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波未平
是使团的人么?不会……那大使贪婪敛财,一心独吞,必不会告诉旁人寒山玄玉在自己手里。
汝铃宫?可韩贵妃不应当知道寒山玄玉的行踪。即便她知道,她意图与自己合谋,当不会犯傻偷盗寒山玄玉惹怒自己。
可……还会是谁?
实在没有头绪,心乱如麻,今夜似乎总是难掩烦躁,于是干脆飞身跳上房顶,可惜酒早已喝完,只能托腮看着院中月光。
清冷,皎洁,青石板缝里似乎还有几株嫩草,青石板旁,枯桃树投下一片阴影。所有心事仿佛都被月光照亮,无所遁形。
会不会是郭子玉……或是云长舒?
这个想法才一冒头,便被温憬压下了。
“绝不会是他。”
他有太多的机会可以拿走寒山玄玉,甚至可以揭发自己,可他没有。若说是他忌惮自己那莫须有的“毒药”,也不可能。别说那本就是编造出来的,以他的聪明恐怕就见了端倪,就是他身上那一言难尽的热毒,都能让强行压制下来,又怎么会惧怕别的毒药。
温憬叹了口气,随手拿起酒囊喝了一口。
清淡无味的白水,多少沾染了点酒的味道,姑且解馋吧。
温憬仰躺在屋顶闭上眼冥思苦想,不知过了多久,她都开始有些昏昏欲睡了,角落里却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困意一瞬间消散,温憬脊背弓起,轻手轻脚地向着声音的方向爬去,如一只灵活的黑猫。
那人影恐怕不知道月色下有双窥视的眼紧紧盯着她,只一味躲着宫中巡禁,慢慢贴近了广安宫的宫墙。
哟,有意思。
温憬笑笑,尽量不发出声响,贴着屋脊藏匿于黑暗中,看着那人摸出迷香,戳开云长舒卧房的纸窗往里吹了一口。
“这位仁兄,可需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刺客身子一僵,顿了顿,返身一掌劈来。
掌风凌厉,可惜温憬早看出他招式,与她对了一掌,抬腿一脚便将刺客踹进了屋内。
刺客也发觉温憬出手便是杀招,必不是好相与的。一面警惕着不露出自身破绽,一面紧盯着温憬寻找突破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亮出了剑招。
荆锐独创流光七式得封天下第一剑客,温憬研习十四年,剑诀招式老辣,不过十招,只用三式,刺客便被打得章法凌乱,毫无还手之力。
又一招过后,刺客手臂和大腿上多了两道剑伤。温憬不想再纠缠下去,便故意卖了个破绽给他,他果然立即抓住机会翻身扑向床榻上的云长舒。
温憬等了这一动作许久,心道若这样大的破绽还不上套可就麻烦了。于是刺客才一动作,温憬立时便掷出悬声。
眼见不过触手可及,却被长剑洞穿肩胛,刺客身体如断了线的木偶,立时摔落在地。
温憬勾唇一笑,“就这样还敢来行刺?”
拍拍手,一把将剑拔出,抬手卸了那刺客的下巴和手脚关节,两手反剪捆成个粽子扔在一边。
动作一气呵成,一看便是熟手。
云长舒坐在床榻中央,似乎是要入睡了,没带发冠,青丝披散,被冷风吹得微微飘扬。只是额头上的汗湿粘住几缕发丝,气色很有些糟糕。
他看了温憬许久,温憬也回望着他。
沉默了半晌,温憬淡淡道:“拿你做了个诱饵,却也是救你。”
言外之意,便是不肯道谢。毕竟两两相欠,便藕断丝连,再无决绝永别的那一日。
云长舒听懂了,开口却是答非所问。
“别过来,迷香还未散尽。”
温憬嗤笑一声,“我幼年苦练,不惧迷香。”
云长舒闻言皱起眉,但终究没有问如何苦练。冷风催得他咳嗽了几声,空气中迷香味道终于淡去,他便抬起手,指了指桌上的茶水。
“这迷香是特制的,寻常人只会四肢无力,习武者却会筋骨松散,难用全力,中计而不自知。不过多喝点水,休息片刻也就解了。”
温憬一怔,随手挽了个剑花,的确稍有些不同以往。不过经过挥散,吸入不多,倒也影响不大。依言喝了几口水,便去料理那瘫在地上的刺客。
一把扯下蒙面,谁料居然是个女人。
观之不过三十左右,疏于保养,但依稀辨得出年轻时的标致。因被卸了下巴,剔去了藏匿的剧毒,不能自杀,只能干瞪着两人发泄不满。
云长舒持着一支蜡烛,靠过来看了一眼就坐回了桌边。
温憬有些奇怪,“怎么,旧相识?”
“不是。”
云长舒很有些疲累,半个身子趴在桌上,只一味看着门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是,毕竟你这幅样子,与你有仇也犯不上亲自动手,随便派个把屠夫就能结果了你。”
温憬将那刺客的下巴接回去。“谁派你来的?”
“没人派我,像他这种背叛家国,认贼作父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温憬闻言笑起来,回头看了眼云长舒。
他本就病弱,吸了迷烟昏昏沉沉,许是支持不住,趴倒在桌上阖眸休养。
“他一个宁云皇子,背家叛国从何谈起?”
温憬冷哼一声,捡起那刺客的匕首在指尖掂了掂,对着伤口边比划边道:“肩头的伤痛吗?不说?不说也行,我很久没有剔骨剥皮了,技艺都生疏了,便拿你练练手好了。”
“他背叛了玄都公主!”
“哟,不错,还知道玄都公主?还知道些什么?”
那女人瞪红了眼,越过温憬冲着云长舒嘶吼。
“大魏覆灭,公主自刎,你不思复国,为母报仇,苟活这多年。我今日杀不了你,明日便有人替我杀你!”
她怎么挣扎都不能起身,却仍不放弃徒劳的努力。温憬看着她,总觉她一起身就会扑过去生吃了云长舒,喝干他的血。
“你这没心肝的东西,早就该死,该下地狱!你为何还不去死!”
温憬看到云长舒眼眸抬了抬,很快又垂落下去,微微叹了口气。
“你是魏国人?”
“是!”女人昂起头来,看向云长舒的目光充满鄙夷。“你身上流着玄都公主的血,大魏的血,你对得起她吗!”
她到底是不是魏国人温憬不知道,但只要是想来杀云长舒的,必定都对他身世了如指掌。假冒大魏人行刺可是个好办法。没准来个能说会道了,两碗迷魂汤灌下去,说得云长舒自尽也不是可能。
便如这女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每一句话都刺在云长舒心里最疼的地方。温憬真怕他就此被这女人说动了,自暴自弃起来。
毕竟……他就是想死,没拿命当回事。只怕一旦为玄都报了仇,这条命也就走到头了。
温憬拦在云长舒眼前,“云长舒,你……”
云长舒抬起头,看着温憬忽地露出个笑,声音有些嘶哑,喝了杯水才好了些。
“流光七式不好学吧。”
“自然不好学……”
温憬有些疑惑,话说了半句,看他神情,忽然明白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而是说给那刺客的。
“能将流光七式应用自如,你应该很好奇她是谁吧?”
温憬站在她身侧,她闻言忍不住偏头去看了温憬一眼。意识到落入圈套,却已经来不及。只能愤恨地瞪着云长舒。
云长舒有些累了,但还是强撑着站起来,走到温憬身边,俯身看着那刺客。
“你用的流光七式,不是玄都公主所授吧?”
温憬愕然,难怪方才与之打斗总觉得招数熟悉,却又有些怪异,但情急之下也没多想。如今细思起来,那招式真像是走样扭曲的前三式。
“玄都公主可教不出你这样差劲的徒弟。”温憬撇撇嘴,“我看你,恐怕也不是魏国人。别这么看着我。你要真是,他幽囚这许多年你不来,怎的今日才来。分明就是借口。”
“这许多年,我以为复国无望……”
刺客终于开了口,语气中皆是不甘。
“直到我看见你!绿浓说你会流光七式,我才知大魏旧人还没放弃。可你为何要与他蝇营狗苟!为何不杀了他!”
“你是汝铃宫的?”温憬神情有些古怪,“你听墙角了?”
“是!”刺客大方承认。
“当年战乱,我被虏作军妓,是公主救了我,收留我做个婢女。可终归没有那么幸运,够资格做她的贴身剑侍。”
她说起玄都公主,眼里都是璀璨光芒。可温憬却实在觉得牙酸。
玄都公主是能领军打仗的,素来爱收留些无依无靠的可怜女子,亲自训练再收做贴身剑侍。她身手其实不错,只是对上了温憬才被压着打。
但她说,没能得到玄都亲自训练,那么想必只有一个原因。
玄都绝不会将魏国的东西教给宁云人。
哪怕她也是可怜人。
所以最终,玄都只让她做个婢女。流光七式恐怕是她自己偷学,不得其法,才变形得温憬也认不出。
温憬想通了这一层关系,实在有些无奈。
她心怀大魏,温憬下不去手,可她又要杀云长舒,温憬也不能放了她。骑虎难下,温憬“啧”了一声,烦躁地皱起眉。犹豫了片刻,终于起身对着云长舒伸开手掌。
“有酒吗?”
云长舒笑着看着她,指了指墙边破旧的柜子。“郭子玉留下的。”
温憬以为郭子玉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定是什么上等佳酿,可入了喉才发觉这酒又涩又苦,辛辣呛鼻,喝下去整个喉咙都火烧火燎,倒胃得很。不过眼下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将就一二。
一连喝尽一壶,温憬将袖子拉到手肘,小臂上渐渐浮现出一个鲜红的刺青,正是旋覆花的模样。
刺客骇然,立时从地上爬起来冲着温憬狠狠磕下头去,嘴唇颤抖着,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您、您是……”
“我就是章宣。”
温憬不耐烦地摆摆手。
魏国皇室出生时便要在手臂上刺旋覆花。这种刺青乃魏国宫中匠作独有,平时看不见,只有喝了酒才会隐约浮现。她既然崇拜玄都,自然应当知道玄都也有。
其实原本温憬无意暴露身份,但实在怕一个不留神云长舒就被她弄死了。更何况,寒山玄玉还在她手里,若是不能压着她,她恐怕死了都不会交出来。
“您、您还活着……”
“当然,”温憬没好气道,“他都还活着呢。”
云长舒闻言笑了笑,将温憬剩下的一点酒倒入喉中。
温憬懒得管他,“寒山玄玉呢?”
“是,被我藏起来了。我这就带您去拿。”
苍白月光从大开的门洞倾泻进去洒落遍地白霜,温憬跟着刺客出了宫门往御河边去。云长舒站在窗前看着冷风吹散云层,勾唇笑了笑。
她来杀云长舒,其实更像是试探温憬身份,否则真要杀云长舒,早十数年云长舒幽囚早就来了。
今夜真要来杀他的,还没来呢。
『 作者有话说 』
    云长舒:所有都想杀我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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