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太短了。
死亡是可以沉淀百年、千年的永恒,而仅有两百多岁的年轻死灵巫师不懂。
他也许难缠,但并非无敌。
阿塔亚特坐在血池里,身上的皮肉因为禁咒不断崩裂却也因为血池的魔力而不断修复,这是个循环,需要直到一方能量耗尽才会有结果。
在此之前他能做的就只有从水晶球里窥见诅咒之人的身影,无可奈何,但这就是事实。
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只剩下这种事可以做了,一直在看,一直在注视。
城之花盛放的时候,城之花枯萎的顷刻,她在腐烂中失去所有又不得不以被世人厌弃的形态生存下去。可他又给予希望,只要她接纳他,有一天会爱上他,那么诅咒自然会解除。
可神明都是厌恶叛徒的,哪怕是邪神也不例外。
他没有接触她的资格,只能化为她恐惧与厌恶的存在。
这是一个无解的诅咒,落在她的身上,也落在他的灵魂。
可如果问他会不会后悔,那么他的答案是不会,无需同情,无需理解,叛神者的爱就是扭曲且毫无缘由。不被接受是宿命,可疯狂追逐得不到的爱,不也正如追逐猎物般令人热血沸腾吗?
愿爱保持永远鲜活,我愿意你永远恨我,我将追逐你,直至遥远的黄昏时代落幕,元素自天地消融。
“主……人……”嘶哑不顺的发音起伏不定,但尚且算是说出来了。“托弗兰、托弗兰……”
“再建立起来吧,这个时代也该体验一下死灵魔法了。”
死亡是每个生命从一开始就注定的归宿,魔法可以延缓这种归宿的到来却始终无法阻止其降临。那么,就让这片陆地上所有的人都意识到,死亡到底有多么亲切吧。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男女还是雌雄,无论年少还是衰老,它皆一视同仁,它是伴随每个新生的阴影,直至永恒的夜幕降临,以窒息拥抱每个生命的咽喉。
时间太短了,他需要更多生命的凋零来壮大自己。他要不断吞噬其他人的生命来培养自己的灵魂,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这一切,因为他要维持诅咒的效果,他要保证一朵花……永不凋落!
阿斯……阿斯荼丽卡……司瑕祭司……
水晶球之中,蛇尾魔女的影像浮现,她于巨石上盘身,在海上象征厄运的鸟神人首海妖嘶鸣着,海风吹拂,墨绿秀发在划出沉重的弧度。
回到原点了吗?
司瑕一回到海上,她身上的诅咒就重新加重了,她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少,在跟诺伊与维尔德试验过几次之后,她发现自己现在每天只能说上十句话。
……也行,总比以前一句话也不能说来得好。
再说了,又不是没有可以用十句话就把人骂到心态崩的办法。不还有精通人性的女讲师用三句话就让男人为她花了十八万吗?她还不信自己十句话骂不崩一个人!
就是,她不理解为什么维尔德跟诺伊这两个家伙的兴趣会从逗她说话发展出来。嗐,搞得她好像不能一起骂似的。
当然了,司瑕也不是特别想骂人,尤其是他们在没惹她的情况下,她又不想浪费自己说话的次数。
她托诺伊帮忙查过解开诅咒的办法,得到的答案也与自己所想的相符,无非就是那两种,杀掉作为诅咒者的巫师,以及获取人鱼王的心头血。
啊,世界果然是围绕着人鱼转的。
兜兜转转,她还得走上反派的道路呗。
司瑕身后的海妖这次学聪明了,不反刍鱼来上供给她了,而是跑去打劫商船,去抢他们的烧烤和面包。
虽然有点不道德,但是……干得好!她终于不用吃反刍出来的生鱼了!
被摸头的海妖眼睛亮晶晶,清秀妖异的面容满满是喜悦。它们有着最原始的慕强本能,看见蛇尾魔女竟然可以指使那条死之海的蛇形海怪之后,立刻就狗腿子上来了。
对于这种只有本能的生物,司瑕不存在任何同情心,怎么说呢,她不是圣母,没有那么多同情心去浪费。而且,海妖可不是需要同情的生物。它们虽然只会依照本能行事,可是它们有引诱猎物的歌喉,也有制服猎物的利爪,甚至有自己的社会阶级划分。
它们或许无知,但绝对生活得简单且快乐。
吃掉与被吃,这是定律也是规则,那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摸!太!久!了!”
一道金色闪电冲了过来,送来面包的海妖被吓到当场飞起,仓皇逃窜,在空中盘旋几圈后就消失了。
司瑕正无语呢,那条金灿灿的人鱼已经扑上她黑黢黢的尾巴,热情地搁上边蹭。
“黑黢黢——”
不行!这条傻鱼真的好狗,他真的是人鱼王吗?不会是假冒的吧?
“你怎么摸它那么久?我呢?我呢?我好想你啊!”弥耶伦勾住那截蛇尾往身上缠,又拉住司瑕的手往自己头上放。“太好了,你回来了。”
他的眼睛闪烁着喜悦,干净明澈,单纯无邪。
啊,说真的……突然有点不忍心。
要说全文男女主有做错什么吗?完全没有,只是魔女她杀不了诅咒自己的巫师,才寻找别的办法,从而主动去招惹原文的男女主。
“弥耶伦。”这大概是司瑕第一次呼唤她好邻居的名字。
人鱼虽然不喜欢这个名字,但是在她念出这个代表自己的符号时,他那颗所谓的心脏还是不可抑制地失序地跳跃了一下。
“黑黢黢?”
“如果我要你的心,你会给我吗?”
……她要我的心,她心里有我!
人鱼一瞬间就激动了,但是他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黑黢黢你学陆地上那些两条腿的家伙在告白吗?但是不是有点搞错了?这话应该是我说才对。”
不,那会很油,yue了yue了。
有鉴于不能浪费说话的次数,司瑕决定把这句吐槽放在心里。她原本抚摸着那头金发的手往下滑下,直至捏住人鱼的下巴,她的表情严肃,语气不容置疑:“我要你的心。”
“可是,人鱼的心是什么?”
如果是其他人说出这话,司瑕都觉得对方是不是猴子搬来的逗比,是不是专门来消遣她的,可对象如果是弥耶伦的话,那就很有可能是真的了。
这条傻鱼很可能是真不知道心脏在哪里。
司瑕的手继续向下,按在他胸口大约是心脏的位置。
“好痒哈哈,黑黢黢,这里什么都没有的。”大概是为了他这句话不假,人鱼当场表演一个掏心窝子,胸膛剖开,一片猩红,唯独不见心脏,这鲜血淋漓的场面猎奇得司瑕差点把人鱼推飞。
嘛也,吓死人了好嘛!
搞什么啊真是的!
血淋淋的伤口确实里面除了其他脏器之外什么都没有……捏嘛!你们人鱼什么构造,到底存在怎样的输血系统,你们违背了我长这么大以来所有三观好吗?心脏呢?!淦,谢罪!给我谢罪啊喂!
司瑕面无表情地崩溃完之后,冷静地松开人鱼,自己游走到隔壁礁石上继续冷静。
有点懵的人鱼:嗯?!不喜欢?不是她想看的吗?
人鱼的愈合能力很强,毕竟能跟深海怪物搏斗,开膛破肚都是小事,只要是没伤到要紧的地方,该活着还是活着,而且人鱼说白了,他们是没有灵魂的海洋宠儿,死后哪怕身份再尊贵也都是一场月下海上的浮沫。
胸口的伤痕在被抹上之后消失无踪,仿佛一场魔术般惊艳,可惜在场唯一的观众却背过身去没有看见。司瑕现在确实是没有心情,维尔德被她支开,诺伊善解人意地表示自己会在岛上等她,而且给她准备了食物,希望她早点回来。
诺伊他是温柔的,顾及了她的心情。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理我?”弥耶伦感到难过,他看得出这次黑黢黢回来之后很不开心。也是,很可能是在陆地上受了委屈,可能是被欺负狠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是谁你告诉我,别怕,我帮你报仇。他们有本事这辈子别出海,一来到海上当晚就把他们扬进海底。”
司瑕知道这是哄着她开心呢,虽然原文里的弥耶伦作为男主,作为人鱼王确实很强大,但也没有为女主搞到要去针对女主仇人的地步,唔,也可以猜测是那个作者没写到。算了,根本不重要。她现在需要做的就两件事,一,解开诅咒,给自己也给魔女司瑕一个交代;二,找到回家的路,其实她已经隐隐有预感,只要达成第二件事,彻底崩坏剧情,她大概率就能回去。
原理大概是世界的修正力已经无法忍受太过脱离既定命运的事情发生,可是已然无法阻止,那就只能活生生将造成这段历史的原因剜除。
她想试一试。
“黑黢黢,你……”
司瑕转身,拥抱了一下人鱼,在他耳鳍旁边说道:“弥耶伦,从今以后离我远点。”
她害怕自己完全没有办法,最后真的会去伤害他,她是个自私又小心眼的家伙,如果被逼到绝路,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伤害别人。
“黑黢黢,你不要我了?”
“对,我不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