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里的温差太大,夜幕降临时,已从炎热转为寒冷。
蛇是喜欢阴凉潮湿的生物,拥有了蛇尾形态的魔女也不例外,但同时也会因为变成冷血生物而陷入只有它们才会有的“冬眠期”。
她有些困,蛇尾盘起来,尾巴尖则翘着。
司瑕披着色彩斑斓的回纹织锦在火堆前蜷缩,而褐皮白发的少年则坐在那里不断翻烤馕饼。火光雀跃在两人之间,司瑕好奇地盯着他的脖饰看,事实上,她不信这个时代还有类似锁链一样的朋克装饰,这潮流未免太超前了。
“是哦,我是一个奴隶。”少年坦言不讳,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看起来不像是吗?”他带着一匹骆驼,骆驼上栽满丝绸与金银珠宝,他身上也有华丽到琳琅满目的装饰,而且他生得很好,精致妖艳,还有些稚气未脱。这种介于成年与未成年之间的姿态很美,会模糊他的性别。与诺伊不同的是,他更像荒漠里会出现的绿洲,令人心生向往与渴望。宛如绿洲的少年轻拨火焰,看过来的眼神明明很温和,却依旧让司瑕觉得危险十足,他说:“但我真的是一个奴隶,你不会因此看轻我吧?”
司瑕下意识摇头,总觉得点头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要轻易对他人的事点头啊,说不定别人在坑你的首肯呢!就像原先世界里的西方传说中,流窜民间的恶魔要得到主人家的首肯才能进入,然后才能屠戮,不然受到上帝庇护的人们是不会被恶魔所害的。这其中的真假姑且不论,司瑕也觉得自己这样太过思维发散,不过她是真的没有看不起谁,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在她看来,奴隶制度就该灰飞烟灭好吗!
“其实吧,是我攒够了赎身钱,把它们交给曾经的主人,然后对方就放了我。于是我便动身,打算前往最近于沙漠之中现世的百年古城托弗兰。”少年扬声说道,他那双如琥珀般的眼眸看向司瑕,“作为魔女的你去那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哦。那我们结伴吧,我不嫌弃你魔女的身份。”
那我岂不是要谢谢你不嫌弃我?司瑕很想说这句,但想想看,自己现在披着人家的毯子,又吃着人家的东西,还去怼人家怎么想都不合适。
而且,他这话里绝对有隐瞒。哪个奴隶主能让奴隶有机会攒下这么多家产,这也太夸张了吧?
一个奴隶全身的家当堪比一名土财主,你信吗?反正我不信。他能做到定然有他的特别之处,两人现在也就是结伴而行的关系,哦不对,他还救了我一命。说起来还得报恩,嘶,蛇的报恩诶!怕不怕?
司瑕漫无边际地想着,忽然听到对方问她:“说起来,你为什么会成为魔女?”
好家伙,是她想成为魔女的吗?不要空口白牙诬赖人好吗?在这本书里魔女都是后天的吗?司瑕捧着对方烤好递过来的馕饼,陷入了思考。
“你不怕魔女?”她最终还是选择这个问题。之前相处的那些家伙,脑袋都不太正常,甚至还有比魔女更可怕的存在,而唯一的人类诺伊又是这本书的原女主,胆识过人,最后都跟人鱼在一起了,肯定不会害怕一条人蛇,除非对方恐蛇。但现在这个少年是什么情况,他居然也不怕?
“哈哈,为什么要怕?”他笑得很灿烂,那一瞬间她恍惚看见天上星辰在闪耀。这么个人物,也会是奴隶吗?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啊!可是他脖子间的那根看似斩断半截锁链的锁套还在呢,司瑕看着翻身从跪俯的骆驼驼峰处取下一个囊带,又见他从里面掏出一条又一条烤好的蛇干,上面甚至洒满香喷喷的孜然!是孜然啊!
沃日!宰蛇的?!
“该害怕的应该蛇吧?不过你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少年把蛇干收回去,看样子,刚才那些东西应该是他的口粮。
“托弗兰,在哪里?”为了缓和气氛,司瑕随口问了一句。
嘛也,好可怕!少年你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为什么要跟蛇过不去?不能吃野味知道吗?吃野味是要躺板板埋山山的!
“我们一直往南走,再经过两个流沙就到了。”少年说道,他撑着手臂,仰天满天繁星。“现在整片大陆都在流行一种奇怪的传染病,光明神的信徒也无计可施。染病的生命不管会长出奇怪的鳞片,然后痛苦死掉。其尸体还会开出古怪的花,散发着臭味,病源以此为传播,闻到的人如果不及时泼洒圣水,也会在三天之内死掉。”
少年拿起烧到焦黑的树根沙子比划,画出一个圈又把圈给分成几部分,其中有些部分全都画上划痕。
“这些都是被感染的地方,起因追溯不到,但最有可能是因为两个从比鲁斯运载香料丝绸横穿过沙漠去到圣都亚特勒的行商,是的,法师塔最多也只能追查到这里。然后就是震惊各地的一个消息,托弗兰古城现世了。”
“那座理应掩埋在黄沙下、被神明惩罚的古城。”少年轻声说到,语透向往。
“为什么要去哪里?”司瑕感到奇怪,因此发问,就在少年讲述时,她已经把烤馕吃干净了,现在正伸手去够水壶。
现如今空气里的火元素稍微下去了点,风元素又得以聚集。而且司瑕发现,她跟少年所处的这块地方下面有不少植物的根须,这代表更深处必然有水源。那她就可以利用风元素在寒冷环境下通过金属之类的东西凝聚露水滴下来,这样就能确保水源的问题了。
就算少年救了她,她也要展现自己价值的啊,不然的话,他万一把自己抓去放血喝掉解渴,那可咋整?要知道,血液中含有的微量元素不少,而且还能补充盐分,贝爷曾经说过……啊?贝爷是谁来着?算了,不管了,就当他是神。
“你问为什么啊?”少年勾着锁套上的锁链,语气飘忽:“因为,在我的父母沦落为奴隶之前,我好像也是托弗兰的遗民呢。”
“对了,好像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阿塔,你呢?”
司瑕按住总是翘起的蛇尾:“以前的名字不重要,叫我阿Sir吧。”
我是真的不怕死,还勇得一比。
司瑕夸自己,内心带着苦笑,完全诠释什么叫表面稳如老狗,实际无奈得心在呕血。
“阿斯……吗?”
司瑕不懂他的意味深长,默默地把尾巴送入土里,伸手运起魔法超那堆制造悦耳声响的铜片送去,风元素在铜片上滚动,水珠缓慢从表面浮现。
至于为什么要把尾巴藏进土里,诶嘿,凉快啊!舒坦啊!干嘛不啊!
沙漠的夜凉得很快,火堆旁边的铜片回应呼啸而过的风声,间隔中有水珠滴落,聚集在摊开的防水布上。
那是用某种植物的叶子制作而成,旅行者、佣兵或者行商都爱的一种必须装备,物美价廉。
“这可是旅行者、佣兵或者行商都爱的一种必须装备,物美价廉,仅售一枚金币!客人确定不入手吗?”商贩在跟一位蒙眼的流浪诗人兜售自己的商品,一张防水布。“进入沙漠如若没有水源可是会出事的,像您这样英俊又尊贵的身份确定不来一件以备不时之需吗?”
他看出来了,商贩就想在他身上捞钱。可是,他夸人好舒服,买了!
商贩也看出来了,这个吟游诗人虽然看起来像是在流浪,但瞧瞧这一身气派的装扮,看看这除了蒙起眼睛之外没有一处不透露“老子不仅帅还身材好甚至很有钱是地主家的傻儿子”这种气息,看着真是……不宰一顿都对不住金钱之神萨斯玛!
维尔德大手一挥,抛下一枚金币,商贩满脸笑容地东西叠起来,双手奉上,而这时,一队骑士策马而过,又在维尔德面前停下。
“大人,领主有请。”
“唉,真的是,谢波特就那么着急见我吗?”背着小竖琴的诗人语气充满不悦和哀怨。“行了,带上我买的东西,走吧。”
商贩一听,瞬间震惊了,惶恐地把骗来的金币掏出来放在防水布上。
“这是做什么?想说我买东西不给钱?想把我当恶霸吗?”维尔德就知道,他不能先被谢波特的人找到,看看这场景,他不用掀开眼前的布罩都能看到,肯定跪倒了一片。而那个卖给他防水布的商贩,甚至在瑟瑟发抖。
“大大人恕罪!防水布用不了那么多钱,总之、总之这块献给您最适合不过。”商贩语无伦次,也没了方才的巧舌如簧。这座通往沙漠的边塞城市的领主是谢波特,曾经执掌海上军舰的指挥官,后来不知为何被调任此处,还被帝国的君主分封了爵位。对方可是出了名的苛政,一上任就用雷霆手段把边塞治理得服服帖帖,最起码明面上是没有人敢闹事了。
“哈?用不了那么多钱?你的意思是我不配用一枚金币价值的防水布?”
“不不,我是说……大人饶命、饶命啊!”
维尔德真被气到了,这个商贩简直不识抬举。浮空魔法弹起那一枚金币落在商贩头上的帽子里,他收起防水布就走。
“真的是,莫里格朗真不是个好地方。谢波特一家真是越混越差了!”
骑士们对维尔德的话充耳不闻,让出一匹马车,把吟游诗人带上去,自己再度上马护卫他前行。
商贩紧张地擦擦汗,还好、还好没被追责,但是这里恐怕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他要马上收拾东西快点离开莫里格朗,不知为何,他有预感,这里马上就要发生很可怕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