:“沈家小子,你能在此危难之际打得头阵,已是但得起这个都督这个称号。后备营上前线来,总得好一番适应吧。”
沈岭苦笑着说了句玩笑话:“那是自然。要早知道前线如此辛苦,当初就不领这份苦差了。”
张光炜被逗笑了,插着腰笑的爽朗。老督帅这么一笑,便是缓和了营帐里紧张的氛围。叶惘之向张光炜地恭敬做礼。道:“师父。”后者很是自豪地点点头:“叶小子也长大了,但还是同以前一个样。”
蒋杰正之前并不认识张光炜,他瞧着前面二人的称呼,还是规规矩矩的喊了声:“张督帅。”
张光炜望着眼前这帮年轻人,眼神里满是欣慰,连着说了几声的‘后继有人’。
与瀚北交战的情况很不好,对面这次是打了十足的准备。边境的防线一退再退,多骨尔派了多路突袭军探入内部,他们将防线加固了几遍,却仍是被那贼人偷了墙角。
沈岭汇报战况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恨声道了句:“小人作为!”挥手就摔了一个案牍。
在帐外的顾暮听见声音,心里一紧,忍不住想往里面瞧。却正好被一直偷瞄她的另一个守卫看见,那人点点帐门又冲着顾暮摇了摇头,示意让她专心守着,别因好奇而惹了事。顾暮明白那人的好心,赶忙笑笑站直了身。
杜思齐不似沈岭的脾气,他用手指在地图上圈出了个范围开口道:“这三块地界基本都被他们打听清楚了。我方才与张监军交谈,一致觉得在……”手指点了点在距离瀚北扎营处不远的地方,“这儿最适合埋兵突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