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漆黑一片,安静得能地能清楚听见呼吸声。
顾暮深陷在回忆中,忽然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她眉头猝然一紧,飞快抬手握上了床边的峨眉刺。顾暮脑中飞速闪过许多猜疑,她弯着腰小心凑到门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消失在门口。
顾暮攥紧了手中的峨眉刺,轻轻将门推开了条缝隙。
月光照着屋外的人影,显得有些阴森。顾暮来不及细想便是猛然抬手,将刺抵在那人脖颈之上。
“是谁?”
那人开口,竟是熟悉的声音。月光微倾,照亮了叶惘之的半边脸。
顾暮眸子一怔,握着峨眉刺的手缓缓垂下,她扬起声音,惊讶道:“惘之?”
叶惘之听见是她,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他回过身,攥住了顾暮的手腕,语气中满是关切:“怎么不再客栈好生呆着?天这么冷,到处跑做什么?你就算是有了计划,也得差人留个信吧。这般不声不响地离开,你知不知道我会有多担心?”
叶惘之身上带着寒气,说话的一句比一句急。
顾暮自知这事自己做的不妥,却还是忍不住为自己争辩了句:“这一路我都很小心,没有让人给看见。好啦,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先松开,握着疼……”
叶惘之轻瞪了她一眼,松了手上的力道。他刚想再说道几句,可一低头却又变了脸色,僵着声音道:“手上怎么弄的?”
顾暮下意识地将手往回缩,偏过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没什么,就是不小心磕着了”
屋外的雨终于停了,月光又亮了些。
叶惘之捏着顾暮的下巴,把着她的脸往月光亮的地方凑去。姑娘脸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划伤,有着细小伤口,头发乱糟糟的,袖子上又沾着泥土,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狼狈。
叶惘之越看眉头蹙的越紧,不觉沉声问:“这脸上也是被磕着了?”
顾暮有些尴尬,默默转过脑袋,嘴上还在嘟囔:“不知道在哪里弄得。反正这都是些小伤…再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叶惘之闻言拧起眉头,没有说话。
顾暮抬眸看了一眼叶惘之的反应,以为对方还在生自己的气。她瞬间就觉得很委屈,眼眶不觉开始微微泛红。
偶然传来虫鸣,打破的寂静。
二人僵持片刻,最终还是叶惘之败下阵来。他叹了一口气,蹙尽的眉头也随之舒展,而后伸手将顾暮揽入怀中。
顾暮没料到这般动作,眸子微怔,竟是猛然呆愣在原地。
叶惘之轻抚着怀中人的后背,柔声宽慰道:“没事了,小暮。”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毫无预计地释放了积攒的所有情绪。
顾暮眼圈刷的一下就红了,她将脑袋埋在对方怀中,压抑着哭腔小声回应:“嗯。”
叶惘之将她抱的更紧,手轻抚着着她的发,看着怀中人的眼神满是温柔:“不用压抑着自己,哭出来就好了。没关系的,哭吧。”
顾暮咬着嘴唇,眼泪不争气地落下。
握着的峨眉刺跌落在地上,发出“叮”地一声响。顾暮揪着叶惘之的衣领,用着仅存的力气呼唤对方的名字:“惘之…”
“我在。”
耳边温柔的声音,一下子攻克顾暮这多天的坚守。红着的眼睛睫毛微颤,她满是哭腔地开了口:“怎么办…以后…该怎么办啊…”
泪水仿佛是决堤一般,肆意留下。顾暮扒着叶惘之的领口,哭的喘不上起来。
在客栈的那么些天,顾暮一直都在想着祸起的缘由。离开家的那日天气明明很好,所有的变故都没有预期。
可为什么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为什么会给爹爹安上叛国的罪名?
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救他们?
他们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遭到如此的惩罚?
屋外的雨拍击在窗台上,打湿了白细的帘纱。
顾暮日夜思考,却还是琢磨不出个答案。她靠在窗台上,看着屋外的雨。不知怎么,突然就放弃了。
也许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为什么,也根本没有什么凭什么。
命运不留余地的将你推到这个节点,你想不面对都不行,还美名为历练。
瞧,这多残忍。
顾暮哭得喘不上气来,丧失了所有的力气。昨日种种浮现在眼前,她甚至有些绝望地想:要是自己被抓住就好了,被遣送去军营,和家里人共同承担这所谓的罪责。
而不是只能呆在这里,哭的像个懦夫。
顾暮不知道未来的路她该怎么走,只能埋在叶惘之怀中肆意地宣泄着情绪:她恨这一切的缔造者,也恨无能的自己。
叶惘之抚上怀中颤抖着的身子,一下一下地帮她顺着气。他知道顾暮这情绪是憋的久了,释放一下也好。
但听着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小丫头这般地哭,心仍被揪着生疼。叶惘之嘴唇轻颤,想安慰一番顾暮,可拾来的话头都太过苍白,分担不了半点苦痛。
叶惘之眼眶泛红,他深吸了口气,将怀中人抱的更紧了些。
晚风倾斜,月光尽显温柔。
顾暮哭许久,终于平复了情绪。两人手拉着手坐在台阶上,顾暮靠在叶惘之的肩头,回忆自己小时候的趣事。从怎么偷跑出去玩说到被母亲派去校场;从偷藏父亲笔墨到被盯着每日练武。
叶惘之环抱着顾暮,听心上人絮叨的说着,说着他没参与过那十六年。
当谈及顾宓的时候,顾暮收起了话语。她垂下了眉梢,手指缠着叶惘之的衣带,装作不经意的说道:“我得去找姐姐。”
杜思志这个混蛋,终究是负了家姐。
叶惘之下巴微昂,佯做困惑,声音里满是宠溺:“你还被通缉着,怎么去找?”
这人可真烦……
顾暮恨恨拽下手指上缠着的衣带,仍觉得不解气,便用脑袋叶惘之的肩膀上轻轻地磕。
后者被她的反应给逗乐了,压低嗓子笑出了声,清明的男声合着月光格外的好听。
叶惘之抬手顺了顺顾暮额前的碎发,道:“我陪着你去,好不好?
无论未来怎么样,或有艰难险阻,或是一路平邑。我都着陪你,好不好?
顾暮心中满是感动,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脑袋埋进了叶惘之的肩窝,闷声道:“好。”
叶惘之抬眼望了眼月亮,拿下巴轻轻蹭了蹭顾暮埋着的脑袋:“这里寒气太重,我先送你出去。”
说到这儿,顾暮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抬起头问道:“对了,你怎么进来的?”
叶惘之挑眉,点了点自己腰间的钱袋。顾暮顺着他的动作看去,不觉弯起了唇角,出声调侃:“花了不少银子吧?”
“多少钱都值得。”叶惘之拉着顾暮站起,抬手替她整了整衣冠:“只不过时间紧了些,现在得快些出去。免得那二人心急进屋来寻找,又会多生事端。”
顾暮明白其中重要,连忙点点头:“我怎么出去?”
叶惘之想了想,回到:“你踩着我的肩翻墙过去,在后边的巷口等我。”
顾暮点头答应,转身又看了眼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她想将里面的一草一木都刻在心上。顾暮知道自己是最后一次再回到这里了,以后这儿不会再是自己的归属。
她垂下眸子,喑哑问:“有火吗?”
叶惘之步子顿住转过身来,从怀中掏出了火折,递给顾暮:“怎么了?”
顾暮并未回腔,她将手中兵器一转。手起刀落间,便截断了自己的长发。叶惘之看着顾暮从衣服上裁去了一段布条,将那段头发给扎起,而后她点起火,将断发凑近火苗。
顾暮轻声喃语:“爹爹,兄长,请你们放心,小暮一定会找到姐姐……”
一阵风刮来,将火苗给吹的来回晃。顾暮的话融在烟灰中,似乎朝更远处去了。
门外守卫瞧见了府内青烟,两人相视一眼,谁也没有去阻拦。
等青丝燃尽,顾暮才吹熄火。她将手上物件一并递给叶惘之,笑道:“这些给你,一会好应付外面那两个。”
叶惘之眼里全是顾暮的身影,他看着她的笑容,跟着莞尔道:“好。你千万得小心。”
已过戊时,叶府外挂起了灯笼。
置办的小食都不知道热了多少次,李管家在院中等候许久,终于把那二人给盼了回来。
顾暮双眼红肿,头发衣服都是乱糟糟的,是一副落魄模样。她手里攥着峨眉刺走在叶惘之身侧,看样子是累坏了。李管家见状,赶忙走到二人面前,匆匆道:“少爷,西厢房已经收拾好了。”说完,他又看向顾暮,躬身道:“顾姑娘,我这就带你去。”
顾暮抬起头看了一眼叶惘之,后者则微微颔首道:“我来带她去,就用麻烦李叔了。一会差人送些热水和姜茶过来。”说罢。他又回想起了顾暮手上的伤,复补充道:“再拿些伤药来罢。”
李管家做礼应答,匆匆转身去布置。
院内一片祥和,灯笼洒下温暖的光。
叶惘之牵起顾暮的手,侧目笑道:“走吧,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