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身着苦难而埋头
“去吃饭吧,自己热一下,你回来这么晚,早就都凉了。”妈妈拿着抹布进了洗手间清洗,哗哗的水流声,我知道我所流出的血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了。
手臂上的伤口仍在一抽一抽地疼痛,而我不再有什么吃饭的心情,转了方向往房间走去,路过洗手间时停下来向她作草草的解释,“……不是很饿,我等下写完考卷再吃吧。妹妹呢?”
“被你爸爸带去下面玩了,也应该回来了。”妈妈快速搓洗着手里的抹布。
“那你等下自己记得吃,吃饭这种事情这么简单,不要老是还需要别人给你提醒,你自己不吃肯定只能自己饿,不吃饭你学习也没力气的。”
“嗯。”实在挤不出多余的气力来回应妈妈的话,我低落着进了房间,关上门,小心翼翼地摁着门把手,往反方向转了一圈门锁。
“别老是锁门啊,等下门坏了你就关在里面出不来。”妈妈的声音走近而又逐渐远去了,“你要是真的在好好学习就不会锁门,不然你做贼心虚干什么?”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并不需要我来回答,“别人有像你这样防贼一样防自己爸妈的吗?老是锁门,不会又在里面写小说,还是玩手机?之前没收过你一支手机了,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还会自己买手机卡来装,都说了你现在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你等下不努力考不上大学的话,多少手机给你都没有用,你还不如现在辍学去外面捡垃圾。”
——分明每一句的确都是为我好的,每一句天天讲述的道理,我一直都明白。可还是会有那么一些时候,我觉着这个世界散落成一块又一块,在那么高的地方朝着我直砸下来。
我走过去把门锁悄悄拧开了,直到端坐在椅子上,我听见我的心脏擂鼓一样轰轰响着,每一次跳动都响彻在我的耳旁,令我呼吸不畅。
分明才吃过药没多久……我捂着心脏的位置大口大口呼吸,近乎窒息的难受感让我半伏在桌上,以一个狼狈且扭曲的姿态,我开始不自觉流泪,泪水洇湿着我刚铺开的考卷。
我闭着眼努力减缓泪水下落的速度,泪腺却开了口子似的欢快着分泌出不值钱的泪水,我就那样趴在桌上,一动也不想动了,我几乎恨不得有人能拿着一把剑刺穿我的脊背后将我把桌子一同串在一块,这样我就不必再爬起来,不必再面对这一切了。
“咚咚。”轻轻的叩门声。我迅速地直起身,三两下抹干泪水,拿起笔,吸了吸鼻子,微微咳嗽着清嗓道,“没锁门,直接进来就好。”
门把手转动着,妈妈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走到跟前,她一眼瞥见试卷上的一滩湿迹,活跃气氛一般玩笑道。
“没吃饭饿晕了,睡着流口水还流到试卷上了吗?”她把水放在书桌一旁,语气缓和着说,“先去吃饭吧。没吃饭没力气,能做什么作业?脑细胞都不够用,先去把饭吃了再来做考卷。”
“我在蒋绪澄家吃薯条了,现在不很饿。”在妈妈面前我习惯性称呼着他的全名。像她一样叫他“绪澄”似乎太过亲近,不符合妈妈眼中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外加学姐学弟的关系,何况我和他还不是一个学校的。
至于平时那些亲昵称呼,“小蒋”、“蒋包包”什么的,更是不可能叫,除非我想被妈妈狠狠扣上“早恋”的帽子批斗一番。
妈妈愣了一下,迟疑道,“……看不出来,薯条你炸的还是他炸的?有其他人跟你们一起吧?”
“嗯嗯,几个女生一起的,你不用担心了吧?”我埋下头开始演算数学考卷的第一道选择题,“我现在不太想吃,没有胃口,等会饿了会自己出去吃的。”
“那行,你一定要吃饭啊。没胃口这个问题我问过楼下那个阿姨,她说吃点开胃的比较好,现在压力大,没胃口正常。”妈妈一路走到门边,慢慢替我带上门。
“明天我去买菜的时候买点山楂什么的,你回来当零嘴吃,看能不能好一些。你胃不太好,又营养不良,能多吃一点是一点。”
门缓缓关上了。我停下笔,妈妈眉间多出的皱纹令我的心紧缩着变得酸涩,我何尝不明白我该承担下的责任与期待,可我实在太累了。
这样长的路,总让我觉得走不到尽头,每一天都是做不完的卷子、改不完的错题、理解不了的重难知识点、背诵不完的大篇解题模板,如果一跃而下就能一了百了,哪怕模样凄惨骨肉粉碎,不过是一闭眼的事情,一切就都恍然结束了。
那时候我甚至想,反正有妹妹,她才两三岁,需要父母的用心和照顾,哪怕我真的离开了,他们也不会在悲哀里沉浸得太久太久,而我就可以从此解脱。
但我割舍不下手写的每一篇文章、每一首原创的歌曲,我做不到在还没等到它们带着我的印记我的名姓发表时,我就要这样寂寂无名地离开,而它们最后都只能化成灰烬埋入我的坟土中。
——苦难在给予我重击的同时委身成为了我的缪斯,我因苦难而迸发出喊叫一般的文字。
手机在层层试卷下振动着,我蹑手蹑脚跑去锁了门,接了蒋绪澄打来的语音,“怎么这么早打电话啊?”
“说想你了你信吗?”他的笑声又轻又远,“好了,不逗你,我来监督你写作业的。”我把手机放在一边,重新握住笔,蒋绪澄接着说道,“……我有新的竞赛题,跟你一起写。一小时后见。”
恍惚着就像他坐在我旁边,以一个顺常了的习惯姿势半趴在桌上,手臂支着下颏,另一手转着笔,偶尔歪过脸来对我温柔的说话,而我也乖顺地跌入不知是郁期亦或是心底幻想所编织出的美好梦境,演算纸上慢慢抻满一列又一列运算与公式。
写到大题的最后几小题时,蒋绪澄那头忽然传来什么东西摔倒一般的响声,我吓得心颤了颤,试探着凑近了问道,“……怎么啦?你那边什么东西倒了吗?”
“嗯?”是微微带着鼻音的懒散声音,隔着屏幕都能嗅到那股没睡醒的气味,“没有啊,应该是我把杯子碰掉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啊,我有在认真写考卷,你居然在睡觉!”
“可是我写完了啊,然后看时间还不到,就眯了一会儿。”没睡醒的他通常能迸发出不少直男的肺腑之言,“你写完没有?”
我看了一眼手机,离一小时甚至还差个七八分钟,“怎么可能,你也知道我数学超烂的好不好,一小时都没到我能做到后面大题快完已经算佛祖保佑了,就算最近苦练有进步也不可能在实战中体现得像火箭一样呼呼蹿升的好吗?”
面对我不假思索豌豆射手般吐出的一大段话,没完全睡醒过来的蒋某人完全当耳旁风一样屏蔽掉,他打了个哈欠,草率总结道,“那先休息嘛,等下再重新计时看完成全部题目的时间好了。”
『 作者有话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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