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成双
宛莲一路赶回了叶府,自己与爹爹住的小屋难得亮着灯。她来不及细思,忙推门进入房中。屋内灯光昏黄,爹爹面色苍白地躺在木板床上,床边的大夫正在收拾药箱。
宛莲嘴唇颤抖着,眼眶刷得一下就红了。
顾暮原本站在门口,见宛莲回来忙上前想安慰一下来者。谁知她刚对上宛莲的眸子,就愣住了,将想好的词句给忘了个干净。
顾暮与宛莲相处的时日虽说不长,但相互已很是了解。宛莲好干净,穿着打扮总是得体整洁。就连每日穿的衣物,都总透着若有若无的皂角味儿,头发用红绳简单的束成两个小辫,看起来倒也是干净利落。
可小姑娘现在散乱着头发,衣服上还落有污渍,整个人看上去像只落了水的小狗,很是狼狈。
顾暮想起宛莲早上出门前的高兴模样,不觉暗暗叹了口气。
李管家突然昏倒,顾暮忙让江生去叫宛莲回来。尽管事出紧急,她也没忘叮嘱江生,别将情况说得太严重。那小子一直莽撞的很,指不定是将情况夸大了才把人给吓成这样。
目光一相对,顾暮就看见了宛莲眼底那抹恐惧。她看着宛莲的模样,仿佛看着刚得知父亲消息时的自己。
顾暮湿润着眼角,也顾不得宛莲身上的污渍了,忙将人抱住,拍着背安慰道:“李叔只是劳累过度一时晕倒了。大夫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宛小莲,你不要怕。”
宛莲僵着的身子埋在顾暮怀里,咬着嘴唇不出声。顾暮明白宛莲现在的心情,她冲大夫打了招呼,拉着小姑娘走出房门。
宛莲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身子就是一软。顾暮扶着她到一边的石凳上坐下,复又接过宛莲握在手里的竹饭盒,伸手替她整了整凌乱的头发。
宛莲胸口大幅度地起伏,她喘了好几口气才将缓下情绪来。宛莲转头看向顾暮,硬是挤出个抱歉的笑来道:“我就说,就说江生那小子骗我。一路上还把我吓的半死,真是丢人。”她说着轻松,却是使命的眨巴着眼想把方才眼底的湿润给压下。
顾暮垂眸揉了揉宛莲的头发,将身子贴近身边人道:“怎么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话音刚落,顾暮感到身边人轻轻一颤,只听得宛莲喃喃问道:“姑娘,我…是不是很讨人厌…?”
顾暮讶然:“不啊,你怎么会如此想?”
宛莲低着头,用手指绞着衣服下摆,不说话了。
顾暮眸色一软,她将身边人冰冷的手握住,缓声道:“宛小莲,你很好,别听别人胡说。”
宛莲咬着唇,过好一会才开了口。她声音很低,只能是两人能听到的:“这几天我每日都去,就想见他一面。上次给那个香囊的时候,我根本没想到杜将军会接受。可他却接过了,还问我还会些什么。我告诉他,我不仅女红好厨艺也好,下次见面就给他尝尝我的手艺。杜将军那时明明……明明是答应了的……”
“我练了好些天才做出这些,给府上人尝了,他们都说好吃的,顾姑娘你也说不错。那么,杜将军也一定会喜欢。他说忙,不见我,我可以等到他不忙的…我有这么多时间去等他,可却还是没见着一面…姑娘,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顾暮垂下眸来,静听着她说:“其实姑娘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就是很没用。等了这么久都没等着人,爹爹生病了我也不知道…我真没用,真是讨人厌…”
“是不是我得学着那些大家闺秀的模样才会讨人喜欢,可我是真的不会,顾姑娘你教教我好不好…?”宛莲说着说着就带了哭腔,小姑娘一直都是以笑待人的,鲜少有表露难过的时候。
顾暮知晓宛莲的性子,莫不是真心难过也不会在外人面前流眼泪。顾暮不免轻叹,抬起宛莲的下巴,拇指抚去她脸上的泪水,叹道:“宛小莲,要按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更无用?”
“姑…姑娘?!”宛莲满脸震惊。
“我以前只知道出去玩,从不听爹爹的话。然后又遇上了你们家少爷,便赖着哥哥求他求他介绍认识。我那时候也不管哥哥练武是不是忙,是不是累,只知道一门心思的所求着自己想要的。爹爹以前常说我不懂事,凡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那时候啊,”
顾暮往前屈了屈身子,看着宛莲的眸子:“你说,我终于长大了却连个伸冤报仇的地境都找不到,是不是很没用?”
宛莲吸着鼻子,连连摇头道:“姑娘做的已经很好了。要换做是我,一定做不到姑娘这样…”
“所以啊,宛小莲。你已经很勇敢了,换做是我,也做不到你这样的。”顾暮没有明说,扬唇笑得温柔。宛莲闻言就怔住了,泪水在眼眶欲落未落。
房间的门被推开,江生领着大夫走了出来。
宛莲听见动静,‘唰’得一下站起来,双手不安地上下搓着衣角。顾暮眸子落在宛莲身上,朝大夫问道:“朱大夫,如何了?”
朱大夫扶着药箱的手摆了摆,道:“无碍,染了风寒又太过疲惫,养几天就好了。”他说完指了指身旁的江生,复开口道:“这位小哥跟我回药房取药,姑娘就请放心。”
宛莲明显松了一口气,她快步走到大夫身边将江生给推开:“大夫,他还有事。我同你去药房。”
江生一时有些没弄懂意思,有些莫名其妙地道:“宛莲姐,我没事…还是我去吧,你好陪着师父…”
江生话刚说完,就见着顾暮冲自己招手:“江生,你去将李管家准备好的饭食给温一温。记得分着两份,一份送到叶丞相的书房,一份送到我房里。若是遇见少爷,就让他来屋里吃饭。”
江生稍稍一愣,才反应过来,忙点头道:“知道了,姑娘。我这就去。”他说罢,便将身后开着的门合上转身离去。宛莲冲着顾暮稍稍弯唇,顾暮知晓她的意思便挥手叫她去了。
等到屋外人都散了,顾暮才缓步回了自己的房间。不知道怎么,她突然就很想见叶惘之一面。
心意相通本就不易,能共患难的人她更该珍惜。
顾暮是在姐姐的婚礼上认识叶惘之的。那人只来了几位好友气氛却仍是很热闹,沈大哥不知为何趴在一位青衣公子肩膀,哭得翻来倒去。她觉着稀奇,便走上前去询问。
如此,才知道那位一直摆着笑脸的公子,就是哥哥常提起的叶惘之。说来也奇怪,顾暮看向叶惘之的第一眼,就觉着他与平日里见过的那些习武男子都不一样。她望着那人温润地眸子,只觉得心突然跳得厉害。
许是一见倾心,那日后顾暮便常缠着同哥哥一起出门去,为的就是能再见上那公子一眼。本来打算着能找个恰当的机会,去表露自己的心意。却在无意向哥哥提起时,被那为已有了心上人,害的她伤心难过了好一会。
虽说是认清了现实,但内心里的那份空落却怎么也填不了。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了几日,没想到竟等来了叶惘之的告白。她心下欢喜,便是向对方问起缘由。却听那人解释道:“几日没见着你,还以为是知晓了我心意,特意躲避的。”二人也算互通了心意,才知道之前的事是闹了个乌龙。
能与心上人互相喜欢,本就是是世间难得的好事。
顾暮思之至此,不禁看向那一新一旧的两只峨眉刺,微微愣了神。那对刺一只意涵着亲情,一只象征着爱情,两者相依相并,缺了哪支都成不了一对的。她伸手触及到旧的那支,轻抚着上面的纹路,不觉垂眸莞尔。
宛莲期待却求不得,而自己的思念却也无法放下,只能望着旧物徒增感伤罢了。
世人皆苦,谁又能羡慕得了谁呢?
顾暮正想得入神,门却被推开了。从屋外卷入些许雪花,在遇上暖气时忽地就融化了。
叶惘之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未散去的寒意。他低头将轻掸着衣袖上落的雪,一边开口道:“也是难得,今年这是第二场雪了。屋里可真暖和,等了有一会了吧。”见顾暮没说话,他便挑着眉抬头问道:“傻笑着看我看什么?没见过?”
顾暮笑着起身,回应道:“也不是没见过,是没看够。行不行?”
叶惘之随着笑了,走上前拧着顾暮的鼻尖:“行行行,最好是一辈子都看不够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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