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能倒吊在上面,许愿瞬间想清。
身后传来尖叫声,像刚回过神来。
蜘蛛人抬起手臂,朝着挡风玻璃插-进,一声破碎声响起,程诺灵活地拉起头上的扶手,抬起身体避开了那条腿。
许愿挂起倒挡,猛然倒车,像以前对付丧尸一样。
前车盖上的蜘蛛人被这股力甩在了地上,车盖太滑,它变成昆虫的四肢无法着力。
随后许愿刹车,踩着油门撞了上去。
一声嘎吱声,几吨重的吉普碾过了这个由人变成的异兽。
许愿没停,看着后车镜里断了腿却还在挣扎的异兽,刹车,倒车,车轮瞄准它的头部再次碾压过去。
流畅换挡的声音不断响起。
血肉爆开发出沉闷声,车轮滚动离开又响起粘稠声。
后座有人呕吐起来,许愿看着眼前一滩残肢,最后一次压过。
从后视镜确认它死亡,许愿这才提速,一侧的车轮驶上石台,倾斜着车身离开隧道。
程诺缓缓放下自己,看着自己前方破碎的洞口惊魂未定:“那是什么东西?”
“王灿控制不住自己会变成的东西,把他放在学校,是个定时炸-弹。”许愿提起速度,一点看不出刚才经历了什么。
后座的女人长叹一口气:“对不起,我们任务失败了,我的同伴你们遇见了吗?应该还有一人跳出机身。”
“他掉落地点不好。”许愿隐晦道,后面的话没说,意思却已到。
不是任何人都像女人这样好运,能掉落在有水的地方,水面形成天然屏障,挡住了其他面的敌人,降低面对异兽时的压力。
女人沉默下来。
突然,刚才哭泣的男生颤颤开口。
“东子……也会、也会变成那副模样吗?”
车厢内沉默半分钟,没有人回答。
许愿想到上一世,如果被一群丧尸分食过快,不可能有变成丧尸的机会。
就像自己那般。
她问后座的女人:“以王灿的情况来看,变异需要一定时间,如果直接被撕碎吃掉,失去病毒载体,应该无法变成异兽,军方在这方面有什么结果?”
然而不等女人回他,身后的学生难以置信地打断他。
“为什么你能这么简单说出口,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为什么冷漠成这模样,连绳索也切断!”
好家伙,当前开车人是她,命被握在她手中,这样质问可不利于自己的安全。
要不说学生天真呢?他只想发泄而已,上车前肯定也看到了赶来的其他异兽。
就算没有异兽,把人救上来,东子比不上王灿的意志,半路变异得搭上全车人的命。
许愿语气淡然:“你想下车?”
一句话就让人住嘴。
她脾气不好,可不像军人一样,大公无私,舍己为人。
往后的路上再没有话,许愿就这样开着伤痕累累的车一路奔回学校。
远远地就看见闪耀的那片光明,全校密集的路灯驱赶了想要上前的异兽,极大保障了师生的安全。
吉普车停在了校门口,门卫处等候的人们陆续而出。
许愿拎起副驾驶下自己的书包,跳下车。
后座的男生一开车门就扑在了自己老师怀里,哭得昏天黑地。
程诺被哭声感染,双眼通红,他咬紧牙关:“陈老师和东子都……”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发生什么了?”校卫队其他人惊呼。
“程哥别哭,大家都在这儿。”
主任揽过程诺的肩膀:“没事了,别怕。”
许愿看着这一幕几秒钟,偏过了头,呵,感情真好。
门卫处已经预备着担架,受伤的女人被抱下车,经过许愿身旁时她忽然拉住许愿的衣襟。
“谢谢你。”
许愿微点了下头,女人这才松开了手。
见车上人都下来,许愿按动车钥匙锁上车门,大步走到一名老师眼前,指着夹杂血肉的轮胎。
“会吸引来东西,让大家抓紧撤离。”
说完将钥匙交给他,跨进校门内。
一直紧绷着神经缓慢放松,许愿才察觉到精疲力尽,听到耳边的哭声,她有些感慨。
末世初期时,是会经常看到眼泪,这会儿人们的感情还比较丰富,慢慢到后面,基本就只剩麻木了。
不知道是不是注定,开着五座的满载车去救三个人,本就放不下全部人,最后也只回来四个。
当初制定这个计划时就很欠考虑。
许愿跟着抬伤员的众人来到医学院地下,碰上出来迎接的肖然医生,忽然扯住他。
“我要看一眼王灿。”
见过人感染病毒后的完全形态,心中总有些担心。
肖然带她来到王灿床旁,许愿驻足。
睡着的男人四肢、腰部、脖颈处皆焊着铁制圆环,每个圆环都上着锁,很难挣脱。
但是……许愿想到蜘蛛人完全变成昆虫的四肢,如果四肢变异,是不是很容易从这种束缚中挣脱?
她的视线上移,忽然看到王灿肩膀处长出一截的断肢,许愿重新确认,回想起自己之前见王灿的模样,的确从肩膀直接切断。
她眼眶一紧。
长出的是人体组织,不带任何野兽的特征。
一时间脑海里有什么在翻涌。
房间里的心电图机还在发出稳定规律的响声,肖然压低声音。
“我们初步找到了一些证据,也作了大胆的设想,已经汇报给了上面,看能否结合其他案例来应征这种推测。”
许愿有神的双目盯着他,认真倾听。
“肢体再生是一些低等生物中所含的基因,比如壁虎、章鱼,在我们人类进化过程中早已淘汰,病毒能使人类早已稳定的DNA发生突变,这是一种彻头彻尾反人类的病毒。”
所以,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变异动物形态各异,但也保持了些原有的基因特性。
无序的基因会带领全球动物走向疯狂变异。
许愿想到了上一世的晶核,面对不断进阶的丧尸,人类也在进步。
进化是公平的。
同理,在这个世界,变异也是公平的。
她仿佛看到了希望,那是一个强者的世界。
再看向床上的王灿,许愿喊住陷入低落情绪的肖然医生。
“如果人类感染病毒能进化成功,拥有绝对力量的同时保持人类原有的意识和理智,那应该将研究方向转向稳定剂,确保他们在变异的时候保持冷静,不会被野性的基因占主导,这才是人类的未来。”
稚嫩青涩的脸庞上,一双坚毅跃动的眼睛,没有任何颓败、恐惧、绝望,满心充斥的,是对未来的希冀。
肖然看着眼前的女孩,那一瞬间只感觉,无论这个世界变得多糟糕,她一定能奋勇直前地活下去。
她已经超越了他们所有人,在思维上取得了先锋。
*
被救下的女人叫作丁琬,是处理直升机故障的维修机械师,战斗力在派遣的三人中最弱,却最终活了下来。
末世造化弄人,存活几率很大程度靠幸运。
低高度降落让丁琬摔断了腿,但她精神显然不错,得到救治后带着石膏坐在轮椅上。
许愿在会议室里找了张角落的位置,那个哭泣的体育生不在,听他们讲已经被心理老师带下去做心理辅导了。
真是个幸运儿,在水库时就先爬上来,回来路上见识过异兽,又能得到紧急疏导,他已经比什么都没见过的同学提前适应这个世界了。
白板上写着一些物资的库存,许愿撑着头打量,就听忽然提到她。
“在丁琬他们任务失败后,组织立刻又排了两支附近的小队,从地面加急赶往这里,但因为学校地偏,情况都不乐观,许愿同志,听程诺同学讲,你是唯一见到陈老师死亡的人,你能具体描述一下现场情况吗?”
许愿坐直,被这样正经地喊,有些不习惯。
第二次被这样叫了。
于是回复的态度也认真了些。
“直升机只有机头还完好,断裂的后半截碎成一些小部件,因为机油漏出的缘故,火势很大,当时陈老师在对驾驶舱的死者默哀,我站在不远处,捡了根枯木蘸取地面油渍作火把,观察地面时发现有许多非人的足迹,这时候身后传来响声。”
许愿眼神飘逸,回忆当时的场景。
“有东西掠过去了,我回过头,就见一只体态修长的猫科动物一口咬住陈老师的喉咙,同时也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我立刻返回车里,开离了那片区域。”
现场所有人都沉默,校长叹了口气。
许愿说得平平,他们却听得出友人惨死的残酷和命悬一线的紧张。
“南江野生动物园一直是失联状态,明天清早我安排目前校内现存的无人机进山勘察,看是否能获得些资料,查明动物出逃路线。”
“另外你们为营救而放的山火,因情况紧急可以理解,但以后再遇到同类问题一定要慎重,眼下我们消防部队实在分不出身。”
这时候还想着环境保护?许愿挑眉,那边山林跟学校有段距离,怕什么。
“今晚的营救准备不够充分,仓促之下也没有冷静思考可能遇到的风险,一会儿我亲自联系他们的家属道歉,进行人道主义赔偿,今后必须吸取教训。”校长说完,看向许愿。
“非常感谢许愿同志在此次营救行动中发挥出的作用,行车记录仪关于隧道异兽的信息我们也已经提交给部队了,不发烧了吧?今晚你还是留在医学楼休息吧。”
许愿下意识抚摸额头:“嗯,不烧了,听从安排。”
校长竟然还能记得她发烧这回事。
紧接着又说了几句便散会,许愿跟着众人离开,从口袋里摸出晚上该吃的药片,丢进口中生吞了下去。
沿着走廊拐了一下,程诺忽然从背后搭上她的肩膀。