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沈岭
尚佳轩是京都有名的酒馆,平日里那些个公子少爷常会来这里吃饭。
沈岭靠坐在椅子上,抬起胳膊冲着一旁的小厮招了招手,示意再添一壶茶水来。
尚佳轩的小厮自然认不得这是千机营的沈督帅,只看他们那一桌坐了许久也不点菜,便以为是个占座的,也没给个好脸色。茶水倒是依了吩咐添上了,只是摆上桌的力道有些大,壶里的水溅出来好些。
沈岭见了也不生气,拿了布将桌子擦干净。他眯起那双桃花眼,小声冲身边人道:“让这小子先嘚瑟会。一会等人来齐了,我就找他点菜,专点那些贵的。嘿,你看他还在瞪我呢,吃些花生米倒是吃出仇来了。我一督帅,稀罕他那些花生米?”
叶惘之转着茶杯,挑眉看着面前空着的几盘小碟,扬着唇角道:“常思兄的性子倒是天真。”
沈岭一向看不得叶惘之这般话里有话,便转头看着顾暮砸吧着嘴询问道:“他这…什么意思?”
顾暮握着筷子的手正朝着新上的那碟花生米伸去,点着筷子道:“他这是夸你年轻呢。”
沈岭一向了解叶惘之的为人,等回味过来时,不觉咂舌道:“我这都快三十了,叶惘之你拿谁说笑呢!”顾暮被他的语气和模样给逗乐了,笑得停不起下来,不小心被口水呛着,又是一番咳嗽。
叶惘之放下茶杯,抬手帮顾暮顺气,转首笑道:“你真是无趣,夸你还夸不行了?”
沈岭瞪着眼,颤着手指点着顾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道:“你那是夸我嘛!瞧你,啊,你这个样子,回头别把人小暮给带坏咯。看看顾冀不得又追着你打!”
这话刚出了口,席上三人皆是瞬间安静下来。沈岭知晓自己说错了话,有些尴尬地咳嗽几声。顾暮的笑渐渐僵在唇角,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桌上静默了片刻,顾暮又若无其事的朝那盘花生米伸去。
叶惘之添了杯茶,推到顾暮手边,轻声道:“这花生渍的太甜,吃多了腻口,喝些茶先缓缓。估计蒋杰正很快就来了。”
顾暮没吭声,只是接过杯子小口小口的抿着茶。
叶惘之瞪了眼坐在对面的沈岭,心里是憋气的很,这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也不知道他说话不过脑子,还是在军营里呆的久了,这么多年也没活出个人情世故来,戳别人痛处倒是一戳一个准。
沈岭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这般又遭了叶惘之一眼瞪,心里更是苦到不行。他挠着头,细长的眉毛紧蹙着,想着一会怎么开口移开顾暮的注意力。
顾冀,沈岭,叶惘之三人从小就一起长大。
在三人中沈岭年纪最长,顾冀其次,叶惘之最小。顾冀是出了名的疼爱妹妹,当初顾暮同叶惘之还是顾冀这个哥哥拉的红线。顾暮这个丫头以前就喜欢跟在叶惘之后面,他说啥都跟着傻呵呵地乐。顾冀这个当哥哥的,看着自己妹妹天天傻了吧唧的跟在人家后头,心里自是苦闷,往后一见顾暮跟着叶惘之后头傻乐,便是嘴里管教着自家妹妹,手上却收拾着自家兄弟。
以往这两人总是一个打嘴炮一个动拳头的,沈岭这个所谓的大哥就当个乐看。时间一长,一收拾叶惘之他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三人之中最有将才的顾冀。如今斯人已逝,习惯却最是伤人。
沈岭提着眼角瞄了眼身边人,犹豫地开口:“小暮,你沈大哥嘴上没门。你别…介意啊。”
顾暮抬起头,挤出个笑来:“没事,我有时候也常以为哥哥还在。”
叶惘之握住顾暮的手,望着她的眼神透着几分担忧。顾暮回了个安慰的笑,握着茶杯的手先是一紧,而后又松开了指尖,她端起杯子吞了一大口水,缓着气笑道:“真的没事,过去都过去了。人,是要成长的…对吧?”
她越说语气越轻,最后留着个问句如同呢喃。沈岭本来光见着顾暮笑,心里就难受的很,现在又听她这么说,那股心酸劲便更是猛烈。顾暮这丫头,从小就吃不得苦,上头又有哥哥姐姐护着,本该是无忧无虑的过活着一辈子的。
沈岭想,若是顾冀还在,见了自家妹妹如此模样又得是好一番心疼。
叶惘之见沈岭眼眶泛红却仍是盯着顾暮不转眸,心里已是将这沈督帅的心思给猜了个透。他怕沈岭又不经意间吐出什么惊世之语,忙开口道:“上次托你帮着问顾宓姐的事,怎么样了?”
顾暮正等着说道这个,忙转头看向沈岭。
沈岭本就想从刚刚的那个话题中转出,如今叶惘之递给自己了个契机。他忙将板凳朝前拉了拉,双手往桌子上一抱,正了神色道:“宓儿姐的事我肯定得留心的。杜思齐的队伍与我们一遇上,我就去找队伍中找过了。我没点明姓名,只是简单描述了相貌。”
顾暮抽回被叶惘之握住的手,喃喃问道:“那……有结果吗?”
沈岭摇头道:“我没找见,听人说携带军妓的队伍早已往瀚北去了。不过……”他沉思片刻,又开了口:“队伍里都在传,有位女子是怀了身孕的,你们说会不是……”
叶惘之皱起眉头,赶忙否认道:“应当不会,我们也没听宓姐说起过。”
沈岭却是摇摇头,摆出一副长辈样:“你们这些小毛孩,不懂成婚后女子的心思。这有什么可稀奇的,若是顾宓姐瞒着你们,想给杜思志一个惊喜呢。谁知道他是这么一个怂货,连自己夫人都保不住,惊喜到成了惊吓了。”
叶惘之眉梢一挑,忍不住调侃了句:“敢问沈大哥,是怎么将女子的心思摸的这么清?难不成是瞒着沈太傅,偷偷娶了亲?”
顾暮本来正皱着眉,捉摸沈岭方才说的可能性,这边听叶惘之如此说,便也满是好奇地望向沈岭。
沈岭面上摆着样子,却在桌底踢了下叶惘之的脚。
怎料叶惘之竟呼出了声,满是不解地惊呼道:“常思兄你踢我作甚,难不成真被我给说准了?”
顾暮看着二人闹腾,唇角向上弯了弯。沈岭瞄了眼顾暮,很快明白了叶惘之的意思,也跟着夸张地挥起手来:“对对对,你说的真准,比门口那摆摊算命的都神。”他说罢,还朝着门的方向一指。
蒋杰正急匆匆地赶到断断续续的听了个大概,刚跨过门槛,就看见那人伸手朝自己指来。他忙跑到桌边,拉开凳子就坐下,胡诌道:“要算命啊,来来来,我帮你。不要钱,免费算!我这技术一看一个准。”
顾暮看了眼莫名兴奋地蒋杰正,终于笑出了声。
沈岭见自家妹子情绪终于好了,也没再理会迟到那位说得这些有的没有,只道是人来齐了,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番。他一翘腿,拿出领兵打仗地气势,扬手道:“那边那个偷懒的。甭看了,就你呢。过来,给小爷我点菜!”
蒋杰正挠了挠头有些不明白情况。他刚进门的时候,注意全被‘算命’二字给吸引了去,怎知道自己兴致勃勃地说道了半天,却也没被当回事。桌上三人只是望了自己一眼,便又各干各的了。
顾暮和叶惘之正小声交谈,蒋杰正有些不甘心被冷落了,眼神便往正点着菜的人身上瞟:那人翘着个二郎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一副的大爷模样。
蒋杰正忍不住多看了自己贵人几眼。沈岭长得很是秀气,皮肤白净,鼻梁高挺,一双桃花眼就跟含着水一样,这光看脸一点也不像是个行军打仗的都督,倒像是个从话本里走出来的书生。
现在模样如此文雅的人,正拽了吧唧的教训那个刚刚瞪自己一眼的小跑堂,那手指头戳在菜单上的力度,像是要把桌子给点出个窟窿来。
蒋杰正眉头抽了抽,算是明白了校事府那群家伙为什么叫自己见了真人不要吃惊:这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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