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风雨,京都城内是难得平静。
叶惘之暗地打里听着顾宓的下落,他问了军营里好几位旧识,但还是没问出个究竟。
通缉顾家同僚的告示还在城门处贴着,顾暮担心被人认出进而牵连到叶惘之,便整日都呆在叶府之中,依靠着叶惘之和宛莲行走来的消息知晓着外面的情况。
幸好宛莲性子活泼,这日子过得也不算太苦闷。
宛莲每日陪在顾暮身边,唠唠叨叨的讲些奇闻怪事街坊八卦什么的。顾暮每次看着那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总能望见自己以前的影子,对比今日不免倍感唏嘘。
叶宏殊仍在为太子之事日夜操劳。老皇帝对欧阳尚初似乎更加不满了,叶宏殊每每提到太子都会被打断,多次的上奏却从来没有获得回应。他像是位救护濒死之人的医师,只要最后的结果没来,就算是用上十万分的力,叶宏殊也想拼个试一试。
叶夫人见相公这样,心中自是担忧,可嘴上也不好多加劝说。她只得是默默的叹气,跪在家里的那个小佛堂,为夫君默默祈祷。
佛或许是忙于普渡那些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们去了,忽略了这个看似渺小的祈愿。
杜且及所力挺的二皇子欧阳尚卿为北疆赈灾有功,数名官员的齐齐举荐,护拥他担任东宫新主。欧阳还知晓欧阳尚卿性子软弱,是枚好控制的棋子。名正言顺,老皇帝迫不及待地就罢免了那位有‘通敌之嫌’的皇太子。
此举一出,朝内上下被迫重组棋盘。
叶宏殊频频上谏,都没有得到欧阳还的好脸色。实在被逼无奈,叶宏殊领着那些个老臣们一起面谏,希望欧阳还可以改变注意。众臣从早晨跪倒天黑,却只等来一句:“陛下体恤各位大人辛苦,明日起各位都好生休养在府上休养吧。”
叶宏殊郁火攻心,再加上这几日操劳过度,还没等传话的那位说完,他竟是晕倒在殿外。
这边刚罢了朝,杜丞相就顶着慰问的名号来了叶府。
李管家满是恭敬的给那位领着路,顾暮跺在房门后,透过缝隙悄悄地向外看:那位身后还跟着位没见过的年轻人。
在姐姐婚礼的时候,顾暮曾远远见过杜且及一眼。当时的她说不上缘由,只觉得心中暗暗生寒。没想到几年过去,顾暮再次看到杜且及时,心中仍是暗暗生怵。
宛莲放下手中削了一半的苹果,抬眸就看见顾暮神神秘秘地向外看。她是忍不下心里的好奇,忙将手里的果子给扔到一边,悄悄地走到顾暮身旁,学着对方的样子朝外看去。谁知宛莲一看就高兴坏了,惊呼道:“诶,杜少爷也来了!”
顾暮被她吓了一跳,抬手揉了揉耳朵:“你怎么这么高兴,是哪位杜少爷啊?”
“哎呀,少夫人怎么连他都不知道。”宛莲娇嗔地埋怨了句,复解释道:“他就是杜家那位长公子啊。”
顾暮这才恍然大悟,抬手磨搓着下巴:“原来他就是姐姐提过的杜思齐。”
大婚时杜思齐远处边关,只差人送了信来当做贺礼。顾暮原本只在旁人口中听起过这个名字,今日一见,这杜思齐倒是与其父气质如出一辙。
顾暮在心里嘀咕着,一不小心就溜了嘴:“这杜家没一个好人……”
宛莲盯着那褐色的身影看的出神,没听清顾暮自说自话般的喃语,顺口问:“少夫人说什么?”
顾暮摇摇头,她也没兴趣看了,便转身坐回桌前,顺手拿起刚刚削了一半的苹果,接着痕迹继续往下削。可没想到刀刃围着那苹果刚转了没到两圈,之前顺连着的果皮就断了截。
顾暮轻啧了声:真是可惜……
宛莲削苹果的时,手中的小刀就像是有了意识,不仅削的好看,果皮还不会断。顾暮看她做了几次,还以为是个简单的活。自己方才这么一试,竟然还真不容易。
顾暮撇了一下嘴,只好断断续续的接着削。本来还想削个不断皮的等叶惘之回来好好炫耀一般,现在看来只能放弃了。
这边正与苹果争斗地正起劲,贴在门上的宛莲却是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少夫人,你觉得杜少爷怎么样?”
没想到小丫头还安了这般心思。
顾暮磕磕绊绊地给苹果削完皮,刚放下小刀准备送一口气,就被宛莲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噎了个正着。她悄悄望了眼宛莲,发现对方还在专注地从外看。顾暮垂眸想了想,她咬了口苹果,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试探道:“相貌堂堂又出身于名门,自然是不错。”
宛莲听顾暮这么说,忙是兴奋的回过头。可她准备开口,就看见少夫人手里拿着刚刚自己削了一半的苹果。宛莲愣了一下,才想起忘了什么,她悄悄攥紧了衣袖,显得有些自责。
顾暮见她这副模样,赶忙摆了摆手。
宛莲见自己没有被责怪,刚才拼命压下去的那股兴奋的劲儿又噌地窜起来了。她拿出一个小物件,兴冲冲地在顾暮眼前来回晃:“少夫人你看看这个怎么样?”
“看什么?”顾暮将苹果核扔了,拍拍手将东西接过来,奇道:“诶?你这些天一直在做的,就是这个香囊啊。挺好看的。不是我说,宛莲你真是手巧。”
宛莲被夸地有些害羞,挠挠头傻笑道:“也没有啦少夫人。我就是闲不住,瞎捣鼓着玩儿的。少夫人说好看就好,我还是第一次做这种香包呢。”
顾暮点点头将香囊还给宛莲,看着她接过又小心翼翼地藏在怀中,这举动像是揣着个宝贝。顾暮眸色一转,复想起宛莲提起杜思齐时的模样,心中多少估摸出什么。她轻咳两声,眯起眼笑着看向宛莲:“你这是为杜少爷花了不少心思呀。”
小丫头一听就羞红了脸,别过头去不说话了。
会客堂的门紧关着,门外来往的都赶着步子,像是生怕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
杜且及低头抿着茶,杜思齐手搭在佩剑上,沉默地站在父亲身侧。叶宏殊望着堂上题字背手而立,似是对身后二人并不关心
房间内气氛沉闷,却是杜且及先开了口:“叶丞相,身体可好?”
叶宏殊冷哼一声,转过身来:“杜丞相今日来,怕不是单单慰问老夫这么简单的吧
杜且及不理会他这般讥讽,抬手将茶杯放于一旁的小案。
陶瓷与陶瓷选罢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杜且及抬起头,他面色清冷,开口却是玩笑语气:“叶丞相这般模样,是不甘心啊。”
叶宏殊眸色愈沉,冷声道:“储君人员大为重要,岂能沦为党派之争的筹码?”
杜且及摊摊手,说得无辜:“叶丞相这就言重了。那欧阳尚初本就无心于朝事,你又何必这般强改地时局呢。”
好一句强改时局……
叶宏殊暗暗咬牙,又问:“难道杜丞相是觉得那般软弱无能之人,更适合继承大统?”
“我与叶丞相皆是为人臣子,哪里有这般能耐。”杜且及抬眸看他,眼神中透着冰冷:“二皇子既是陛下定的人选,自然就是最合适的。”
叶宏殊气得发抖,再也掩不住情绪:“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
“当今圣上的心思谁敢去揣度?”杜且及轻笑出声,侧目道:“我劝叶丞相还是多多顾及自身为好,别像顾将军一样误入了歧途。”
叶宏殊闻言心中又急又怒,咬牙切齿道:“顾如烈之事是你搞的鬼?!”
“好歹有同窗之谊,我不会那么做。”杜且及语气平淡,不带着一丝情绪:“顾如烈包揽军权,朝中自然有人对他怀恨在心。我此次来也是想劝劝叶丞相,如今大局已定,莫要再引火上身。”
叶宏殊无力反驳杜且及说的话是,欧阳还早就对忌惮顾如烈在军中威望,不然也不可能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时候就下灭族之令。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与其畏缩地整日担惊受怕,不如放手一搏。
叶宏殊哑着嗓子道:“你我都清楚,皇长子天性纯良,又有举贤纳才之能,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
“一个无心朝政的君王,又能有什么作为?”杜且及开口,淡淡反驳。
无心朝政,不愿称帝,可这家国之事岂能由着个人私愿?
“欧阳尚初出身皇家,这就是他的责任!”叶宏殊被彻底激怒,拂袖道:“为了大瑞的百姓,他就是再不愿意,也得去争,去抢,去创造个盛世来!”
此话一出,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
杜且及沉默片刻,抬眸对上叶宏殊的眼睛:”那叶丞相口中的盛世,究竟是何种模样呢?”
叶宏殊没料到他会这般问,猛然愣在原地。
杜且及见状转过头,侧目朝身边看去。杜思齐会意,忙弯腰领命,出了房门。杜且及并不期待叶宏殊的回答,他再次端起茶杯,低头抿茶道:“今日来我带来个礼物,也算是为旧友表一表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