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夜风都透着凉,那身影却只是一件素袄着身,看着很是单薄。
蒋杰正悄着步子走到那人身后,顺着对方的视线就看到了正在含笑饮酒的杜思齐。蒋杰正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忍不住开口道:“你那东西送给他了?
宛莲本来就是借着换菜的理由出来的。她一路上都压着性子,强迫自己不往主堂的方向走,却还是耐不住心里的渴望,偷摸着跑来这。她路上又是懊恼,又是期待,懊恼自己的不争气,被嫌弃至此却仍是期待着能见上那人一面。
宛莲没想到会被别人看见,身后不丁地传来一声,真是被吓一大跳。她回过头去,看见的就是蒋杰正板着的一张脸。宛莲有些吃惊地看着身后人,似乎是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蒋杰正被看得心里发毛,没好气地问:“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不认识了?”
蒋杰正本以为宛莲会和往常一样争着辩论几句,却没想到她只是小声说了句抱歉,便又将视线移到杜思齐身上去了。蒋杰正讨了个没趣,也没心思逗宛莲了,站在她身后默不出声。
两人就这么静默地呆了一会,谁也没说话。
过了半晌,许是酒席散了,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
宛莲这才从梦中惊醒,她回过神来刚转身想悄悄离去,却撞上了身后的插着手的蒋杰正。宛莲本以为这人早就走了,却没想到还留在这儿,似是不解开口问道:“蒋公子……?”
这丫头前些日子见面,还跳着脚称自己黑煤球儿,今日这般礼貌却总是有说不上来的古怪。蒋杰正拧起眉头,他看了看宛莲又瞄向不远处的杜思齐,故作挑衅意味的开了口:“土丫头,上次送你的披肩喜不喜欢?”
此话一出口,果真见小丫头皱起了眉,蒋杰正心中一喜,等着她开口接自己话茬。谁知宛莲是要将那知书达理的模样给扮地彻底,缓缓开口道:“多谢蒋公子。小女子他日必当回谢。”
蒋杰正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很是别扭,忍不住说道:“你怎么了?”
宛莲忍不住红了眼,却是嘴角一撇仍道:“小女还有事,照顾不周,还请蒋公子见谅。”她说罢,也不顾愣在原地的蒋公子,转身就离开了。
蒋杰正也不知晓宛莲这是什么受了什么刺激,望着她的背景挠了挠头。正巧这时,叶惘之顺着走廊过来,他一看见了蒋杰正便递了个无奈的眼神。后者随意地耸了耸肩,歪头表示并不在意桌上人说了些什么。叶惘之见此,只得是笑了笑。
散席后,那些达官贵人都由李管家领着往正门的方向去。叶宏殊自然是要去送的,这路上免不了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客气话。蒋杰正最受不了这些,便让叶惘之送他去偏门。
等到出了门,蒋杰正才深呼了一口气,垂着眼说了句:“可算是出来了,在里面可把我闷的慌。”
叶惘之笑道:“不是你嚷嚷着要来,说是想见见世面?”
蒋杰正翻了白眼:“这世面见的,还不如不见的好。”
叶惘之知晓这人的性子,若是自己搭了话,他势必又得说上半天。蒋杰正这张嘴也是奇,捡起什么都能说,还总是能将坏的灵验,也是将乌鸦嘴三个字给诠释了个彻底,关键这人还不自知,吐槽起来就没完没了。
叶惘之怕他又出什么惊世之语来,便也就不理会了。
谁知晾着没一会,蒋杰正却拧巴起脸,一副想说却不知怎么开口的纠结模样。叶惘之挑起眉梢,心里的数字还没等数到十,蒋杰正就开了口:“诶,你们家那个小侍女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他这语气怪里怪气地,叶惘之心觉好笑,忍不住调侃道:“你是说宛莲?你无端送了个披肩,或是将她给吓着了?”
“这怎么可能?!”蒋杰正很是讶然,说罢又左右看了看,才以手贴面小声道:“你是不知道,那丫头今天见着我就一口一个蒋公子,叫的我心里直突突。”他一边说还一边装作抖着鸡皮疙瘩的模样。
叶惘之笑出了声,伸手将他向外推去:“你有心思瞎想,不如多思考点正事。”
屋内点着烛火,驱散了冬日的寒冷。
顾暮等了好一会也没见宛莲回来,便想开门出去寻找。她刚推开门,就看见了杵在门口的宛莲,便笑着问道:“怎么不进来,嫌屋里太闷?”
宛莲听见是顾暮的声音,便回过身来,闷声道:“没有。我刚刚去爹那儿看了下,这才耽误了会。让姑娘等久了。”
自从上次与顾暮交谈之后,这丫头便一直是这样,压抑着天性,处处学着那些贵小姐的方式说话。顾暮劝过几回,宛莲虽是嘴上答应着,但照旧是这么做。加上这些天她忙着照顾李叔,顾暮也不好再多言语,只是内心有种说不上来的难过。
放在心间上的人,能为他做点什么都是好的。无意中给予自己的一瞥,都会是满心的欢喜。他喜欢什么模样,便学成什么模样就好了。也无论这暗恋的是否卑微,自是无人可论对错的。
宛莲心甘情愿地为杜思齐改变,只是鲜少再见她温暖入心得笑了。
上元节一过,时间就走的更快了。
顾暮将双刺的路数练了个彻底,便借个机会向叶宏殊和叶夫人说起出征这事。还没等叶宏殊说些什么,叶夫人就率先表示不同意。她担心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伤到哪里以至于是丢了性命,百年之后自己也不好与顾夫人交代,便是劝着顾暮好生呆在家里,趁这段日子养养身子。
叶夫人说了半天,也没见屋里另外两人的回应,她看了看顾暮,又望了眼叶宏殊,在心里叹了口气。等叶夫人劝导完了,叶宏殊才淡淡地开了口:“你想清楚了?”
顾暮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定无比:“想清楚了,我想跟着惘之去出征。”
叶宏殊没有立即回话,他望着顾暮也不知是在回想什么。过了一会,叶宏殊才叹道:“不愧是他的孩子。你记得藏着身份,同惘之一起去吧。”
叶夫人见叶宏殊如此轻易地答应了,心中多有不悦,却仍是柔着声音劝道:“小暮年纪还小,不能这么由着她的性子。这万一出了出了什么事……”
顾暮闻言,朱唇微动便想保证一番。可还没当她开口,叶宏殊就打断道:“我会让惘之好生关照,她想做什么,就让着去做吧。”
后来顾暮把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转述给叶惘之和蒋杰正时,蒋杰正更是惊得合不拢下巴:“叶丞相真的这么说的?就你这个小身板,还是别去战场闹腾了吧。那儿可不是说着玩的。”
顾暮听了也不反驳,只是将手腕一翻,便将峨眉刺尖了蒋杰正。后者赶忙出手用匕首做挡,他忽觉得虎口一麻,还没等完全回过神来,那匕首已然被刺间挑着在空气中来回晃荡。
蒋杰正不觉咽了口吐沫,忙举起手来:“我道歉啊,你先把刺给放下……”
顾暮冲他眨眨眼,抬起手臂将刺向前掷去。刺身擦着蒋杰正的耳边,‘当’地一声钉在了身后的树上。蒋杰正这下惊的是一句话都说不来了,他“这这这……”得磕巴了半天,也没起出个话头来。
叶惘之站起身,走到树前将那支峨眉刺拔出,而后取下匕首扔给蒋杰正,扬眉问:“这小身板怎么了?”
蒋杰正被他这猝不及防的护短给噎的说不出话来,连摇着手让这两人快些走开,一边默默的将匕首给重新放回袖中。
秀武艺就算了,还秀恩爱,也真是过分。
顾暮接过叶惘之递给自己的那支刺,重新别回腰间。双刺上各挂着一段用玉珠穿起来的流苏,配着白衣倒也有几分韵致。她回过头去,笑着冲蒋杰正摆摆手,而后拉起身边人的手,共同走向远方。
正如叶宏殊所预料,章帝果真将新军分为两个队伍共同出征。但让人意料之外的是,圣上竟重新征用了顾如烈的旧部,叶惘之的老师张光炜老督帅便在其中。不过虽说是重新任命,却还是仅有虚职而已。但相对于之前毫无战场经验的新军而言,有个指导已经是好了许多。
由于是新兴起的军队,管理方面也不是很严。顾暮稍微装扮一番,也就像模像样的隐在队伍中,同那帮新兵一起站在训练的队伍中。
新军没什么主要督帅领着,便根据武试的成绩分了两个队,叶惘之和蒋杰正各领一支。而顾如烈旧部的几个督帅则作为行军掌使,辅佐杜思齐那一路。
李管家的身子像是被一根线牵着,断断续续地好了一阵却是再也不如从前了。宛莲知晓顾暮要跟着出征,先是吃惊了好一会而后便是赞叹不已。宛莲觉着这是个稀罕事,却忍不住叮嘱顾暮路上得小心着。顾暮听着心里感动的很,伸手轻拧她的鼻尖,笑着说;“小丫头片子,竟在那瞎操心。”
正月初五,举兵瀚北,支援千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