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岭颇有气势地点完了菜,用事实证明了他沈督帅一点也不稀罕那些不要钱的花生米儿。那小跑堂的答应得清脆,抱着菜单乐呵呵地转身走了。
沈岭干完正事才想起一边的蒋杰正,忙偏过身来打招呼:“你就是叶惘之说的那位吧?”
蒋杰正闻言,笑嘿嘿地直点头:“是我是我。”
沈岭见状就挑起眉,他瞄了眼身侧的叶惘之,道:“你与惘之应该差不多大。那日后,也该叫我一声沈大哥了。”
蒋杰正惊呆了,没想到好运还有眷顾自己的一天,本以为能见着沈将军就不错了,没想到还白认个大哥。蒋杰正早将路上准备的那番说辞给忘到了一边,说话都有些磕巴,道:“沈将军,不是,沈大哥。我叫蒋杰正,人杰的杰,正气的正…”
沈岭瞧蒋杰正如此紧张,一下子就乐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得咧,杰正老弟。”后者闻言更高兴了,笑得嘴都合不拢。
顾暮在一边看着,忍不住开口编排了句:“蒋公子方才,不是还说免费帮沈大哥算上一卦的嘛。正好菜还没上,现在算算?”
顾暮是体会过蒋杰正的胡言乱语。上次这人说有好事临门,顾暮便信了,她神神叨叨了好几日,一直注意着身边发生的事,生怕错过了什么契机。结果顾暮没等来好事,还丢了从小戴到大的小玉佩。这大冷天的连着找了几日都没找着,心里的难过却也没处埋怨。
宛莲追着她家姑娘,问没事干嘛老往院子里转悠,万一冻着自己可怎么办。顾暮自是不好意思说清缘由,便只能解释说屋子里闷,出来透透气。
宛莲纠着眉毛满脸写着不信:嫌屋里闷开窗就是了,哪有人一天散七八次步就跟恨不得呆在屋外似的。但瞧着顾暮一副的若有其事的模样,都给宛莲给整迷糊了。
后来顾暮将这事与叶惘之说了,二人就得出个结论:蒋善武这嘴啊,信不得。
小桌上四个人,各怀各的想法。
叶惘之知道顾暮的心思,便也没拦着,暗自期待起蒋杰正能给这沈常思说出个什么花样来。
蒋杰正看了眼沈岭,又看了眼顾暮,怔怔地开了口:“行…行啊”
沈岭伸出根手指虚空点了下,眯起眼懒洋洋地开口道:“反正是算着玩玩,那就劳烦善武老弟替我算一算这未来的夫人吧。”
叶惘之心觉好笑,这沈太傅最着急自己儿子的婚事。沈常思整日泡在军营里快三十了也没有个准信,这般回来肯定又遭着家里催了。想必沈岭现在也是被烦的不行,实在没办法才想着算一算,也能让自家老爹有个期望。
蒋杰正不敢怠慢,前倾着身子仔细看了看,咽了口吐沫,才吐出了八个字:“大家闺秀,温婉贤淑。”
沈岭乐的合不拢嘴,轻咳道:“我就说好的再后面吧。嘿,我家那老爷子还偏不信。小子,你这要是算准了,爷以后可得好好带你。”
沈岭一直喜欢那种名门家的姑娘,越是有书卷气越好,最好和顾宓一个模样。沈岭之前一直将顾宓当做心里的白月光,后来暗恋的人嫁给了杜家那个小子,他还抱着顾冀哭哭啼啼了好一会。
还没等沈岭缓过心伤,他就被派了军营,渐渐地淡了心思,但对杜思志那个家伙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如今顾家遭了难,杜思志没能保着顾宓,他在沈岭心里又成了个连媳妇都保护不了的孬货。
这次去瀚北,逢着夜里不打仗,营里糙老爷们就围着个篝火温上一壶酒,谈论些家事寻些个乐子,也为自己找个念想。
轮到沈岭的时候,他就说自己以后得找个琴棋书画样样都会的小媳妇,什么也不用做让自己疼着就行。天塌下来,有他沈岭帮着抗,绝对不让小媳妇遭罪。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前仿佛能看见顾宓冲着自己招手,手里还端着盘松子糖,笑呵呵的说:“小常思,玩累了吧。来,姐姐给你糖吃。”
记忆里那个给自己递糖果的身影仍在眼前,蒋杰正这句话却是恰恰说到了沈岭的心坎上。
小二端着菜上来,香气瞬间萦绕在桌前。
叶惘之看着沈岭笑的眼圈都红了,便用筷子点了点瓷碟,道:“别笑了,吃饭。”
蒋杰正被沈岭笑的心里直突突,转悠着眼珠子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一个劲儿的往碗里夹菜,嘴上还在年代:“沈大哥赶紧吃菜,你可是的榜样啊。像你这样的才俊,不就得找个温婉贤淑的夫人嘛,我说的对不对?”
沈岭移开下巴轻咳了几声,说:“就当借你小子的吉言了。诶,我怎么就是你榜样了?”
蒋杰正舀了挑拣了一小勺的螺蛳肉,放入口中,边嚼边说:“这年头能打仗的都是英雄,我跟着师傅云游的时候就敬佩那些能上战场的。”
叶惘之一边为顾暮夹菜,一边说:“你好好跟着师傅去云游,怎么想起来去参加武试?”
蒋杰正说的满不在乎,道:“还不是打仗嘛,哥哥我也是想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啊。就想着参加武试来试试,没想到还中了个头筹,也对得起我家老头的在天之灵啦。”
顾暮瞧着叶惘之不再说话,便咬着筷子将话题给转了,道:“蒋公子今日怎么迟到了?”
蒋杰正想起宛莲那对着自己直跳脚的模样,一本正经的说:“路上帮了一只野猫,就给耽搁了。”
顾暮不知晓蒋杰正口中的野猫就是自家宛小莲,却口水给呛着了,一边咳嗽一边说:“咳咳,想不到蒋公子还是个心善的人。”
叶惘之皱了皱眉头,递了杯水给顾暮,道:“食不言寝不语,先吃饭。”
沈岭扬着眉毛,学着叶惘之的口气道:“蒋小子你记着哈,食不言寝不语。”
蒋杰正明白意思,乐呵呵地捧大腿:“记着记着。”
顾暮红了脸,埋头吃饭不说话了,桌子底下的手却掐了下叶惘之的掌心。叶惘之也不恼,蜷起手掌包住看顾暮的手。
待菜上完,桌上的人大都吃饱了。桌上大小三个公子讨论着瀚北局势,说是讨论也就是沈岭介绍,叶惘之和蒋杰正偶尔插那么几句。顾暮插不上什么话,就在一旁听他们说。
顾暮撑着下巴看地久了,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和各个营督帅讨论的场景:同样是一番推杯换盏,交流着各自营里的情况,而后互相再说些奚落的话。
如今,酒席还是一样的酒席,桌前人却是不同了。这小小一个圆桌,竟也能生出些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意味来。
沈岭叼着牙签,含糊地说道:“瀚北那帮孙子可贼了,说是给答应给个时间休战。但你瞧瞧他这个条件,本来打的就不如意,现在防线一后撤,这不就快到京都的外城了吗?”他拿起筷子在瓷碟上点了几下,复开口道“说的比唱的好听,什么体恤贵国常年战乱,百姓劳苦,大福答应贵国的休战请求,但要求合理补偿。听听,合理补偿,瀚北那位新君主怎么不直接叫我们把京都补偿给他呢。”
蒋杰正抽了根牙签,学着沈岭的模样叼起牙签,含糊道:“那干嘛还休战,打就是了。拼死一战不比现在窝窝囊囊的痛快多?”
顾暮瞥了他一眼,逮着机会插了句道:“百姓不愿意打,还能怎么办?”
叶惘之靠着椅背,以手指轻点桌面:“外乱好伐,内乱可就真的遭了。长期战乱,老百姓这根弦都绷地紧紧的。没个捷报,又加强征兵,谁心里还能没个怨呢?不说江北岭南那些偏远的地境,光是京都就闹了好几起。休战也是个权宜之策,失去的疆土还可以打回来,失去的民心可就难掌控了。”
沈岭扬唇道:“他这休战休的容易,回头苦的又是我们这些上前线的。不过我说啊,有个聪明的媳妇就是好,你说对吧,渡舟?”
叶惘之斜了个白眼,并未搭腔。
一边的蒋杰正思考片刻,却是压声色,质疑道:“瀚北打的正在兴头上,又是连连胜仗。真的会答应我们休战?别是个幌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